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滋味
黑沉沉的夜,星月無光。
四王府里,晴雅苑正籠罩在無邊的死寂之中。
楚晴嵐和衣躺在床上,望著床頂傾瀉而下的紗帳,輾轉難眠,心口一陣陣堵得慌。
周子晏過去暗地裡為她做了不少見不得光的事,有把柄拿捏在人家手裡,總歸不安心。
趁著他還沒背叛自己,乾脆先下手為強,以免後患無窮。
於是楚晴嵐要借著翠蝶之手,除掉周子晏,還遣了丁香前去白馬寺,要她務必親眼確認。
盤算好的一切,卻不知哪裡出了差錯,竟然完全變了樣。
當丁香驚恐地回來彙報,說是墨景熙突然出現在白馬寺,楚晴嵐就惶惶不安,總感覺有一股不祥的預感。
她不敢讓丁香去打探,只能吩咐人留意著街談巷議,至今也沒個準兒,不知道周子晏跟翠蝶是否雙雙死於畫舫大火。
除此之外,令人煩心的事接踵而至。
儘管楚晴嵐再不甘願,楚晴萱入府的日子,轉眼就要到了。
親妹妹雖然容顏、才學都不如她,但如今卻是能跟她平起平坐的側妃。
再說了,楚晴萱還未長開來,如花骨朵兒般的稚嫩,將來要是得到四王爺的寵愛,完全盛開,只怕會勾得墨景熙魂都沒了,把失去慕榕的不甘移情在她身上……
兄弟是用來出賣的,姐妹是用來背叛的。
誰知道那個親妹子,會不會為了爭寵,在背後捅她一刀,終致反目成仇?
看來,得先暫時放下跟慕榕的恩怨,好好鞏固自個兒在四王府中的地位才是。
楚晴嵐心中有了決斷,便強迫自己閉上眼睛好好睡一覺。既然已經不能回頭,就只能瘋狂地往前。
於此同時,幽暗的燈影下,長風吹過曲折迴廊,落葉颯颯。
踽踽獨行的身影,有如飄蕩在夜裡的幽魂,沒有一點生氣。
恍惚之間,墨景熙茫然回眸望去,偌大的府邸,他竟覺得孑然一身,心無所歸依。
他離開白馬寺以後,沒有回四王府,直接就去了六弟墨景淵位於京城的別苑,暫住一宿。
翠蝶和周子晏被秘密軟禁於此,等候發落。
看在永安方丈的面子上,司棋找來大夫給翠蝶看過,除了落水時驚嚇過度,加上一些輕微的皮外傷,並無大礙。
然而周子晏就沒那麼幸運了,赤炎刻意下了重手,一時三刻無法醒轉。就算醒來,等候他的也是生不如死的嚴刑逼供。
墨景熙一到別苑,就喚來翠蝶,恩威並施,親自盤問了一番。
事已至此,她也不敢有所隱瞞,老老實實將她在楚晴嵐身邊的所見所聞,甚至遭受的身心折磨,都和盤托出,大有魚死網破的態勢。
墨景熙鎮靜得出奇,表面上波瀾不顯,也不說信或不信,吩咐守衛將翠蝶送回廂房,嚴加看管,沒有他的命令,不準離開半步。
旁人或許看不出來,但司棋侍奉墨景熙多年,從主子緊捏住茶杯的手,就能看出他內心其實不像外表那樣無動於衷。
墨景熙獨坐了良久,內心有一股衝動,很想去見見慕榕,把所有的疑問都問清楚。但去到太師府,卻吃了一頓閉門羹。
不僅見不著榕兒,連慕安都閉門不出,還派慕陽出來傳話,說是若有政事要務,朝堂上相見便是,還請四王爺無需紆尊降貴,親自前來太師府。
這膽大包天的一家人,個個都敢給他軟釘子碰.……
說起前塵往事,終究是自己有愧在先,雖然心有不甘,墨景熙無奈至極,也只能打道回府。
他心煩氣躁地揮退等著迎接的下人,本來要直接回熙和院,但不知不覺間,又走到水月軒。
這幾乎已經成為一種習慣,只要內心思緒煩悶,他就會想來這兒感受一下那女子的氣息.……
有別於一般嬌弱的女子,慕榕英氣颯爽,不屑於矯揉做作。
都說女人是水做的,她卻從不把眼淚當武器,反而像一團不滅的火焰。
她機敏果決,敢愛敢恨,愛的時候死去活來,恨的時候連性命都可以豁出去。
兩人之間,如今已經連陌生人都不如。
自從秋月宴發生那件事以後,他甚至想過,榕兒知道他又要娶側妃,不知道會怎麼想?
是認定他薄情寡幸,還是會有一點不是滋味?
最大的可能,恐怕是麻木無感吧。
承受不住內心的失落和惆悵,墨景熙便不曾再到這兒來想念伊人。
許久沒來,水月軒外的菜園子更荒涼了,遍地雜草叢生,往日生機盎然的景象,已經隨著主人的遠去,再也不復見。
雖府里總管遣下人來收拾過,但舉目所及,依舊是斷垣殘壁,透著被火燒過焦黑的痕迹。
這些畫面在在提醒著墨景熙,他過去是如何瞎了眼、矇了心,竟如此苛待一個善良沒有心機的女人,害得她心灰意冷,斷念求去。
「榕兒.……」墨景熙沉痛的閉眼。
事已至此,他已經不敢再做夢,也不想再騙自己。
那女人狠起來是真的決絕,便是他好話說盡、威逼利誘,恐怕都無法讓她回心轉意。
人就是這樣,對無法得到的才有割捨不斷的念想。
過去墨景熙從未真正去暸解過自己後院的女人,包括慕榕在內。
那些整日爭風吃醋的姨娘、侍妾,無不是因著自己父兄的前途,被當作籌碼送進四王府,逼著自己奮發圖強求上位。
渴望四王爺垂憐是真,但背地裡那些小心思都昭然若揭。
一但墨景熙登上大位,她們這些潛龍邸的舊人,都會隨著入宮封妃。
就算是不曾侍寢,僅僅是個擺設,都能當上才人。深宮後院的修羅斗場,誰能一步步往上爬,那就各憑本事了。
而那位貌似最得寵的女人,恐怕要的不只是一個妃子的名份……
墨景熙負手而立,望著一片荒蕪的水月軒,溫文儒雅的俊眸只剩下無盡的幽冷。
過去是他小覷了後院這群女子。
經過白馬寺那件事以後,他在想,是時候該仔細的瞧清楚,卧榻之側,沉睡的究竟是善良無害的仙子,還是居心叵測的蛇蠍美人。
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再過兩日,就是府里迎娶側妃的日子了吧?
看來沉寂已久的四王府,也該熱鬧熱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