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最後的,漸行漸遠的目送
冉曉晴的神情現出一絲複雜。
她別開臉,不與他對視,隻是堅持道:“總之,我就是不走!”
慕容銘眯起了眼睛,慢慢起身,嘴角掀起半分自嘲,“我居然會為了這樣一個人,傷害了我最愛的人,我真是十足的傻瓜!”
冉曉晴扭回頭,氣紅了眼睛,“阿銘!你這是什麽態度?別忘了,我是你媽!就算有一天,我真的成了一個一無是處的廢人,我也是你媽!”
慕容銘點頭:“是,正因為這樣,無論你做過什麽,我也還是會侍奉你到老,這是為人子的責任,我不會推卸半點。不過,也僅限於此。”
“你什麽意思?”兒子是她唯一的依靠和寄托,冉曉晴的臉上浮出幾分恐慌。
慕容杉也抬起眼眸,幽深的眸色也被層層複雜覆著。
“媽,我有我的生活,我不會再被任何人主宰。”
慕容銘的一句話,已表明自己的立場,他可以盡孝道,但不能再被冉曉晴牽著鼻子走了。
“你是想……不認我的這個媽了?”
冉曉晴顫著聲音,登時失望傷心的痛哭出聲:“連兒子都不要認我了,我活著還有什麽意思?不如死了算了!”
她又抽出了一直都藏在輪椅中的匕首,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哭喊著:“我要讓你後悔這麽對我!”
慕容銘的眉深深的擰起,心已累到無以複加。他剛要說話,冉曉晴手裏的刀卻被別人給奪了去。
冉曉晴愣了,抬頭怔怔地看著丈夫。
慕容杉將匕首甩進了垃圾桶裏,用著從未有過的嚴肅目光瞅著她,“曉晴,夠了,他是我們的兒子,不是仇人。所以,別再逼他了。”
“你……”冉曉情不敢相信,這些年來對她惟命是從的丈夫,竟然也會背叛自己!
無視她眼中的指責,慕容杉沉聲道:“你難道就不想想這件事的影響會有多壞嗎?如果我們的事被揭發進了監獄,阿銘勢必會受到牽連!他有多不容易才走到今天,你比誰都清楚!你真的忍心嗎?”
冉曉晴頓時啞口無言,隻能瞪著他,死死的瞪著他。
“曉晴,其實你不是恨蔣絮,你恨的人是蔣莫懷。”慕容杉淡淡一笑,深吸了一口氣,說:“我一直都知道,你還愛著他。”
冉曉晴神情一僵,想要反駁他,可所有的話都堵在了喉嚨裏,憋得整張臉都有點微微發紅。
“無論你有多愛那個人,他又有多可惡,可他現在已經不在了,你還要讓他繼續毀了你的生活嗎?”慕容杉嗓音低沉,似壓抑了許久,終於可以吐露心聲。
“我總是認為,是我沒有努力爭取,才會導致我們離婚。哪怕你後來和蔣莫懷在一起,我都沒有怪過你。在你出事後,我甚至自私的感謝上蒼,因為我終於可以擁有你了!包括後來騙取保險金,我也存在著私心……”
望著冉曉晴,他首次坦承,一字一句的說:“這樣就可以斷了你所有的後路,你隻能和我一起遠走他鄉。隻有我們兩個人。”
冉曉晴的臉色不時變幻著,坐在那兒猶如雕塑,沒有半點反應。
慕容銘默默的聽著,眉頭深鎖。
印象中的父親,是個酒鬼,喝醉了後對他就是打罵,慕容銘恨他,這是事實。但他從沒了解到,在這背後,是他對母親這樣深的感情。
“曉晴,我對你的虧欠,我在努力彌補。那麽,你對兒子的呢?”慕容杉又做了一個深呼吸,緩緩道:“這次,我會聽從兒子的安排離開這裏,至於你……你自己決定吧。”
轉身,他離開了臥室。
冉曉晴張了張嘴,想要叫住他,可還是發不出一點聲音,目光卻惶恐的追隨著他。
這幾年,她早就習慣了慕容杉在身邊,盡管不曾正視過,還是理所當然的享受著他的照顧。當他說出這番話時,冉曉晴一下子就慌了。
慕容銘出了臥室,看到站在陽台上的慕容杉,猶豫了下,還是走過去。
回過頭,慕容杉什麽也沒說,遞上一支煙。
就這樣,父子倆全程沒有交流半句,隻是默默地吸煙。就在慕容銘要離開時,慕容杉卻叫住了他。
“阿銘,你可以恨我,但是……別恨你媽,她也挺苦的。”
慕容銘站在原地,沒有轉身,深呼吸,他說:“我知道。”
慕容銘走出門口,門剛關上就聽到裏麵傳來了冉曉晴的哭聲,崩潰得近似哀嚎唳嘹。
他垂眸,轉身步入電梯。
手機響起,他接起來,是高陽打來的。
“總裁……”對方似躊躇許久才說:“蔣小姐晚上八點的飛機,飛往意大利。”
慕容銘徒然僵住了身體,握緊手機,久久都沒有出聲。
好似一針麻醉劑打在心頭上,一股木然的痛,在那裏蔓延開來。
她想要離開這裏,他是知道的,無論之前做過多少心理建設,當真聽到這個消息,仍是一時跳脫了現實,沉浸在自己的茫然無措裏。
隻要,隻要是有一絲的可能,他都會抓住!不放她走!可他更加清楚,不放她,等於將她扼殺在悲傷的過去。所以,就算是痛,他也得忍著,放開雙手,任她離開,任她去一個不再屬於他的世界裏。
心底的悲傷,快要將他摧毀。
他突然想到了一年前,那時,他不辭而別,她是不是也像他此時這般?
想到這,慕容銘苦笑出聲。
果然,這是他的報應。
晚上八點,機場。
蔣絮的朋友不多,算起來隻有尤思佳一個,因為她的關係,高陽也走動得近了些。所以,當晚送機的人也沒幾個。
劉萍抓著女兒的手,有幾分強顏歡笑,不時的叮囑著。
“到了那邊,要是不適應就趕緊回來,外國再好也沒有自己家裏好。”
“嗯,媽我知道了。”
自打蔣莫懷去世後,劉萍整個人就像少了一半的生氣,人也憔悴許多。蔣絮最放心不下她,便將她托付給好友。
“思佳,我媽就交給你了。”她說。
尤思佳親昵的挽住劉萍的胳膊,“阿姨交給我你就放心吧!”
劉萍一笑,拍了拍她的臉頰:“是啊,有這個丫頭在,你不用擔心我。”
蔣絮笑笑,又朝劉萍身後看過去,為了讓氣氛輕鬆些,她故意玩笑道:“師傅,別愁眉苦臉的啊,我又不是不回來了!”
譚正抬頭瞅瞅她,重重的歎息一聲,說:“出去見識見識也好,不過,你可得記住了,你是我譚正的學生!無論走到哪,都別給你師傅我丟人!”
“保證不給師傅丟臉!”
譚正揮了揮手,不忍見她離開似的,把臉扭一邊。
很多時候,男人對於離別這種事,往往比女人表現得還要脆弱。
蔣絮又看向旁邊的玉姐和林濤,正色道:“濤子,好好孝順你媽媽,要是讓我知道,你又惹玉姐操心生氣,看我回來後怎麽收拾你!”
林濤搔搔頭,“哎呀,姐,你就別擔心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現在可是有為青年!馬上就是蔣氏最有價值的單身漢了!”
