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龍抬頭
慕榕知道親娘這關不好過,雖然表面上鬆口同意,但內心肯定還有些疑慮。
畢竟墨王是何等人物,翻手雲覆手雨,光是手中的龍武軍,就足夠讓所有皇子心存忌憚,絕不可能等閑視之。
要是重蹈墨景熙的覆轍,可不是義絕那麼簡單。
慕榕不敢有所隱瞞,老老實實地交代了跟墨雲霄相識相知的前因後果。
當然,避重就輕的省去一些情節,夜探敵營殺人放火那段直接打上馬賽克。
蕭媛定定的注視著女兒,良久才緩緩說道,「榕榕,妳才剛離開四王府,鳳儀宮那位的態度妳也看見了,安全起見,還是得小心低調,莫要讓人逮著機會興風作浪。」
如果她猜想得沒錯,只怕頭一個跳出來阻撓的就是皇後娘娘。
後頭還有多少潛伏的隱憂,她暫時不想拿來嚇唬女兒。
只要是榕榕真心所愛,她便相護到底,如此而已。
慕榕連連點頭,「娘,女兒知道。」
她跟墨雲霄都是這樣想的,不過他主要是擔心慕家成為眾矢之的,還有慕榕會遭受到不必要的攻擊,才打算先徵求慕家二老的同意,再低調的來往。
若是兩人過從甚密的事被傳揚出去,那也無妨,他墨雲霄心儀之人,又何須受半點委屈?
蕭媛微微頷首,不愧是墨王,果真思慮周密,傻閨女沒想到的,人家都一一考慮好了。
這麼一來二去,雖然擔憂未減,但是對準女婿的滿意度又蹭蹭的往上漲了不少。
「娘,妳給我說說他小時候的事吧。」慕榕好奇的撒嬌。
其實最暸解墨雲霄往事的人是慕老爹,但問他的話等於自討苦吃,誰知道讀書人會鬼扯出什麼匪夷所思的答案來?
這種看人品的問題,主要還是得問親娘才說得准。
蕭媛愣了愣,眉心微蹙,似乎有些沉浸在過往的回憶,好半天才回過神。
慕榕疑惑地問道,「娘,妳怎麼了?」
不知為什麼,她突然想起蕭媛站在白馬寺的偏殿外,那感慨良多的模樣。
這樣心事重重的娘親看起來有點陌生,似乎有什麼懸而未解的憂思,不像平常那樣優雅淡定。
蕭媛輕輕一笑,摸摸女兒的小腦袋瓜,安撫道,「沒什麼,只是回憶起從前,有些出神罷了。」
「雲霄小時候的事啊.…..」她微微嘆息,「這妳還真考倒我了,我所知道的並不多,不過還是可以給妳講講的。」
蕭媛捋捋思緒,娓娓道來。
原來墨雲霄的生母,是先帝最寵愛的一個妃子,封號雲妃,據說她才貌雙全,個性又溫柔,能歌善舞,幾乎是集世間所有美好光環於一身的女人。
不過她的來歷成謎,有人說她是某個大臣獻給先帝的女人,也有一說是先帝某次微服出巡,在一個山谷落難,遇見了雲妃,驚為天人。
兩情相悅之下,不顧當時皇后的反對,將來路不明的她帶回了京城。
總之雲妃入宮以後,榮寵不斷,羨煞了諸多嬪妃,接著又傳出有喜,帝王更是專寵她一人。
不過自古紅顏多薄命,像她那樣耀眼的女人,在後宮註定前路坎坷,命運多舛。
雲妃臨盆的那天,據說有人買通產婆,在蔘湯里下了劇毒。
她原本就難產,生死一線,拼著全身的氣力生下墨雲霄,喝了口產婆準備的蔘湯,竟當場香消玉殞,連兒子的第一面都沒見著。
至於背後是誰下的毒手,不得而知,只知道那一晚,許多伺候雲妃的宮人都被一一發落,下場如何恐怕也不難想像。
先帝遲遲難以忘懷寵妃之殤,未免稚子孤苦無依,便將雲霄交給當時的皇后,也就是如今的太后撫養。
這也是為什麼雲霄跟墨天騏雖然相差了二十來歲,卻感情甚篤,與其說是兄弟,更像是情同父子。
許多宮中的老人都還記得,雲霄自小天賦聰穎,墨天騏雖貴為東宮太子,仍時常親自教他讀書識字,對這個年幼的弟弟疼愛有加。
沒過多久,先帝就突然駕崩,傳位給當時已被立為太子的墨天麒。
當時墨天麒封了王府妃嬪位份,幾個年幼的皇子也都交由國子監、翰林院去教導啟蒙,唯獨墨雲霄依舊養在仁壽宮。
墨天騏疼這個弟弟,簡直比疼自己的兒子還上心,不僅延請慕太師親自教導,還有意把他培養成左右手。
直到雲霄十二歲那年,慕太師奉先帝遺命,在朝堂上當眾宣讀遺旨,敕封墨雲霄為墨王,眾人才真正認識了這個被養在深宮的少年。
據說當時外敵進犯,墨雲霄接過遺旨,轉身就請纓上戰場殺敵,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放著好好的王爺不當,偏要離開皇宮,奔赴生死一瞬的沙場。
墨天騏自然不允,但向來不插手朝政的太后卻主動為墨雲霄撐腰。
好男兒志在四方,墨雲霄身為先帝最小的兒子,文才武略雙全,既然先帝對他有信心,墨天騏又何須阻攔?
墨雲霄初上戰場,不知多少人等著看好戲,認為他就是一金玉其外、有名無實的親封王爺,多半見識到戰爭的殘酷以後,就會夾著尾巴逃回京城。
誰都沒想到,一個十二歲的少年,卻用十年的時間打下天聖國如今的大好江山,在一次又一次的戰役中累積名聲與實力,逐漸成為守護神般的存在。
就連墨天騏都沒想到,自己親手拉拔長大的皇弟,果真如同先帝遺旨所述,成為他最不可或缺的左右手。
「其實那孩子當真不容易….……」蕭媛又是輕輕一嘆,「他的生辰是二月二,龍抬頭,乃是帝王之相。欽天監做出這樣的預言,便也遭了殃。」
宮中的腥風血雨,外人難以想像,可以想見墨雲霄在仁壽宮是如何步步為營,隱藏光華灼灼,如同一柄利劍等待出鞘的一天。
慕榕靜靜聽完蕭媛的講述,心裡好疼好疼。
難怪雲霄說他從不過生辰,還有他提到自己無父無母時,眼中那抹深沉的痛色,彷彿置身冰雪荒原的孤狼,忍受著千萬年的孤寂。
一個沒有母親疼愛、也沒有父皇庇佑的皇子,在皇宮那樣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長大,該是多麼的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