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能再罵一遍
慕榕被罵得眼角直抽，滿臉憋屈。
為免老爹被全天下的讀書人唾棄，她認為有必要好好說道說道，論個究竟。
「不是，爹，你這話說出去會被人笑。第一，你一個大男人，要生得出龜孫子，那不是成了妖怪嗎？第二，豬油蒙心，腦袋裝狗屎，姑且不論實際上的難度，你這到底要罵我是豬還是狗，能不能有點主軸？」
她很認真的探討生物學問題，沒想到慕太師氣得吹鬍子瞪眼睛，脫下另一隻鞋就要往她頭上呼過去，嚇得慕榕跳了起來。
「你不要老拿鞋子打人，有沒有點讀書人的樣子啊？」慕榕邊躲邊叫嚷，「欸欸你年紀大了，小心閃到腰啊爹。」
「我抽妳這烏龜王八蛋，我慕敬的女兒哪能這麼丟人？妳不是京城惡霸嗎？被人打被人暗殺還敢拿出來說嘴？妳對得起慕家祖先嗎？要是死一次不夠，敢情要多死幾次才會浴火重生？特么的豬腦！」
慕太師罵得痛快，追打女兒的身手也看不出來是個上了年紀的讀書人。
本來抱頭鼠竄的慕榕，卻突然如遭雷擊，愣在原地動也不動。
清湛的天光射入滿是陰霾的心，糾結的鬱悶竟有了破口，茅塞頓開。
她怔怔地回頭，冷不防的臉上正面挨了一記鞋拔子，痛得她眼冒金星，眼淚都飆了出來。
「唉唷！」慕榕捂著臉痛呼。
鼻尖有一股溫熱的液體順流而下……
靠！都流鼻血了。
這老頭子平常拿的到底是毛筆還是金剛槌啊，這手勁兒怎麼練得這麼兇殘？
慕榕眼淚直流，混著鼻血，狼狽不堪的小臉都扭曲了，仍執著地懇求道，「爹，你剛罵我什麼，能不能再罵一遍？」
皮癢討罵挨？慕太師手卡著腰指著慕榕的鼻子，「老子罵妳豬腦！」雖然氣喘吁吁，但依舊聲若洪鐘，一點也不含糊。
沒用的傢伙，幾時連鞋拔子也躲不過了，回頭讓慕陽檢查下腦子是不是被墨景熙那禽獸打殘了。
慕榕卻急得快哭了，「不是這句，前面那句。」
特么的老頭子會不會聽重點？
慕太師簡直想拔腰帶抽她，「妳要是欠罵，就去給我跪在祖宗面前，老子罵妳三天三夜！要是死一次不夠，敢情要多死幾次才會浴火重生？啊？是不是這句？我慕敬的女兒，我能不知道妳什麼德性？要是都被打死了還不回頭，那老子生妳還不如生顆蛋！」
突然想到自己才被糾正過，慕太師悻悻然地補充，「我是說，妳娘生妳不如生顆蛋！」
一老一小對峙了片刻，慕榕原本神色複雜的小臉雲破天開。
她哇的一聲撲進慕太師懷裡嚎啕大哭，像是要哭盡所有心酸苦楚般用力，撕心裂肺毫無保留。
手上也沒嫌著，拎起老爹的袖子，狂擦滿臉的眼淚鼻血。
是啊，她都是死過一回的人了，何苦這麼想不開？
誰說人從出生到死亡，都一定會按照既定的規律走？她不就是那個變異的例外嗎？
半路認的家人，難道就不是家人了？她那在意外中死去的父母，說不定也在另一個時空好好的活著，彼此相愛，有了新的人生。
說不定，外公外婆的悲傷也有人可以安慰，她又何必為了無法掌控的命運自哀自憐，作繭自縛？
慕太師傲嬌了半天，終究還是伸手輕輕摟著女兒，一下一下順著她的黑髮，不忘咕噥了句，「沒出息的東西。」
那語氣還有點氣憤，有點嫌棄，但更多的是心疼。
直到這一刻，他才感覺自己從小疼愛的女兒真的回家了。
蕭媛始終靜靜站在一旁，看著這對父女胡鬧。
女兒就算了，太師都多大年紀了，還跟小孩兒一樣，幸好湖邊人煙稀少，否則傳出去還不成了笑話？
她捏著帕子拭去眼角的淚水，悠哉的越過這對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倔脾氣父女，淡淡地說道，「鬧夠了就去洗把臉準備吃飯吧，我去廚房炒幾個菜，想吃什麼？」
「紅燒肉！」
「西紅柿炒雞蛋！」
父女倆異口同聲的回答，不過互看了一眼，不約而同的又吵了起來。
「老子想吃紅燒肉！」
「我就想吃西紅柿炒雞蛋，你不是說生我不如生顆蛋嗎？我今天就想吃炒雞蛋。」
「給老子閉嘴，老子是一家之主，我說紅燒肉就紅燒肉。」
敢用家庭地位霸凌她？慕榕挑了挑眉，運足丹田的洪荒之力，大吼道，「娘，剛剛爹說妳是雞！」
「……」
曲折的游廊上，一片沉默，宛如烏雲壓境。
慕太師冷汗直冒，猛然想起自己的確是罵過那麼一句，「妳娘生妳不如生顆蛋！」
他額頭青筋暴起，恨不得拿鞋子堵上這小兔崽子的嘴，誰讓她該聰明的時候不聰明，凈挑他語病，歪曲事實？
蕭媛纖細的背影宛如力拔千鈞，緩緩回頭，秀麗的臉龐看不出是喜事怒。
這一老一小嘛，老的滿臉慌張，還橫眉豎目的瞪著女兒。
小的臉上全是鼻血，還得瑟的沖著她爹扮鬼臉。
好啊，一個一個都皮癢想造反了？
「來人，通知少爺們開飯了！」她淡淡的說罷，轉身逕自離去。
站在不遠處的總管不禁抖了三抖，今兒個夫人的聲音隱隱帶著殺氣啊。
片刻以後，太師府的膳廳，下人魚貫而出，大紅酸枝雕花餐桌上擺了一道道熱氣蒸騰的菜肴。
四喜丸子、清炒豆苗、茶蒸香蒜魚、馬蹄肉餅、什錦肚片湯，自然還有紅燒肉、西紅柿炒雞蛋，甜菜有拔絲山藥、糖燒栗子，均是家常口味，但色香味具全，饞得人食指大動。
正值午膳時間，氣氛卻十分微妙。
京城大戶人家用膳的規矩多如牛毛，不僅要男女分席，還長幼有序，通常一頓飯吃下來，最後用餐的人已經只剩下殘羹冷餚。
但蕭媛卻一向偏愛餐桌上的煙火氣，無論是六菜一湯，還是一蔬一飯，都能吃出家的味道。
生活嘛，心裡的溫暖最重要，別的都無需拘禮。
於是慕家的男人從善如流，若非需要應酬，定會掐著飯點準時同桌吃飯。
沒辦法，慕家陽盛陰衰，娘的話要聽，妹子必須寵，這是天經地義的事。
不過今天的局面實在太詭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