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不休
一片可怖的寂靜蔓延開來,慕榕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已經數不清這是第幾條人命。
在陌生的世界要活下去,付出的代價也忒大了。
不過在生死交關的時刻,所有感傷都是多餘的,只有弱者才惦念不必要的善良。
慕榕快速打量了下情勢,也不及細想,解開馬車上的韁繩,想來個策馬奔騰共享人世繁華,卻不得其門而入,只能跟馬兒大眼瞪小眼。
她雖然騎過馬,但距離縱馬賓士還有很遙遠的距離,剛剛沒死在彪形大漢的手裡,不曉得會不會栽在馬蹄下?
雖然心裡怕得要命,現在也不是慫的時候,慕榕顫巍巍的踩著馬鐙,以彆扭的姿勢上了馬。
偏偏那馬大哥有個性得很,不肯往前跑起來就算了,竟然還非常不配合的倒退了兩步。
這年頭,連馬都會鄙視人了?
慕榕無計可施,好聲好氣的伏在馬耳朵旁苦苦相勸,「馬大哥,馬大俠,打個商量,救人如救火,求求你行行好,配合一下,就這麼直直的往前跑好不?拜託你了。」
馬大哥不為所動,她硬著頭皮狠踢了下馬肚子,那馬一吃痛,怒得高聲嘶鳴,根本不理會指令,只管原地亂跳,嚇得慕榕都快哭了。
沒辦法,慕榕只能遵循一個硬道理,惡馬自有惡人騎!
她死命抓著韁繩,怒吼道,「你再不跑,姑娘就把你給宰了燉成肉湯,喂你的同類吃!你也不想這種慘絕人寰的事發生吧?傳出去你在馬界會多沒面子知道不?」
奇迹似的,那匹馬撒開蹄子跑了起來。
不過顯然不是因為慕榕的威脅。
在她恐嚇完馬兒的同時,一道身影有如飛葉般輕飄飄的落在她身後,搶過韁繩,低喝了一聲:「駕!」
茫然的馬兒終於找到主心骨,快活地跑了起來。
牠只是一匹馬,什麼都不懂哇!
慕榕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魂都快飛了。
剛剛才手刃賊人,氣力幾乎都要耗盡,此刻又落入不速之客的掌控,她這是什麼命啊?
拚著兩敗具傷也要反抗,慕榕正要出手,耳邊卻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幽幽地說道,「妳這般兇殘,我都不知道該同情馬,還是心疼妳。」
她下意識的鬆開握在衣袖中的匕首……雲霄?他來了?
慕榕呆愣的側過頭,還以為自己在做夢,孩子氣的揉揉眼睛,但這張禍國殃民的臉不會有假,真的是雲霄!
他也正低頭望著她,寒星閃爍的幽深黑眸有一抹笑意閃過。
「有沒有受傷?」他緊緊的摟著她的腰,又是心疼,又莫名的覺得好笑。
這姑娘天不怕地不怕,跟賊人殊死戰鬥都不怕,竟然會在緊要關頭輸給一匹馬?
不過因為是慕榕,好像多荒謬都是合理的。
她呼吸一窒,顧不得背上的劇痛,連忙抱著他的手臂急切說道,「我娘.…..還有朱兒,她們跳下馬車了!就在前面!快去救她們!」
她指著馬車來時的方向,驚慌得嘴唇都在發顫。
剛剛在生死關頭顧不得害怕,但此刻雲霄來了,她所有擔憂的情緒都一涌而上,眼眶也迅速泛紅。
雲霄神色自若,低頭安慰道,「乖,不怕,白辰找到她們了。已經通知妳二哥護送她們回府,妳暫時跟我走。」
娘親她們得救了?
慕榕緊繃了半天的情緒瞬間放鬆下來,長長的吐了一口氣,還來不及細問是怎麼一回事,眼前一黑,直接昏了過去。
「榕榕?榕榕?」雲霄瞳孔驟縮,抱著軟軟栽倒的慕榕,急聲呼喚,她卻一點反應也沒有。
正焦急不已,遠方隱約傳來疾馳的馬蹄聲,不下十數人,看來是賊人的同夥。
至於主謀是誰,雲霄心知肚明。
方才的淡定全都消失無蹤,他黑眸暴戾如颶風過境,伸臂抱起慕榕,足間輕點馬背,往林間疾掠而去。
他的姑娘可絕對不能有事,否則他必屠盡背後的始作俑者,不死不休!
不久后,一隊人馬趕到了現場,領頭的赫然正是一身紫衣錦袍的四王爺墨景熙。
他急如星火的趕來,沒想到卻是眼前這番場面。
馬車受損嚴重,不僅軸輪、車轅都已經斷裂,空氣中還瀰漫著濃重的血腥味。還有那慘不忍睹的滿地血泊,在在都顯示此處發生了一場可怖的禍事。
為何會有血?這是誰的血?
墨景熙本就面容憔悴,此時雙眼急得通紅,厲聲問道,「榕兒呢?她人呢?」
為首的黑衣人連忙單膝下跪,「啟稟王爺,屬下已派人搜索中,不過.…..」
他只不過是片刻遲疑,墨景熙抬腳就踹,「廢物!還不快說?不過什麼?」
那黑衣人硬生生抗了一腳,咬牙道,「暗衛來報,慕夫人和丫鬟已被救走,帶隊的是.…..慕副將,此地不宜久留。」
墨景熙一怔,慕易?他為何會得知慕家的馬車遭劫?
「給我搜遍方圓百里,一草一木都不準放過,務必找出榕兒的下落!」
他捏緊拳頭,思索片刻即翻身上馬,往小路盡頭疾馳而去。
暮色低垂,殘陽似血,硃紅色的宮牆高高聳立,無邊無際的綿延,莊重肅穆,帶著強烈的壓抑感。
噠噠的馬蹄聲由遠而近,驚動了宮門的皇家侍衛,定睛一看,竟是一向溫文儒雅的四王爺墨景熙策馬狂奔而來。
「讓開!本王要見母后!」墨景熙縱身而下,凶戾地的推開已經關閉到一半的宮門,大踏步長驅直入。
誰也沒見過四王爺臉上失措到幾近發狂的表情,侍衛們面面相覷,儘管不合規矩,卻任誰也不敢攔阻,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墨景熙趕在落鑰前進了鳳儀宮。
彼時皇后正在內殿準備用膳,殿中已經點上明晃晃的燭火,更是襯得殿頂的壁畫流光燦燦,硃砂色萬字紋牆紙以描金線細細勾勒點綴,處處可見的墨綠色絲綉帳幔,襯得鳳儀宮華貴莊嚴。
只是皇后獨自端坐在紫檀木大桌前用膳的身影,宛如一隻明艷的金絲雀,沉沉的鑲嵌進濃墨重彩的背景,偌大的宮殿,看起來更像是金碧輝煌的牢籠。
墨景熙怔了一怔,曾幾何時,他竟會覺得高高在上的母后如此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