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人自有惡人磨
墨雲霄黑曜石般的瞳眸盯著他看了許久,似乎在衡量他的話是否可信。
良久,他開口的第一句話,竟直言母妃是被害死的。
永安方丈並不意外,以雲嫣然的驚才絕艷,身處風雲詭譎的後宮,終究是引來了殺身之禍。
只是可憐了無辜稚子,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才會養成這般孤冷寡淡的性子。
永安方丈向墨雲霄保證,有生之年,必定會想辦法找出雲妃被害的真相。
從那夜起,永安方丈就隔三差五的摸進皇宮,手把手的教他武藝。
起初只是想讓這孩子學會自保,沒想到墨雲霄天資聰穎,是練武的好苗子,他竟然教出了成就感,恨不得把一身本事傾囊相授。
正好白馬寺住持有意將衣缽傳給他,永安方丈便順理成章的接下,就近保護雲氏唯一的血脈。
白辰赤炎等四人,也是他一手訓練的死士,費盡心思陸續送進重華殿當伴讀、侍衛,明裡暗裡護墨雲霄周全。
沒想到墨雲霄十二歲那一年,剛被封為墨王,沒跟永安方丈知會一聲,就自作主張,帶著四人投奔戰場,差點沒把他給活活氣死。
但自己教出來的死小子,能怎麼辦?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去送死吧?
無奈之下,永安方丈對外宣稱閉關,風塵僕僕的趕到邊城,打算且戰且走,至少能在刀劍無眼的戰場保護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
誰知墨雲霄並不領情,還冷酷地對他說了一句話,「在皇宮忍辱負重,並不能替母妃報仇。想要真相,就必須大權在握。」
他的職責是給自己打下江山,永安方丈的任務是守著皇宮,找出雲妃被害的真相,誰也別耽誤誰。
就這樣,永安方丈背起行囊又回到京城。
那個孤狼般的少年已經長大了,早就不需要他的保護。
難能可貴的是他並沒有被仇恨蒙蔽內心,反而靠自己的力量征戰四方,打下墨王的赫赫威名。
少年有如此志氣,他也算是沒有愧對故人。
只是當年究竟是誰以一碗毒藥害了雲妃,至今仍沒有確切的線索。
希望在他有生之年,還能揭開這個謎團,那麼九泉之下,也能不愧對雲家的列祖列宗。
永安方丈沒有再說下去,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就帶過他守護雲家血脈二十年的歲月。
慕榕怔怔地聽著,總覺得在他平靜的外表下,埋藏了不為人知的心事。
什麼樣的人,會為了故人之子,毅然剃度出家,並且用了二十年的時間,只為了護那孩子周全?
以一個白馬寺住持的身份,布局籌謀,將一個孤苦無依的少年訓練成傲視天下的頂尖高手……永安方丈絕對比他表現出來的更加高深莫測。
慕榕按捺著滿心疑問,不敢多言。
只是忍不住又對男人多心疼了幾分。
他如此清冷孤傲,彷彿早已看透生死,原來背後竟隱藏了這麼多不欲人知的心事。
四個護衛靜立在一旁,默然不語,十數年如一日的守著主子。
墨雲霄修長手指摩挲著杯緣,從頭到尾眉毛都懶得抬動半根。
老傢伙真啰唆,也不怕榕榕聽了覺得悶?
永安方丈一見他這副不關己事的樣子就有氣,眼眸中精光一閃,悠悠地說道,「既然來了就多住幾日,把傷勢養好了再走,省得哪天又被暗算,丟人!」
這句話終於成功讓墨雲霄變了臉。
慕榕怵然一驚,擰眉道,「你的傷還沒好全?」
難道是她下手太殘暴了,把墨雲霄好不容易痊癒的箭傷給打壞了?
墨雲霄冷冷的橫了永安方丈一眼,教他多事?
「無礙,別聽他胡說。」他隨手將杯子一拋,哐啷一聲,差點震碎了永安方丈眼前的瓷盞。
再敢多嘴,杯子什麼下場,那把老骨頭就是什麼下場。
永安方丈對這點程度的挑釁無動於衷,慢悠悠的執起水壺沖茶,等著看好戲。
那可不?小姑娘都快發飆了。
墨雲霄口中說沒事,慕榕一個字都不信。
男人太能忍痛,恐怕就算是一刀插在他心口,他也會一聲不吭,默默的去死!
她板著臉,澄澈雙眸極其認真,一字一頓,「那你發誓,沒有騙我?」
要是有半句假話,就等著看她會不會原諒他。
墨雲霄呼吸一窒,冷聲道,「只是小傷,死不了。」
不過是一點內傷,根本毋需小題大作。他征戰多年,沒少受過傷,現在不好端端的坐在這兒嗎?
要知道,慕小姐是那種給她一點顏色就能開染坊的人,用小題大作來形容,都算是太小看她了
友誼的小船說翻就翻。
慕榕啪的一聲把瓷杯扔到桌上,壓根兒沒控制力道,那可憐的小茶杯悲催地應聲碎了。
「好啊,隨便!」
一言不合,起身就走,頭也不回地踹開小院的木門,隨即用力甩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青洛發誓,那木門肯定已經搖搖欲墜。
守在外頭的暗衛們面面相覷,姑娘怒氣沖沖的跑出來,還一頭鑽進南面的樹林。
那可是禁地啊……
哎哎哎,追還是不追?
但追姑娘顯然不在他們的職責範圍里呀?
正當眾人天人交戰之際,一道玄色身影如箭離弦,迅速往姑娘消失的方向追了過去。
兩道身影先後隱沒在樹林里,山風吹過樹梢,帶著幽暗而詭秘的氣氛。
永安方丈倒是非常怡然自得,頗有興緻地眺望著碧色晴空,賞花喝茶,人澹如菊。
惡人自有惡人磨,不費吹灰之力就報了一箭之仇,這感覺還真是渾身舒爽。
那小子什麼都好,就是沒有弱點,看著實在太不爽。
如今有了能被拿捏的軟肋,他若是不好好拿捏著往死里虐,豈不愧對這小子折騰了他那麼多年?
至於那丫頭.……真不愧是蕭媛的女兒,連暴脾氣都像了個十足十。
永安方丈自顧自想得出神,眸光悠遠,似乎注視著千百年外的某個光點。
青洛按捺不住憂心,神情懨懨地說道,「師父,主子唯一在意的就是姑娘,你這麼干,不怕被主子報復嗎?」
那兩位實在太能折騰,要是弄個不好,吵翻鬧翻,那他們還有好日子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