蔣絮被他逼笑了,對上玉姐的婆娑淚眼,她歎了口氣,握住玉姐的雙手,說:“玉姐,別這樣,我又不是不回來了。”
玉姐隻是搖頭,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蔣絮抱了抱她,安撫似的拍拍她的背:“玉姐,我保證會每天都打電話的。”
玉姐哭得不能自已,抱住她,低聲說:“小姐……是我對不起你,如果當初我沒那麽做……現在,你和慕容先生也不可能會走到這一步……是我對不起你啊!”
對於這件事,玉姐始終耿耿於懷,哪怕,到了要進棺材的那天,恐怕也會是她此生最大的愧事。
蔣絮垂下目光,心底那塊未見愈合的傷疤,又再次被利器戳傷似的,疼得很。
那個孩子……是她和慕容銘永遠的痛。
可又能如何呢?世事弄人,與其在一起彼此受傷,不如分開得好。
哪怕再愛。
安慰了玉姐幾句,蔣絮最後看向尤思佳和高陽,一笑,她說:“什麽時候準備結婚了,我一定會回來喝喜酒的!”
高陽爽快道:“我是隨時準備著,就看她什麽時候點頭了。”
尤思佳笑著朝他眨眨眼睛,“那就看你表現嘍!”
見兩人這麽恩愛,蔣絮總算感覺到一絲欣慰。至少,她無緣的,好友替她擁有,也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
蔣絮看看腕表,說:“時間差不多了,我該進去了。”
“這麽快啊?”林濤有些戀戀不舍似的,時不時的還朝四周張望,心裏真是幹著急。扭頭就說:“姐,你要不要再等等嚴總啊!他一定是有事耽擱了,應該很快就會到的!要不要我現在給他打個電話?”
蔣絮要走的消息,嚴總是知道的啊!可是,為什麽直到現在都不見人啊?
“不用了,我們有通過電話,是我不讓他過來送機的。”蔣絮說完,便背上背包,朝幾人揮揮手,留下一個明媚的笑容,轉身便進入安檢通道。
一直到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了,眾人才緩緩離去。
蔣絮登了機,來到座位上坐下,掏出手機準備關機。
這時,有人來到她跟前,嗓音沉沉的:“小姐,你坐了我的位子。”
“我沒……”蔣絮倏地反應過來,抬起頭看著站在眼前的人,頓時瞠目結舌。
“嚴肅?!”
嚴肅朝她微微一笑,晃了晃手裏的登機牌,又指指她旁邊,“這是我的座位。”
“嚴肅,你怎麽……你怎麽會在這裏?我是說,你不是應該在公司……”蔣絮被他嚇住了,有些語無倫次。
嚴肅自然的坐在她旁邊,側頭看她,眉尾挑了挑,“因為,有一件緊急的事需要我馬上去處理一下。”臨了,他補充一句:“刻不容緩。”
蔣絮怔怔地望著他,想說什麽,他突然將指腹壓上了她的唇,“別說,什麽都別說,我知道我在做什麽,我不需要你給出任何回應,隻要你心安理得的接受就好。就這麽簡單。”
將他帶笑的臉龐凝視住,蔣絮慢慢抿上唇,轉過頭將視線調向窗外……
飛機滑出了跑道,駛上充斥一片未知的黑色夜空。
候機廳內,慕容銘安靜的坐在那裏,盡管身邊人來人往,頭頂是一架又一架起飛的飛機,伴著震耳欲聾,他始終像個雕塑。
獨自回憶。
從她出現在機場的那一刻起,他的腦海裏就掠過無數個念頭,想要將她留住。即使她會恨他,他都在所不惜。
這也正是他之前擅長的,不是嗎?
可是,現在的他,寧願心裏被扯出一個豁口,就那麽疼著,他也要強迫自己學會放手。
因為,那樣的她,不會快樂。
就這樣坐著,他偶爾的一出神,一恍惚,瞬間便是鬥轉星移,仿佛又回到了初識她的那段時光裏,盡管那時的他恨意已融入到了骨血裏,但是與她一起時的那些淡淡的幸福,深刻的悲傷,卻是永生難忘。
最終,他卻隻能適應一個人的寂寞,同時也看穿了這個虛假的世界,原本相信的,已漸模糊,原本否認的,開始愈發清晰。
起身,他緩緩離開。
諸事都有個結局,也許,他和她的,就是作最後的,漸行漸遠的目送。
——網絡版結局
番外1
龍城市,年底的年度優秀企業家的表彰大會上,熱鬧非凡。
酒店門口,一輛黑色轎車緩緩停下,副駕駛位上的助理率先下來,將後車門拉開,一名男子下了車。
男子看上去頂多三十出頭的樣子,相貌俊雅迷人,身上西裝考察,筆挺合襯。他環視一圈,眉目間成熟又稍顯冷漠。
“總裁,我們進去吧。”高陽說。
慕容銘微微頷首,走進大堂便有接待迎上前,“慕容總裁,您這邊請。”
進入會場,立即有人迎了過來:“慕容總裁,你可算來了。”
慕容銘略一笑,“有什麽好事等我嗎?”
“嗬嗬,還不是之前說過的合作的事!”
兩人在一邊談話,這時又走進一人,慕容銘的眼神瞥了過去,眉頭瞬間蹙眉。他打斷了對方的滔滔不絕,歉意道:“這件事我們還是去公司再談吧,今天隻聚會,不談公事。不好意思,那邊有個朋友,我要過去打聲招呼。”
說完,他便徑直過去。
“嚴總,有陣子沒見了,聽說你最近又出國了。”慕容銘麵帶微笑,嘴角抿著的弧度,卻是冷漠有餘,“去了哪裏?法國?還是……意大利?”
嚴肅轉身,寡淡的神情依舊,尤其是在麵對慕容銘時。
嚴肅不卑不亢道:“慕容總裁,你倒是挺關心我的,有點受寵若驚了。”
慕容銘順手從旁邊的餐桌上,取了兩杯酒,遞過去一杯。嚴肅看了看,慢慢接過來。
兩人碰了杯,馬上又分開。
“嚴肅,咱們就別繞變子了。”慕容銘扭頭,目光灼灼的望著他,說:“她怎麽樣?”
嚴肅喝了口酒,再回頭看他,揚眉,溢出一抹嘲弄來,“還跟你有關係嗎?”
慕容銘臉上的表情,始終沒有變化,並沒有因為他的這句話而動氣。事實上,過去了這三年,他沒有收到來自於她的隻字片語,連身邊有關她的消息,都少之又少,他快要徹底淪為一個陌生人了。
見他不說話,嚴肅也沉默了。
兩人在龍城碰麵的機會不少,但有關她的話題,似乎總能成為他們之間的一個禁忌。
慕容銘的心理其實很複雜,很想知道她的近況,又很怕知道。那感覺就像欣賞煙花,是一瞬間的美麗綻放,絢爛過後,則是更加漆黑寂寥的夜空。
但慕容銘最想問的,其實是嚴肅和她……
“咦,兩位大總裁怎麽能在這裏說悄悄話呢?過來跟我們講幾句你們的成功秘訣吧,我們也好取取經!”
有人熱情的上前,兩人將或落寞或若有所思的神情收斂,又都恢複至人前的儒雅穩重,與周圍的喧囂融為一體。
離開酒店,慕容銘坐進車內後,便用指腹按摩太陽穴。
“總裁,您喝多了?”高陽問。
慕容銘“嗯”了一聲,高陽笑道:“您的酒量居然也能被他們灌倒?”
