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尋夫
墨天麒乾脆往後靠在椅背上,莫測高深地說道,「妳說呢?」
身為皇帝,最厲害的本領無他,就是打啞謎。帝王的權謀之術就是心意不能輕易被看穿,要多迂迴有多迂迴。
這小妮子終究還是太嫩,才會這麼直白的問出口,看來還得多修鍊修鍊才行。
但慕榕是誰?她今日進宮,早就做好不想死但必死的準備,勒令赤炎等人無論如何不準輕舉妄動。
墨雲霄下落不明,她好歹是墨王府的正經主子,有責任扛起王府的安危,不能因為一時衝動,連累了所有人。
既然皇帝不答反問,她也不再隱藏,明人眼前不說暗話,躬身請求道,「請陛下允許臣妾前往丹梁山尋找王爺下落。」
墨天麒悠悠地說道,「朕若不允,妳當如何?」
慕榕姑且當皇帝是個聰明人吧,她實誠地答道,「那……臣妾還是得去。」
她的身份是親王妃,按天聖國的律例,未經允許,不可私自離京。
但她夫君是墨王,本來就是超越律法的存在,若是皇帝真要為難,將她困守宮中,她更要想辦法逃跑,絕不能讓自己成為人質。
墨天騏一怔,臉色微沉,「妳可知抗旨是死罪?」
慕榕在心裡翻了個白眼,當然知道哇,就是知道她才態度這麼謙卑,否則早就鬧翻天了。
她站直身子,不卑不亢地說道,「陛下,臣妾與王爺成親時,曾在雲太妃的蓮位前許下諾言,不離不棄,生死同命,並非兒戲。若是王爺有個萬一,臣妾絕不獨活,還請陛下憐憫成全。」
抗旨是死罪,雲霄若真死了,她也不稀罕活,橫豎伸頭一刀、縮頭一刀,就看誰命長吧。
墨天騏面色凝重,一字一字的說道,「妳真不怕死?不怕朕一怒之下,牽連慕家?」
慕榕心頭微動,雙膝一彎噗通跪下,背脊卻挺得筆直,侃侃直言,「臣妾自然怕死,但一想到他可能獨自躺在冰冷的崖底,還有一線生機,臣妾就不能安心躲在京城等消息。」
她停頓了一下,才誠摯地說道,「臣妾一向任性衝動,給爹娘哥哥們添了許多麻煩,陛下是仁慈的明君,若要怪罪,便只懲罰臣妾一人,慕榕死而無怨。」
老老實實地磕了三個頭,慕榕抬眼毫無畏懼地望向高高在上的皇帝。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皇帝那沉穩肅穆的眼中,似乎閃過一抹錯綜複雜的情緒,似是欣慰,又像是惆悵。
但無論如何沒有想像中的滔天怒火。
墨天騏沉吟許久,才緩緩說道,「朕答應過十三,無論如何都要護妳平安,妳可知一但走出皇宮,便要獨自面對來自四方的明槍暗箭?」
慕榕微微一笑,沒有接話。
她當然知道,她全家都知道。
「念在妳對十三一片赤忱,朕便允了妳,不過……若是妳尋得十三,今日之事,就當沒發生過。」墨天騏隱晦地說道。
墨天騏又不傻,要是墨雲霄平安歸來,得知皇帝竟然放他媳婦兒滿山遍野亂跑,還不掀翻皇宮?
哎哎哎,他這皇帝容易嗎?
慕榕卻若有所思的盯著皇帝瞧,澄澈的雙眸似乎帶著穿透人心的力量。
有件事太奇怪了……
「還有何事?」墨天騏皺眉道,這小妮子忒無法無天,難道不知如此挑釁帝王威嚴是會被殺頭的嗎?
慕榕遲疑片刻,依舊選擇了實話實說。
「陛下恕罪,臣妾只是覺得……陛下待王爺甚好。」
皇宮的基石就是權力鬥爭,為了帝位骨肉相殘是常有的事,何以墨天騏對墨雲霄竟無半點提防,還為了他不惜與太后正面杠上?
若不是皇帝戲演得太好,就是其中必有隱情。
墨天騏定定的凝視著這個膽大包天的女人,良久,臉上肅穆威嚴的線條漸漸變得柔和。
「妳可知十三那臭小子,曾在朕這兒討過什麼旨意?」皇帝難得以話家常的口吻說道。
慕榕搖搖頭,「臣妾不知。」
墨天騏微微一笑,從御案上取過一個錦盒,示意她起身接過。
「去吧,朕既然允了,便不會變卦,妳且記得今日的承諾,一路小心。」
慕榕在福全公公親自帶領下,由密道出了皇宮。
她走過長長的甬道,延著結冰的護城河踽踽獨行,整個人都是懵的,心中震撼久久不能平息。
自從聽到墨雲霄出事的噩耗,慕榕從未哭過,如今懷揣著皇帝給她的錦盒,卻忍不住熱淚盈眶,被淚水模糊了視線。
墨雲霄這蠢貨、笨蛋、殺千刀的王八蛋!
墨天騏親自給她宣讀了錦盒裡的聖旨,那就是他與墨雲霄的協議。
以墨王的名義親自送傅玫和親,查出鬼面人的身份,徹底剷除幕後指使者的勢力,皇帝便許他一個承諾。
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承諾。
只要天聖國掌權者仍然姓墨,就沒人能打墨王身邊女人的主意,墨雲霄這輩子只認定一個女人,任誰都不能改變他的決心。
慕榕心塞得難受,哭到幾乎快窒息。
這份旨意要是真昭告天下,四海八荒都會把她看成一個無敵大醋桶吧?
雖然一路在內心狂罵墨雲霄,但怎麼眼淚就止也止不住呢?
她真的好想他……
慕榕哭著走出宮門,差點沒把等候已久的赤炎等人活活嚇死。
幾個大男人面面相覷,束手無策,不知該怎麼勸起。
自打他們在四王府認識慕榕以來,見她哭過的次數少之又少,如今這麼一路從皇宮哭出來,莫非是被皇帝欺負?
咱弟兄是不是要走上宮變這條路了?
慕榕在赤炎攙扶下坐進馬車,抽抽噎噎地哭道,「陛下答應讓我去丹梁山了,快……快走,省得他反悔。」
沒辦法,在她潛意識裡,除了雲霄之外,皇室就沒一個好東西,誰知道堂堂皇帝會不會出爾反爾,不讓她千里尋夫?
赤炎和白辰對看了一眼,無奈至極,眼看王妃已經哭成個傻子,也問不出什麼所以然,乾脆按照原定計劃,先連夜出京城再說。
馬車裡,朱兒也淚眼汪汪地望著自家小姐,滿臉不苟同不贊同不願意!
這都是什麼餿主意呀?
北方天寒地凍,小姐身子這麼嬌弱,哪裡能禁得起舟車勞頓的折騰呀?
嗚嗚嗚,她心疼到都快心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