永不離棄
墨雲霄輕飄飄的丟出一枚震撼彈,慕榕忍不住有些緊張,抱緊暖烘烘手爐,聚精會神地透過瓦片縫隙端詳清蘭的神情。
兵法有云:「攻其不備,出奇不意。」突如其來的奇襲往往能詐出一個人最直觀的反應,清蘭也許猜得到墨雲霄的來意,但一定沒料想到他會這麼直接,除非她城府極深,否則神色一定會出現異常。
清蘭確實有些詫異,但表情有些凄苦愧疚,垂眸道,「回殿下,娘娘生產那日,奴婢並未在月華宮中當差,哪知娘娘突然發動,待奴婢回宮時.……已然天人永隔。奴婢聽說娘娘是誤食有毒的蔘湯,但事實如何,來不及探問便被打發出宮了。」
「哦?」墨雲霄對這個答案不意外,也不感興趣,沉冷地問道,「母妃生產前可有與誰來往?有無任何異常之處?慢慢想,任何蛛絲馬跡都不可疏漏。」身為月華宮的二等丫鬟,平常近身伺候主子生活起居,這等問題若還一問三不知,那才是真的事有蹊蹺。
清蘭又是一愣,細細思索了半晌,猶豫地開口,「娘娘素來與世無爭,自打懷了殿下以來,除了每三日一次向皇后請安,從未踏出月華宮半步。」
當時先帝對雲妃上心得很,還將她和腹中胎兒的安危交由皇后監督,不許出半分差錯,皇后儘管內心不忿,表面上還是得為了龍嗣著想,將雲妃照顧得無微不至。
若說真有什麼異常之處,那便是雲妃自從診出有喜之後,便時常望著園子里的鳳凰木發獃,有時還會暗自垂淚,頗為神傷。
丫鬟們只道娘娘是懷孕之後多愁善感,想起南方的家鄉,才會一時情緒低落。先帝有一次無意間撞見,便溫言安慰了幾句,還提議召同樣來自南方的太師夫人進宮相陪,聊以慰懷。
然而雲妃卻以後宮妃子不宜結交重臣之妻為由,婉拒了先帝的一番好意。當時的皇后,也就是如今的太后聽聞此事,十分不以為然,認為雲妃是在暗諷她時常宴請官夫人的舉動,還出言申飭了一番。
要知道皇后的職責之一,就是攏絡這些官夫人的心,讓家裡的男人一心為著朝廷盡忠。若是因此被指著鼻子暗諷自己以權謀私,那可是天大的罪過,任誰都咽不下這口氣。
雲妃自打那次被皇后明著教訓以後,就連三日一次的請安也託辭身子不適,閉門不出,也婉拒各宮嬪妃的探視,整日對著那株鳳凰木傷神。
許是懷胎時心緒不佳,身子虧空得厲害,雲妃懷孕後期大多卧床休養,當時太醫還一度憂心龍嗣不能平安誕生,幾度探問先帝,若是遇到難產該如何抉擇。
先帝對雲妃一往情深,竟毅然決然命令太醫和產婆,若是真的遇上生死關頭,拚著捨棄胎兒,也要保雲妃一命。
誰知造化弄人,雲妃拚命生下了孩子,卻還是遭人暗算,最終香消玉殞。
清蘭回憶起這段往事,依舊唏噓不已,她黯然道,「奴婢平日雖能近身侍奉,但自知身份卑微,對主子的事兒也不敢多嘴過問,況且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兒,奴婢也不能完全記得,未能替殿下分憂,還請殿下恕罪。」
她口中的舊事,有些細節還是墨雲霄第一次聽說,他神色雖從容未改,但背在身後的手心卻緊握成拳。
半晌,墨雲霄才打破沉默,「妳今後有何打算?」這是有意出手相幫,端看清蘭知不知分寸。
清蘭凄然一笑,盈盈下拜,「奴婢此生已無牽無掛,也不敢勞煩殿下,只盼佳兒能覓得良人,此生平凡安穩,於願足矣。」
若是以往,她可能會開口懇求墨王殿下帶著夢佳脫離朱府,就算在墨王府當個小小的侍婢,也比當朱家的女兒強。
但今日見到墨王,和傳說中一樣冷酷無情,眼底並無半分溫度,她甚至覺得只要說錯一句話、隱瞞半個字,都有可能招來殺身之禍。
夢佳未來的際遇如何,也只能看她自個兒的造化了。
墨雲霄對於清蘭的請託不置可否,冷傲的眸光再次掃過綉棚上的梅花圖,竟浮現一抹譏誚。
「就此別過,好自為之。」他身形倏忽一閃,和來時一樣轉瞬間就消失無蹤。
空蕩蕩的屋宇仍感受得到墨王殿下強大的威懾力,清蘭雙腿一軟,無力的跪坐在地,背脊冷汗涔涔,好似經歷了一場嚴刑拷打般難熬。
守著塵封的舊事太久、太久了,她的生命早已和秘密本身融為一體,就算從此湮沒,那也是天意吧。
「娘娘,求您原諒奴婢……」清蘭喃喃地說道,消瘦的臉頰彷彿又蒼老了幾分,久歷風霜的眼眸越發黯淡無光。
夜色沉沉,墨雲霄抱著慕榕飛檐走壁,身形飄渺如風,流星趕月般疾速的離開朱府。
慕榕從他竄上屋頂的那一刻,就隱約察覺男人的情緒不對勁,但她什麼也沒問,悄悄將臉頰貼在他的胸前,聆聽那亂了節奏的心跳,一下一下震得她心口刺疼。
不知在寒冷的夜風中晃蕩了多久,墨雲霄終究還是帶著慕榕回到老宅,一語不發地抱著她和衣躺在床上。
兩人自然都毫無睡意,他一雙黑眸幽冷如寒潭,望著帳頂出神。
慕榕撐起身子,像撫慰迷路的孩子般將他擁在懷裡,試圖用自己微小的力量溫暖他寒凍的心。再強大的男人也會有脆弱的時候,她不暸解當年的來龍去脈,也不願做無謂的猜測,只能在他最需要溫暖的時候,給予一點薄弱的安慰。
「霄,無論如何,你還有我呢。」她低語呢喃,玉白的指尖輕輕順著他如綢緞般的黑髮,親昵而溫柔。縱橫天下無人匹敵的墨王,此刻卻像溫順的貓兒一樣躺在懷裡,撓得她一顆心不停地柔軟塌陷。
墨雲霄靜靜感受著她溫熱熨貼的安撫,自從記事以來,從未有人這樣擁抱過他,那絲絲縷縷的情意,如同初陽破開混沌天地,他願意舍此一生,亘古永恆地守著這片溫暖,永不離棄。
「嗯。」他低聲應道,先前的戾氣和陰騭全都退散,心中一片寧靜平和。慕榕:「….……」卧槽她想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