慕容銘沒答話,扭頭望向車窗外。
過去三年了,他不曾見過她一麵。其實想要知道她的消息,對他而言,並不是難事,但他就是沒有去那麽做。寧願,寧願自然而然的銘記,或者是遺忘。
由此三年不難看出,後者顯然更難。
這時,坐在前麵的高陽突然遞來一樣東西,“總裁,這是給您的。”
“什麽?”他接過,打開來一看,眸中即刻被手中豔麗的紅染亮了。
“終於決定要結婚了?”他晃了晃,口吻也輕快了些。高陽名義上他的助手,可這麽多年了,慕容銘當他是兄弟一樣。
高陽一笑:“是思佳終於肯嫁我了。”
慕容銘將請柬仔細收起,說:“我會準時參加的,另外,我會送你們一份大禮的。”
“嗬嗬,那就先謝謝總裁了。”
慕容銘瞬間反應過來什麽,抬頭問:“思佳……會給她發請柬吧?”
依蔣絮和尤思佳的關係,好友結婚,她沒道理不出席的!想到這個,慕容銘就覺得體內有什麽正在蘇醒,全身血液的流動都在加快,一雙眸子也是亮得熠熠。
高陽老實回道:“思佳倒是會通知蔣小姐,至於她會不會回國,思佳也沒告訴我。”
因為慕容銘,尤思佳也是處處提防高陽。她認為,蔣家所有的不幸,歸根結底就是冉曉晴的錯!慕容銘身為其子,又做過那麽多傷害小絮的事,也是難辭其咎!所以,兩人最後也都十分默契,不去談任何有關蔣絮的問題,高陽這會不知道也是正常。
慕容銘沒再多說,但心底的期盼,已經埋了根,萌了芽,開始日益增加。
接下來的日子,慕容銘倒也體貼,給足高陽假期,讓他去準備婚禮。
高陽雖為助理,也是名門之後,與尤思佳是真真正正的門當戶對。尤思佳雖然沒有門第之見,可尤家父母卻是喜歡得很,對婚事是盡心盡力的籌備,尤思佳反而成了閑人一個。
兩人約好了去試婚紗,高陽去蔣氏接尤思佳時,她正握著手機邊打電話邊出來。
看得出,她心情不錯,時不時的對著電話輕聲細語。最後,臨上車時,對著聽筒“叭”地親了一聲,這才戀戀不舍的掛了電話。
高陽駕車離開,不時看她一眼,“誰的電話,這麽開心?”
“你不認識。”尤思佳這麽說了一句,便沒有再解釋的意思。
高陽極尊重她的隱私,她不想說的,他也不會問。於是,接下來就商量著試完了婚紗去哪吃飯,氣氛甜蜜融洽。
吃過午餐,高陽要送尤思佳去公司,她卻說:“送我去機場吧。”
高陽挑起眉尾,不動聲色的問:“接人?”
尤思佳隨意回道:“你也知道,我們明年要走國際範兒,所以外聘了幾位國外設計師,今天剛好到。”
高陽點了點頭,既然是工作,他也不怠慢,隨即將她送到了機場。
“下班後給我電話,我來接你。”高陽說。
尤思佳嬌笑一聲:“嗯,小心開車。”
高陽返回公司便被告之馬上去會議室開會,他進去時,會議進行到了一半,他朝慕容銘頷首致意後立即落座,迅速投入到了工作中。
這會市場部主管正在做市場分析,慕容銘端坐在主位,漆黑的眼眸,盯著前方屏幕上給出的數據報告,擱在桌上的手,偶爾輕點兩下桌麵。
市場部主管匯報之後,他又抬眸看向左手邊的設計部主管,後者馬上起身,說:“我們設計部……”
慕容銘卻在這時抬手阻斷,眸子微垂,緩緩說:“有那個精神喊口號,不如好好準備,拿出一個能夠讓我滿意的設計方案。”
設計部主管麵露尷尬,邊坐下邊應著。
散會後,高陽跟在慕容銘身側,向他匯報下午行程。
慕容銘卻倏爾問:“你的婚禮……是下周六吧。”
“呃,是的。”
慕容銘點點頭,沒再多問,示意他繼續。
……
周六,慕容銘起得很早,準確點說,他幾乎是一夜未眠。
洗了個澡,他站在衣櫃前,望著掛滿兩排的西裝和襯衫,他猶豫著挑出一套來,看了看,又不滿意的扔到床上。又繼續挑出一套,仍有點不盡心意。如此反複的挑選,沒多大一會,床上西裝便堆成了小山。
他有些煩躁,卻又恰好可以幫助他忽略掉心口正在不停衝的不安。
這時,他的手機響了。
接起來,便是一個清脆的聲音:“是我,開門。”
很快,一道靚麗的影姿出現,進了門後便驚呼一聲:“慕容!你要搬家嗎?”
慕容銘別開臉,生硬道:“不是。”
Nie瞅著他,倏爾撲哧一笑,從床上那堆衣服裏撥拉出一套淺灰色西裝,一件白襯衫,然後丟給他,“去試試。”
慕容銘的臉上,掠過一絲不自然的暗紅,但還是很依然出去換了上。
服裝搭配這方麵,Nie是專家,聽她的應該沒錯。
出來時,Nie正在打電話。
“好了好了……你能不能不要這麽羅嗦啊?我又不是三歲的孩子……”
見到慕容銘,她無奈的聳了聳肩,然後對著電話裏的人不耐道:“行了行了,我掛了啊。”
慕容銘挑眉問:“男朋友?”
Nie笑著回他:“談不上,一個追求者而已。怎麽,你後悔了?嗬嗬,後悔也遲了,你都不知道,我現在的行情有多好,才不會在你這一顆樹上掛著呢!”
慕容銘失笑,搖頭道:“我還是不耽誤你的好。”
“哼,沒點幽默感。”
Nie隨即上下打量他,走過去,將他的領帶整理一下,垂下的眸,將內裏情緒恰如其分的掩飾好。抬起頭,雙手輕輕拍了拍他結實的胸膛,笑道:“很帥!”
慕容銘將放在桌上的腕表拿起,戴在手腕上,“不是說要去海邊參加活動嗎?怎麽趕回來了?”
Nie很自然的將床上那堆衣服收拾到櫃子裏去,“拜托,怎麽說我也是夏空的代言人啊!夏空高層的婚禮,我如果不出席,還不知道媒體會寫些什麽呢!說不定,又得把之前那點黑曆史給扒出來。”
慕容銘點點頭,她倒是說得合情合理。
近兩年,有關兩人的新聞淡了許多,可Nie現在正當紅,想在她身上挖新聞的記者太多,一言一行還是應該注意些。
Nie盯著他,倏爾一笑,不緊不慢道:“新娘子是蔣小姐最好的朋友,今天的婚禮,她也應該會參加吧。”
慕容銘淡淡的“嗯”了一聲,臉上神情並沒有太大的變化。
Nie湊上前,眼睛瞪得大大的,“你什麽時候開始走長情路線了?慕容銘,這可不像你的風格啊!”說著,她撇撇了嘴,不滿道:“跟我一起的時候,你怎麽那麽果斷啊?說分手就分手,連點心理準備都不給我,害得我當時那麽傷心!”
慕容銘看向她,薄唇揚了揚,緩緩說:“可我怎麽覺得,你現在要更瀟灑自在些。”
“那怎麽辦?我喜歡的男人不喜歡我,難道還要讓全世界的人再看我笑話?”
