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該心軟
顧旻冷眼斜睨,「還有何話要說?本官可先警告你,藐視律例的下場,乃是死罪,絕無例外!」
那人黑不溜丟的臉上不辨喜怒,唯有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靈動鮮明,注視著顧旻許久,才幽幽開口。
「小乞丐,你威風啊。不如打個商量,小爺請你吃顆包子,你免了我這一百杖刑?」
死到臨頭,還大逆不道的口出狂言?眾人無不倒抽了一口氣,還真有種啊!
顧旻聞言卻如遭雷擊,怔怔地望著眼前這團煤炭球,久久說不出話,眸底有一股複雜的情緒蠢蠢欲動。
一旁的大理少卿雷廷不幹了。
這是哪來的刁民,竟敢出言辱罵堂堂大理寺卿是小乞丐,還試圖用一顆包子當眾賄賂官員?
他大手一揮,斷然下令,「大膽!多加一百杖刑,治你不敬朝廷命官之罪!」
衙役呼喝一聲,一涌而上,熟練的按住那人,舉起板子就要狠狠落下。
黑煤炭球面對有如凶神惡煞的衙役,不僅沒有一絲恐懼,更沒有反抗,任由他們粗魯地把他壓在地上。
「行刑前,草民有兩個非常渺小的請求,若是大人不答應,草民死也不瞑目!」那人臉貼著青石地板,五官都有些變形,說話仍不卑不亢,甚至聽著有些.……欠揍。
雷廷瞄了一眼自家還在發獃的寺卿大人,不禁感嘆,畢竟是個剛走馬上任不到三年的年輕人,面對這種無恥刁民,一時反應不過來也是正常。
他清了清嗓子,很大度地擺擺手,「說吧。」
黑煤炭球等的就是這句話,深吸了口氣,滔滔不絕地提出他渺小的要求。
「第一,若是我捱不過這杖刑,不小心真的去跟閻王申冤,首先,我會先申請變成世上最可怕的惡鬼,每天陪你聊天到天亮。喔對了,凡是把我打疼的人,通通都不放過。」
衙役們同時打了個冷顫,這啥死前心愿?
雷廷:「.……」可以閉嘴了嗎?可以開打了嗎?
黑煤炭球咧開嘴,露出森森白牙,還真有幾分冤魂索命的說服力。
「最重要的一點,還請大人好心通知我的家人,前來幫我收屍,莫要讓我做一個飄零於天地之間的孤魂野鬼。」
雷廷有些無力,「說吧,你姓甚名誰?家住何處?通知何人?」
收屍就收屍唄,還扯這麼多廢話,分明欠抽!該死!
那人抬起一張凄慘猙獰的臉,雙眼卻燦亮如星,露出得逞的笑意,「在下慕榕,家住太師府,煩請將我的死訊通知我老子,慕敬。」
「……」
靜默了三秒,喧騰的議論轟然炸開來,雷廷耳中嗡嗡作響,連他自己也詫異萬分。
此人正是慕榕,四王府眾人眼中被活活燒死的王妃,有如來自地獄的惡鬼死而復生,踏著瘋魔的步伐,開始了她童叟都欺的報復計劃。
「妳……妳是四王妃,慕榕?」人群中竄出細微的疑問,似乎還吞咽了口懼怕的唾沫。
「就是那個.……京城小惡霸?」
慕榕向人群拋了個洋洋得意的眼神,拜託,這種出場方式才配得上她京城惡霸的形象好嗎?
不過悲劇總是會以意想不到的方式降臨。
原本呆若木雞的大理寺卿,聽到慕榕這兩個字,眼中突然燃起了一種莫名的光亮。
他收斂起驚愕的神情,似笑非笑地說道,「原來是慕家的大小姐?當今的四王妃?「
「正是。」
」那本官就寬容些,打三百杖吧。」
顧旻打了個呵欠,悠悠地往內堂走,「我去辦個公,打完了沒死再叫我哈。」
至於那一身浩然正氣,既然面對的是以胡搞蠻纏聞名於世的京城惡霸,那便暫時不存在。
「….……」
慕榕獃滯了,這年頭靠爹也沒用?
這慕太師不是萬民敬仰嗎?不是說讀書人聽到他的名字都會嚇到尿褲子嗎?
靠!民間傳聞真的不能信,這啥坑爹玩意兒?沒被火燒死,卻要三百杖活活打死,冤枉啊!
不過士可殺不可辱,要她開口求饒,只能有三個字,辦不到!
「打就打,本小姐怕你不成?」
她憤慨的閉上眼睛,屏息靜待板子落下的那一刻,同時也做好再度睜開眼睛就會見到閻王的心理準備。
死就死吧,怪她命不好唄,原主結的仇人太多,她身不由己啊。
不過就算死也要當個世上最恐怖的厲鬼,換穿紅衣是來不及了,但渾身煤灰也掩蓋不住的一襲血衣,意思也差不多了。
人之將死,不需要計較太多。
左等右等,卻一直沒等到鑽心的劇痛,慕榕疑惑地睜開半邊眼睛,心裡怵然一驚!
這什麼情形?
只見衙役一字排開,肅立在兩旁,顧旻滿眼鄙夷的斜睨著她,似乎想看這出猴戲要耍到幾時。
這姑娘,跟傳聞中一樣刁蠻、任性,還不按牌理出牌,一點都沒變。
「再不起來,本寺卿就治你個欺君之罪!」
「憑什麼啊?」慕榕氣得一下就跳起來,卻被身上的傷口疼得呲牙裂嘴,「我趴地上也犯欺君之罪?喂,你不會審案就說,不要浪費本小姐寶貴的時間,傷口會留疤的你知不知道?」
顧旻額角一抽抽的疼,特么的就不該心軟。
他無力地揮揮手,「隨妳,請進,行了吧。」
大理寺有人擊鼓鳴冤,第一時間就傳進了皇宮,墨天麒端坐在龍椅上,隨手將福全公公呈上的奏章擱到一旁。
哎唷喂,他還真不記得上次有人擊鼓鳴冤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朕知道了,傳令下去,交由大理寺卿全權處置,退下吧。」他心煩得很,這等小事也要來煩皇帝,當他真的每天吃飽沒事幹?
不管是不是刁民,告的是不是狗官,大理寺又不是吃乾飯的,哪需要他這個國君事必躬親?
顧旻接到宮中的旨意時不禁一愣.……這.……
他特意遣少卿雷廷親自持奏章去面聖,正是因為鳴冤者的身份特殊,難道天聖國君竟置之不理?
果然,聽說這女人在四王府被側妃欺負,他就覺得奇怪了,以她京城惡霸的德性,哪能被人欺負了去?
原來是皇室也不待見她啊。
沒想到這囂張跋扈的女人竟也會有這麼一天,報應啊報應。
默默在心裡吐槽了一頓,顧旻精神舒爽了許多,同時也下令即刻開堂審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