Nie說得理所當然,慕容銘也隻是笑笑沒接話。
“喂,我買了早餐,一塊吃點再走吧。”Nie笑吟吟的說。
看看時間,慕容銘點頭:“嗯。”
Nie在廚房裏,輕車熟路的找出餐具,將外賣早點裝盤,然後端上桌。
慕容銘坐下來,與她麵對麵。
兩人一直交談不斷,但始終都是Nie在說,慕容銘多半在聆聽。
Nie今天的興致很好,不停的笑著,笑聲似將整幢空曠的屋子都填滿,有種暖人心的效用。
吃過早餐,Nie又在廚房清洗餐具。
廚房裏傳來嘩嘩的水聲,她洗得很細致,動作有條不紊的。潔亮的餐盤,映出她溫婉的麵容,滿是戀戀不舍。
Nie知道,她就要回來了。所以,今天早上就算是做個正式的道別好了,做為最後一段與慕容銘相處的時光,為這三年來若有似無的等待,正式劃上一個句號。
收拾幹淨廚房,她擦擦手走出來,慕容銘看眼時間:“我們走吧。”
“嗯。”
兩人上了車,慕容銘的神情有些緊繃,朝著婚禮舉行場所駛去。
Nie坐在副駕駛,時而扭過頭,將他的鄭重看在眼裏,輕笑一聲,徑直問:“如果蔣小姐沒有回來,你打算怎麽辦?”
“等。”他幾乎是沒有猶豫的便作答。
Nie皺起眉頭,突然有些生氣,“慕容銘!你有點出息好不好?你之前的魄力去哪了?愛情不是等來的!就算你能等,女人可沒多少年的青春陪你耗下去!說不定你等來的,是她已經嫁人生子的消息!”
慕容銘專心的開著車,並沒有因為她的話激起半點反應似的,他說:“那就繼續等,等到她離婚為止。”
Nie受不了他似的飆了句髒話,別開臉,將視線調向窗外。
許久,她說:“你知道嗎?做為你的曾經,我真的真的,真的很嫉妒她。”
嫉妒她可以擁有他全部的耐心,那是用愛化作的點滴守護,是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最大的包容和愛護。比起得到,守護與等待顯然更難。
慕容銘側過頭看看她,沉吟片刻,剛要開口,Nie突然出聲:“不要說對不起。”回眸,對著他,露出一個她自認為燦爛,最自信的微笑:“那會讓我覺得,我連成為你的曾經,都沒有資格。所以……不要說抱歉。”
慕容銘的眸中掠過一絲動容,握緊了方向盤,微微笑了,他說:“謝謝。謝謝你成為我的曾經。”
Nie怔怔地望著他,然後又立即調開視線,掩住其中的驚慌失措。
這是第一次,第一次被他承認,即便他從未喜歡過她,於她來說這就是足夠了!
來到婚禮現場,兩人一同現身,自然引起不小的轟動,Nie表現得落落大方,與慕容銘的互動既親昵,又保持著禮貌的距離。高陽的父母親自相迎,慕容銘道過喜之後,視線便開始在人群中急速搜尋。
這時,新郎官高陽上前:“總裁,您送的禮也太大了吧!”
哪有將公司股份當作賀禮的呢?偏偏,慕容銘就這麽做了。
慕容銘收回目光,朝高陽由衷的一笑:“這是你應得的。”
高陽還要再說什麽,他抬手:“不收的話,你就不要再來上班了,以後就在家裏讓老婆養好了。”
高陽一滯,隨即失笑,然後點頭:“我明白了,謝謝您。”
“她……”慕容銘欲言又止,但高陽很快會意,口吻也是失望道:“蔣小姐……應該不會出現了。”
今天一早,他就問過尤思佳,得到的答複亦是如此。
慕容銘驀地一僵,神情似乎都凝固住了,“她……不會回來?”
高陽垂下目光,同樣是愁雲滿麵,這種失落的心情也並沒有因為今天這個大喜的日子而有所好轉。沒誰比他清楚,總裁這三年來是怎麽過過來的。
每天都是高強度高負荷的工作,隔三差五的出差,滿世界的跑。換作其它人早就累趴下了,可他就像個鐵人似的,不許自己停下來。
隻因他走得快一點,時間亦會腳步加快。
可等待的結果,總是一而再的讓人失望,別說慕容銘,高陽心裏都頗不是滋味。
“高陽,過來一下!”
高父在喚他,高陽歉意道:“總裁,我去招待一下客人。”
慕容銘倏爾回神,朝著他勉強擠出笑容:“去吧,不用管我,今天你可是主角。”
“嗯,那您隨意。”
高陽離開,他的世界瞬間又陷入到了一片晦暗之中。
滿滿的期待,如今都化作了泡影,連他自己都不清楚,他的這份等待的心,還會持續多久?在這之後的下一秒,是瘋狂,是不計一切,是孤注一擲!他隨時都有可能跳上開往意大利的飛機,親自將她給逮回來!
他獨自坐在座位裏,四周的熱鬧非凡與他的形影相吊成了強烈反差,他似親手築起一道高牆,將這個世界與他隔離。他隻需要負責他的落寞,他的悲傷,他的憤怒!
身邊不知何時坐下一人,完全無視他強烈的寒凜氣息,淡定自若的。
慕容銘僵硬的扭過頭,望著身邊的人,又別開視線。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知道她不會回來,知道她正在世界的某個地方,過著她安穩平靜的日子。
嚴肅笑笑,不疾不徐的開口:“滿心的等待過後,是沉重的失望吧……沒什麽比看到一個人從天堂到地獄更讓人舒服的了,尤其,那個還是你討厭的人。”
慕容銘眯了眯眼睛,捏緊了拳頭,可漸漸,他又鬆了開。
“沒錯,”他低聲,似喃喃:“你說的都對,我現在,真的恨不得親手摧毀點什麽。可想來想去,能摧毀的,也隻有我自己了。”
嚴肅側過頭,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意外的沒說話。
婚禮正式舉行,尤思佳挽著父親的手緩緩走上紅毯,集中了在場所有的視線。
Nie望著,心裏感慨萬千。
她走過無數次紅毯,唯獨沒有踏上這一塊,也是她最為期待的。
視線下意識的朝慕容銘的方向望過去,他雖然也凝向那對新人,可視線明顯失焦,不知在想些什麽,眼神盡是失落,可Nie卻猜到了。
很奇怪,這一刻,她居然心疼這個男人。
冉曉晴的出現,是個意外,也太讓人措手不及,將他之前所做一切,都推向審判的高度,道德的深淵。她不明白,那是怎樣一個母親,在做這些事之前不先考慮一下自己的兒子?以至讓他背負了所有的罪名?
對蔣絮,她並不恨,坦白說還有點欣賞和同情。她自問,就算是能夠得到慕容銘的愛,她也不會願意成為蔣絮,要麵對的愛人,本應是仇人,這可是誰都能承受的。
如此說來,她愛慕容銘還是不夠深吧。
這麽想著,竟也釋然了。
女人嘛,還是應該找一個愛自己勝過愛他的男人,這樣才會幸福。
婚禮儀式正在進行,慕容銘起身,悄然走向門口。
這裏的氣氛太過美好,他難以適應。
走到門外,他做了個深呼吸,摸出根煙來點燃,靠在牆邊,緩緩吸著。
似乎,香煙才是這個時候最佳的慰藉。
就在這時,一團小絨球朝他這邊跌跌撞撞的跑過來,快要到他腳邊時,撲通一聲摔到了地上,隨即“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慕容銘怔了怔,看到那個寶寶的小臉,五官都擠到了一塊,臉哭得皺皺的,他下意識的就要去扶,突然想到指間的煙,馬上掐滅之後,才過去將小寶寶扶起來。
這是個兩歲多的小寶寶,漂漂亮亮的一個小女孩,大眼睛水靈靈的,臉蛋紅撲撲的,因為哭過,小鼻頭紅通通的。她穿著一件紅色的呢子小外套,黑色毛線裙,同色小襪子,一雙小皮靴。
也許是職業習慣,慕容銘注意到她的小皮靴,款式很特別,做工非常精致,不像是國內的童鞋。
不過就是掃了一眼,他就沒精力再繼續觀察了。因為小女孩被大人抱起後,下意識的就往慕容銘的懷裏鑽,小手緊緊的抓住他的外套,似要尋求安慰。
慕容銘沒有帶孩子的經驗,一時間,這個軟軟的小身子,竟讓他有些措手不及。
“薄荷!”
遠遠的,一個外籍中年女子跑了過來。
小女孩一看到她,便張開了小手,委屈的撇開小嘴,又要哭出來。
女子將她抱起來後,趕緊上下檢查她,用英語詢問:“有沒有哪裏摔疼了?快告訴阿姨!”
小女孩的大眼睛裏雖然噙著眼淚,可還是如實道:“沒有……”
她的聲音稚嫩得很,帶著濃濃的哭腔,可愛得讓人的一顆心都要融化了。
女子聽罷鬆了口氣,這才抬頭看向慕容銘,朝著他不停道謝:“謝謝你,謝謝……”
“不客氣。”
慕容銘又低頭看向這個小女孩,這會正趴在阿姨的懷裏,大眼睛直瞅著他,眨巴兩下,竟也對著他笑了。
他一怔,心底某處角落,竟被這個笑給侵占了,情不自禁的,竟也對著她露出微笑。
直到女人抱著小女孩走遠了,他仍站在原地,嘴角還保持著剛才上揚的弧度。
都說孩子充滿治愈的能力,現在看來,果然是這樣。他突然想到了他和蔣絮的那個寶寶,如果能夠順利出世的話,應該快要四歲了吧……
心被無形的一雙手狠揪似的疼,他趕緊避開心裏最不願被觸及的那抹痛,又摸出一根煙來點燃。
上個月,因為工作的關係,他見到了林濤。
他說,玉姐去世了。
直到走的那天,玉姐都在念叨著,是她毀掉了原本應該幸福的一家人。盡管沒人再怨她,她也盡力在彌補,可錯了終究錯了,她以餘生的心靈煎熬為代價,直到生命盡頭。
林濤說到這裏時哭了,他說,母親是在替他承擔罪過。
慕容銘沒有半句安慰,能哭得出來的悔和痛,是最好的宣泄,證明他還有機會重新來過。
不像他,早就忘了眼淚的滋味。
在外麵站了許久,他才重要進入婚禮現場,竟發現尤思佳抱著剛剛那個小女孩,親著她的小臉,看上去喜歡的不得了。
慕容銘猜想,這一定是她親戚家的女兒。不過,那個女孩也的確是討人喜歡,頭發軟軟的,皮膚白白的,尤其是那雙大眼睛,活靈活現的,笑起來的時候又彎成了一對小月牙。
因為要敬酒,尤思佳不得不放下小女孩,對著旁邊那個外國女子簡單交待了幾句,這才跟著高陽走向親戚朋友。而那名中年女子則抱起小女孩,從則門離開。
敬過酒之後,尤思佳直接將剩下的事都交給高陽,她提起裙擺,快步進入側門,走進新娘休息室。
一推門,小薄荷就歡快的叫道:“思佳阿姨!”
“哎喲,我的小寶貝,快過來!”
思佳也不怕弄髒了身上價值不菲的婚紗,抱起小薄荷又對著她的臉蛋親了幾口。
小女孩指著她身上的婚紗,不停的說:“思佳阿姨,我要穿這個……我要穿這個……”
“就知道你會喜歡!”尤思佳放下她,笑著從旁邊拿起一個禮盒,“看看這是什麽!”
禮盒內是套小小的婚紗,跟她身上的款式一模一樣。小薄荷看到後喜歡的直尖叫,“媽媽,你看,你看……”
“思佳,你別把她寵壞了。”對麵,是個長得極為漂亮的年輕女子,看上去不過二十幾歲,五官精致,長發披肩。
“嗬嗬,這不算什麽,我當她可是女兒一樣疼呢。”
尤思佳坐下來,看看正對著那套小婚紗流口水的薄荷,又抬眸看向對麵的女子,她說:“小絮,慕容銘就在外麵,你真不打算見見他嗎?”
蔣絮的視線都落在女兒身上,頰邊是泛著淺淡光澤的微笑:“不了,我這次回國待不了幾天,HoltRenfrew那邊的工作還沒有結束。”
“哎,”尤思佳歎息一聲,說:“女兒都這麽大了,你還要瞞到什麽時候啊?慕容銘好歹也是她的親生父親,你當時受了多大的罪才生下薄荷的?總不能就隻給孩子半個家吧?”
“怎麽是半個呢?”蔣絮笑笑,說:“潘妮也是家人啊。”
聽到自己的名字,潘妮對著兩人笑了笑,又繼續陪著小薄荷玩。
“小絮,保姆阿姨代替不了父親的。”尤思佳語重心長的歎息一聲說:“我聽高陽提過,這三年來,冉曉晴打過很多電話給慕容銘,無非就是想要回去跟他一塊住,都被慕容銘給拒絕了。說句不該說的,在她有生之年是別想再回龍城了……小絮,這對慕容銘來說,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你該知道他有多孝順吧?他這麽做還不都是為了你?我都替你感動呢!要不是我答應過你,不會透露你的行蹤,我一早就告訴他你在哪了!”
蔣絮默默的聽著,所有關於慕容銘的話題,她都是一貫的保持沉默。
“這件事,以後再說吧。”蔣絮不想在孩子麵前說這些事,盡管薄荷平時說的是英文,但中文也能聽懂一些簡單的對話。
尤思佳無奈,“好吧,你自己的事你看著辦。但你沒權利阻止薄荷選擇什麽樣的生活。”
蔣絮歪頭看看她,失笑道:“你讓我女兒現在就選擇生活?別忘了,她還不到兩歲半。”
尤思佳一本正經道:“兩歲多怎麽了?可以獨立了呢!”
蔣絮笑罵一句:“懶得跟你說了,看在你今天是新娘子的份上,我就讓一讓你算了。”
尤思佳見薄荷正玩得專心,湊近蔣絮,小聲問:“老實說,你到底是怎麽想的啊?人家嚴肅一年都要飛你那兒幾趟,疼薄荷疼得跟不比你這個親媽少半分,你敢說你沒動心?”
蔣絮又沉默了幾秒鍾,這才緩緩回道:“如果做不到心無旁騖的愛他,我是不會接受他的。”頓了下,她說:“那對他不公平。”
尤思佳玩味似的嚼著她的那句“心無旁騖”,晶亮的眸子,透出洞悉,“其實咱們心裏都有數,這麽多年了,嚴肅越是優秀,越是對你好,就說明慕容銘在你心裏的位置越是根深蒂固。
這一點,蔣絮並不否認,事實上,她也從不回避對慕容銘的感情。這三年,身在異國他鄉,她無時不在關注著他的消息,看罷,也隻是小心翼翼的擱在心裏。
“哎,小絮,我不知道,你還在執著什麽。畢竟,蔣叔叔都過世那麽多年了……”尤思佳意識到什麽,隨即也禁了聲。
蔣絮垂眸,微笑著:“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
她不是有意執著,隻不過,她在等,等到再見他時,不論是那場車禍還是那三年牢獄,又或者是冉曉晴和父親,都不會再成為噩夢的某個片段困擾她,那麽,該是釋然的時候了。
她也曾想過,在這段時間裏,慕容銘若是結了婚,另娶他人,她雖苦澀但也會接受祝福。畢竟,他們兩人都在選擇對彼此來說,最好的生活方式。
外麵有人敲門,提醒尤思佳該出去了,尤思佳嘴裏嘟囔著“真麻煩”,可眼中的幸福卻是藏不住的。
“新娘子,快去吧。”蔣絮打趣道:“別讓高陽等太久。”
“那行吧,我先看看,你待在這裏別走,我馬上回來。”
薄荷想要穿上婚紗,潘妮正在幫助她,看到女兒像個小公主一樣乖巧漂亮,蔣絮心裏說不出的驕傲。真不枉自己難產生下這麽個寶貝,看著她一天一天成長,真的恨不得將整個世界都送給她。
這時,潘妮說:“絮,想不到你們中國的男人都好帥啊!”
蔣絮挑眉詢問,潘妮笑著說:“剛才薄荷摔倒了,一個很帥的男人把她抱了起來!真的很帥哦!”
蔣絮玩笑道:“要不要在找個中國男人嫁了?”
潘妮離異後,一直就幫蔣絮帶寶寶,這會當真在考慮了:“好像很不錯哦!”
蔣絮很爽快道:“那好,我就負責幫你物色好了!保證讓你滿意!”
兩人愉快的聊天,蔣絮這時接到了一個國際長途。
“那幾份設計稿不在我身邊,存在電腦裏……很急嗎?那好,我現在就回去,待會傳給你。”
掛上電話,她交待潘妮幾句,又親了親女兒,立即出了門。
另一端,慕容銘接到夏空在HoltRenfrew那邊的負責人電話說:“總裁,我們已經讓設計師將設計稿傳過來了,待會就發送到您的郵箱裏。”
慕容銘蹙眉,心情並不是很好,聲音都伴充滿壓迫感:“為什麽遲了?不是說昨天就發過來嗎?”
“呃,設計師回國參加好友的婚禮,可能是因為時差的問題,記錯了時間吧。”
慕容銘倏爾止住腳步,眸光眯緊,“參加好友的婚禮?”
“聽說是這樣的。”
心髒一陣陣緊縮似的,他問:“這個設計師是中國人?她叫什麽名字?”
“是中國人,好像叫……”
“我要知道中文名字!”
“這個……抱歉,總裁,我們並不清楚。”
“該死!”慕容銘低咒一句,將電話那端的主管嚇了一跳,忙說:“對不起,總裁,我馬上去查!”
“用最快的速度去查!”
吼過之後,他掛了電話,一顆心則開始忐忑。
國內鞋履女設計師屈指可數,尤其是能做到為夏空外聘程度的更是鳳毛麟角!再加上現在正在國內參加好友的婚禮,這種種線索,都將指向一人!
慕容銘的呼吸急促了些,感受四周的空氣也變得稀薄,他扯開領帶,焦躁的等著那邊的電話。
不遠的對麵,高陽注意到他的樣子,有些擔憂的蹙起眉心。
“怎麽了?”尤思佳問。
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慕容銘剛好接起電話,臉色陰沉著。他轉過身去,突然,他的身子一僵,握著手機的手,也僵硬得抬不起,放不下。
“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高陽二話不說,就要走過去,卻見慕容銘猛地轉回身,朝著他們的方向大步走過來。
他雙眼發紅,表情有些駭人。尤思佳眨眨眼睛,倏爾心虛得扭身就要離開,“高陽,我累了,想去休息一會。”
就在這時,慕容銘已經來到她身邊,攔住了她的去路,一雙眼眸盯緊她,“她回來了是不是?”
尤思佳深呼吸,朝他微笑:“誰回來了?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高陽上前,看看總裁,又看看自己的老婆,狐疑的問:“思佳,你知道什麽對不對?”
“不知道。”尤思佳回得很果斷,立即別開臉不再看兩人。
慕容銘盯緊她,一字一句道:“她的英文名字叫Suma,正是夏空今年初外聘的設計師!”
也就是說,這一年來,她其實就在他的身邊,是他沒有覺察而已!
這個發現,令慕容銘萬分懊惱!
“Suma?”高陽對這個名字有些印象,之前HoltRenfrew那邊負責人則將外聘設計師的相關文件傳真過過,他掃過一眼後便給慕容銘簽了字,然後送去人事入檔。
其實,依慕容銘這樣的身份,他隻會關注設計師的設計作品,不會事無俱細到連個外聘設計師的中文名字都要了解!所以,他不知道也很正常。但任誰也不會想到,那個人會是蔣小姐!
“思佳!”高陽也有些急了,他說:“如果蔣小姐真的回來了,你不應該瞞我們的。無論事態如何發展,那也是總裁與蔣小姐之間的事,我們外人不會起到決定性的因素。所以,你盡管告訴我們就好!”
尤思佳掙紮再三,麵色複雜道:“好了好了,反正我也已經做慣了壞人,不介意再多一次。”
很快,一道身影衝了出去。
高陽和尤思佳一路目送,尤思佳不安道:“小絮會不會怪我啊?”
高陽一笑,伸手攬了攬她的肩,說:“她若真的就是想老死不相往來,是不會以另一個身份進入夏空幫助總裁的。要知道,蔣氏可是她的,她也沒必要這麽做。”
尤思佳想了下,緩緩點頭,醞釀半晌,她扯了扯高陽的衣袖,“其實,還有一件事,我沒有告訴慕容銘……”
慕容銘駕著車,衝出酒店停車場,以最快的速度行進。
誰知,才開至十字路口,前方就發生了連環車禍,一輛車瞬間自燃,漆黑的煙霧直衝上天。頓時,四周的尖叫聲一片。
有急於想要離開的車輛,還有四處逃竄的路人,使這一段道路的交通完全癱瘓。
慕容銘堵在了十字路口上,恨得猛砸了下方向盤,不顧一切的想要逆行離開。可就在這時,他卻聽到旁邊有路過的路人議論道:“太慘了,困在車裏的那個女人看上去好年輕哦……”
“是啊,我掃過一眼,還很漂亮呢!”
“好可惜啊!這會恐怕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哎,誰說不是嘛……”
慕容銘的眉尾隱隱抽搐了兩下,視線對準前麵被擠成一團的人,突然有種不詳的預感。當他偶爾抬頭,看到街角一家花店時,他倏地瞪大雙眼,呼吸在那一瞬徒然滯緊。
這裏是……蒼旭路!
正是七年前,蔣絮車撞冉曉晴的地方!
深深的恐懼,將慕容銘整個人都吞噬掉了,他來不及求證,更沒空多想,就這樣公然將車停在路中間,推開車門便衝上前去。
“小絮!”
他推開前麵的人,立時看到了一輛被火舌纏繞的私家車,車門兩邊都被擠得變了形,旁邊有人拿著滅火器正在滅火,車內能看到一個女人,正在不停的拍打著車窗呼救。由於煙火漸大,看不清她的樣貌。
慕容銘邊跑過邊脫下身上的西裝外套,然後火速纏上自己的右手,毫不猶豫的便衝進了火中,跳上車子的引擎蓋,猛地一拳落下,擋風玻璃被砸出了幾道裂紋,緊接著,又是一拳,玻璃應聲裂開。
慕容銘顧不得身邊張狂的火舌,俯下身去,徒手扒開了車窗,裏麵的女人已經暈倒了,頭趴在方向盤上,發長垂落,擋住了臉頰。
“小絮!”
慕容銘探進去半個身子,硬是將裏麵的人給抱了出來!
“小絮,堅持一會!再堅持一會!我送你去醫院!”
慕容銘的俊顏被熏得發黑,左側額角和一雙手都受了傷,這會鮮血直流,手臂上也盡是燒傷和刮傷。他不曉得痛似的,一顆心一雙眸,全在懷裏的女人身上。
就在這時,消防隊員趕到,正在滅火。而另一個男人也飛快的跑過來,“老婆!老婆!!”
慕容銘突然愣了住,那個男人跑過來,一把接過懷裏的女人,哭著說:“老婆你醒醒啊!”
女人猛地咳了一聲,接著,漸漸蘇醒過來,看到他,“哇”地一聲就哭了出來,“老公,我好怕……我以為我就要死掉了……我們的寶寶還沒有出生呢……”
說話的時候,她將手撫上小腹,慕容銘直到這時才注意到,那個女人的小腹,微微隆起。
他就這樣呆呆地站在原地,沒想到,他救的並不是小絮。
他該心安的,至少,她沒有遇到危險。可不知為什麽,胸口就像這亂成一片的車禍現場一樣,堵得生疼。
“是你救了我的老婆對不對?”妻子被抬進救護車後,男人衝上前,抓住了慕容銘的胳膊,激動得當場下跪,“謝謝!謝謝!謝謝謝謝!謝謝你救了我老婆……她肚裏懷著寶寶,剛剛四個月……我剛剛失了業,因為心情不好和老婆吵了幾句,她才負氣開車跑了出來……如果她因此出什麽事,我會自責一輩子的!謝謝你,先生,真的謝謝你!”
慕容銘無意做什麽英雄,可也慶幸自己能夠挽救一個未出世的小生命。
可是,他曾經的寶寶,卻沒有這樣的運氣……
想到這裏,又是心如刀割。
麵對男人的道謝,他擺擺手就要離開,想起什麽似的,從懷裏掏出一張名片來遞過去,聲音沙啞著說:“明天拿著它去人事報到吧。”
男人狐疑的低下頭,當他看到名片上的內容後,整個人都傻掉了。
“慕、慕……”再抬起頭,看向慕容銘,激動得說不出一句話來。
慕容銘則是神情淡淡的,甚至還有幾分落寞,他說:“不用謝那麽多,要謝,就謝謝你未出世的孩子吧,他是你的福星。”
說完,他轉身,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就要離開,漆黑的眸卻在看到站在前麵的人後,如同中了定身咒一般杵在原地。
四周一片混亂的吵雜中,一名身材纖細的長發女子,靜靜的站在對麵,火光的映襯下,是他所熟悉的臉龐。她專心的凝視住他,眼睛裏湧出的微紅,隨著她唇邊上揚的弧度,也在不斷擴散。
她曾說,再見他時,不論是那場車禍還是那三年牢獄,又或者是冉曉晴和父親,都不會再成為噩夢的某個片段困擾她……
那麽,該是釋然的時候了。
望著他,她笑了,笑靨如花。
慕容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生怕這是幻覺,就在他想要衝上前確認時,一堆記者蜂擁而至,“先生,是您剛才不顧生命危險砸車救人嗎?”
“先生,您能跟我們說一下當時的情景嗎?”
“先生,您剛剛救的是名孕婦,您知道嗎?”
這些人阻礙了他的視線,慕容銘一下子慌了,就算是幻覺,他也不想她那麽早消失!
人群裏,他急切的搜尋著她的身影,卻被眼前的人擋了個正著。慕容銘危險的眯緊眼眸,怒吼一聲:“都滾開!”
所有人都愣了,襯著他們怔愣的功夫,慕容銘三步並兩步的穿過去,一抬眼,蔣絮仍在原地,噙著一抹淺淡的微笑望著他。
她問:“慕容銘,你結婚了嗎?”
聽到她聲音的那一瞬,慕容銘竟感動得想哭,像個沒出息的孩子那樣,抱頭痛哭。
可是,他沒有,他深呼吸,竭力控製住胸口的潮起雲湧,搖了搖頭。
蔣絮笑了:“那你能娶我嗎?”
慕容銘所有的冷靜,再也偽裝不下,幾步過去,一把將她拽進懷裏,哽咽著,他卻是朝她怒吼一句:“你他媽的再敢離開我半步,我就打斷你的腿!殘了廢了,我都會把你綁身邊養一輩子!”
蔣絮將臉頰埋進他的胸口,在他身上,盡是燒焦的味道,可她卻覺得莫名心安。
因為,漂浮許久,終於停泊靠岸。
車禍發生時,蔣絮的車子也被困,親眼目睹了那輛車子被火吞噬的整個過程!
就在這時,一個身影飛奔而至,毫不猶豫的衝上去救人。看到那個人,蔣絮隻覺得腦袋一下子炸了開,手腳涼得直打顫。
是慕容銘!
她飛快的推讓下車,恰好聽到他在叫她的名字,“小絮!”接著,他便用力的砸向擋風玻璃……
同樣的街道,似曾相識的一幕,卻是截然不同的感受。
那一次,是恨伊始,這一次,卻是愛為終。
蔣絮流著淚笑了。
兩人相擁的這一幕,恰好也被身後這些攝像機捕捉到了。
那一天,夏空總裁成了冒著生命危險的救人英雄。
那一天,慕容銘成了全世界最幸福的男人。
無視身後的攝像機,蔣絮問:“喂,你介意我帶個人一塊嫁嗎?”
慕容銘愣了,“誰?”
蔣絮眨巴下眼睛,“先保密。”
慕容銘硬是被架上了救護車,蔣絮隨車也來到了醫院。
雖然都是些皮外傷,但傷口太多,包紮起來費些時間。即便這樣,慕容銘也是緊緊盯住蔣絮,生怕一個留神她就會消失了。
蔣絮的電話一直沒停,她掏出來,看一眼來電顯示,就要出門去接電話。慕容銘眼睛一眯,急問道:“你要去哪?”
蔣絮無奈的晃晃手機:“接電話。”
“誰的電話?”
從他們來到醫院,就開始響個不停,慕容銘是忍著沒問,心裏卻快要被好奇心給淹沒了。
到底是誰,一接一個的打給她?
蔣絮未答,而是看向醫生,示意他們繼續,她推門就出去了。
慕容銘攏緊了眉,扭頭看著正在為他包紮手臂的醫生說:“你覺得會是誰打來的?”
醫生一滯,口罩上方,鏡片後的眼睛眨巴兩下,隨口應道:“朋友吧。”
另一側的一名小護士則持有不同意見,“朋友誰會打這麽多遍啊?也不怕招人煩?依我看啊,那位小姐那麽漂亮,身邊的追求者一定不少,所以,肯定是追求者啦!”
聽到“追求者”這三個字,慕容銘的臉色即刻暗下。
他們分開三年,這是從未涉足過對方生活的三年,可能會發生太多的意想不到!若是三年前,他尚且自負篤定,她是絕不會被別人追走的!但三年後的今天,他卻沒那份自信了。
見他臉色不好,小護士趕緊安慰道:“先生您這麽帥,什麽樣的情敵都不會是您的對手,放心好了。”
“情敵”兩字,分外刺耳。
這時,蔣絮推門進來了,醫生也剛好將傷口都處理完畢。
“我建議病人住院觀察一晚。”醫生說。
慕容銘立即起身,“不用了。”
他大步上前,扯著蔣絮就走。他必須要牢牢將她看住才行,不能再浪費一分一秒了!
蔣絮瞅著他收緊的下顎,微抿的唇,輕輕一笑:“門口都是記者,你這位救人英雄的總裁身份也已經曝光,現在出去肯定會引起騷動的。”
慕容銘皺眉,“我讓高陽去地下停車庫接我們。”
蔣絮好笑的問:“今天是高陽結婚的日子,你確定?”
慕容銘一滯,這才反應過來,同時失笑:“我太緊張了,連這個都給忘了了。”
兩人隨意的在休息椅上坐下,蔣絮挑眉問:“有什麽好緊張的?”
慕容銘轉過頭瞪了她一眼:“還不都怨你!”說話間,手已經握住了她的,緊緊的,“你讓覺得,這一切都像是在做夢……萬一,這真的是夢,怎麽辦?”
記憶中的慕容銘,是絕不會這樣患得患失的。
見他如此,蔣絮心頭一暖,主動偎向了他的肩頭,“就算真的是,那我們就都不要醒來好了。”
慕容銘放低的眸光,開始變得暖暖的,攬住她的肩,他說:“小絮,別再折磨我了,隨便你想怎樣懲罰我都好,就是別再離開了。”
蔣絮沒出聲,隻是靠著他頷首。
“慕容銘?”
護士追過來,將醫生開的處方單遞給蔣絮,“這些是回去擦的藥。”
“謝謝。”
蔣絮接過,然後起身,“我去趟藥房,你在這裏等我就好。”
慕容銘剛要抗議,蔣絮便豎起食指輕搖:“在這裏等我,OK?”
慕容銘縱不情願,迫於她的震懾力,也不得不應下。
望著她的背影,纖細卻自信,再也不是三年前的那個蔣絮了。但還好,她的對自己的感覺仍在。這種突然降臨的幸福感,好似偷來的,令他感恩之餘不免竊喜。
苦笑一聲,他從未料到,他會有今時今日。
這時,頭頂懸掛的電視,正在播報發生蒼旭路車禍的新聞,慕容銘瞥了一眼,剛好看到他與蔣絮相擁的鏡頭。
他傾身向前,盯著屏幕,嘴角情不自禁的上揚幾分。
這畫麵,會定格在他腦海中一輩子。
此時,距離他不遠處的一個小女孩,同樣昂著頭盯著電視屏幕,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的。
半晌,她指著屏幕叫道:“Mammy!”
一位外籍中年女子跑了過來,趕緊拉著她的小手說:“薄荷,不要亂跑。”
小女孩仍盯著電視,“Penny,Mammy!”
潘妮抬起頭,看到後也發出了一聲驚奇:“真的哦!”接著,她又狐疑的歪著頭盯住屏幕,“可是……這個男人是誰啊?”
身後,慕容銘身子僵直,眼神凝固在那抹小小的身影身上。
她……她叫蔣絮媽咪?
眼看那個女人將她抱起來要帶走,待慕容銘意識到自己的舉動時,他已經攔在了兩人前麵。
“請等一下!”
潘妮見是他,馬上想起來酒店發生的事,立即笑道:“哦,原來是你啊,先生。”
慕容銘的一雙眼睛,始終盯緊小薄荷,表情專注得嚇人,“她……”脫口而出的聲音,竟是啞的。
潘妮望著他,下意識的將小薄荷抱緊,“先生,你有什麽事嗎?”
喉結滑動一下,慕容銘這才用英文逐字逐句的問:“她是蔣絮的女兒嗎?”
“咦,你認識蔣小姐?”潘妮的眼睛倏爾瞪大,指著他說:“哦!你就剛才電視裏的那個男人!”
她的話,無疑的是給了肯定的答複。
慕容銘盯緊小薄荷,不過就是二歲多的樣子,完全就是縮小一號的蔣絮,漂亮的小美人胚子,這會正用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在盯著自己。
心髒驟然緊縮,那裏像被注入了一針強心劑,令他全身的血液都跟著燃燒沸騰。
“你叫什麽名字?”他柔聲問。
小薄荷倒也不怕生,聽到有人名字,便張開小嘴,稚聲稚氣的用中文回他:“慕容悔……”
慕容銘的眼神一下子就變了,由不敢置信到意外狂喜,他幾乎是直接從潘妮的懷時將小薄荷給扯了出來,緊緊摟在懷裏,臉頰貼在她小小的身子上,聲音是哽咽的:“謝謝……謝謝……”
謝謝她姓慕容!
謝謝她給了他一次重新當父親的機會!
這樣的驚喜,他真的難以負荷,讓他的人生,一下子躍進天堂,仿佛全天下的好事,都降臨到了他一個人身上!
“噯,先生……”
潘妮剛要上前,被人輕輕扯住。
她回頭,看到來人,“蔣小姐……”
蔣絮微笑的望著那個竭力壓抑克製,不讓自己哭出的男人,說:“那是她爸爸。”
潘妮一愣,吃驚不小。
“潘妮,薄荷交給我好了,你先回酒店吧。”
潘妮點點頭,不妨礙他們一家三口團聚,返回酒店。
小薄荷眨著漆黑的大眼睛望著慕容銘,不明白這個叔叔是怎麽了,她抬起小手,一個勁的在他的臉上胡亂抹著,像在哄家裏的洋娃娃一樣,用著簡單的音節說:“不哭不哭……”
慕容銘的心都快要融化了,摟住她,笑得完全沒有節奏,“是爸爸,我是爸爸……”
小薄荷聽不懂,歪著小腦袋看他。
“薄荷,”這時,蔣絮上前,安撫的握著女兒的小手,指著慕容銘說:“這是薄荷的爸爸,叫聲爸爸好嗎?”
小薄荷還是不能理解,雖然沒有叫爸爸,慕容銘激動的心情仍不減半分。
他望著蔣絮,心裏真是百感交集,伸長另一隻手臂,又將她攬入懷,下巴抵在她的頭頂,眼中浮動著幾分晶瑩,“我從未想過,我會擁有一個家,一個完整的家。”
蔣絮在他懷裏,想到初知懷孕時的種種煎熬,最終卻在走進手術室的那一刻反悔了。
這個孩子,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她曾經犯過的錯,留下的悔。即便如此,也成了她再也割舍不下的寶貝,所以,她為她取名慕容悔,用以懷念,銘記。
如今,見他這麽開心,蔣絮竟也不自覺的笑了,“喂,慕容先生,請問我帶著她一塊嫁,你沒意見吧?”
慕容銘低下頭,凝視著她的目光,漸漸湧上一片晶瑩的光澤,深吸一口氣,他說:“小絮,謝謝你沒有放棄我。”
“爸爸……”
這突如其來的一聲呼吸,讓慕容銘整個人都愣住了。
小薄荷的一雙小手摟在了他的脖子上,又清晰的叫了一聲:“爸爸。”
慕容銘倏爾低下頭,不想讓別人看到自己的眼淚,那是任他再堅強,再偽裝,也無法克製住的眼淚。
感謝上蒼,如此眷顧。
蔣絮笑笑,拍了拍他的肩,又扯了扯女兒的小手說:“我們回家吧。”
慕容銘抬眸,凝著她,喃喃道:“回家……”他垂下眼眸,嘴角慢慢揚起,抱緊女兒,另一手牽住她的,“走,回家。”
十二月的夜,飄起了雪花。
路燈下,是一家三口的身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