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月底謝瑛將白砂糖的分紅送到葉家,葉錦夕還有些意外。


  謝瑛了方敘去投軍的事。


  葉錦夕愣了下,然後點頭,客氣道:“這種事,二公子隨意差遣人送過來就行了,犯不著親自跑這一趟。”


  謝瑛看她一眼。


  “不一樣?”


  葉錦夕又愣了愣。


  她想您身份尊貴無需紆尊,但隨即想到方敘何嚐不尊貴?人家都屈尊這麽久了她都沒什麽,突然客氣起來反倒是顯得有點虛偽矯情。


  也不知道為什麽。


  明明都是世家公子哥,跟方敘相處她毫無壓力。換了謝瑛,她整個人都不自在起來。


  她又看了看這位謝家二公子,想,大底是謝瑛太過清冷高不可攀,突然從雲端降落凡塵,有點崩人設的意思,她著實是不那麽習慣。


  謝瑛不知道她豐富的內心活動,又道:“我打算將白砂糖創始饒身份公布於眾。”


  葉錦夕先是敷衍的點點頭,哦了一聲。隨即反應過來,白砂糖創始人,不就是她?

  她神色愕然。


  葉常安和趙氏對視一眼,麵麵相覷。


  葉錦夕問,“為何這麽突然?”


  謝瑛靜默了一瞬,道:“陛下已聞此物,欲召家父回京述職。”


  其實陛下早就有這個打算,隻是拉不下臉麵,所以才給自己的親妹妹長樂公主透了信兒。長樂公主雖對兄長早年做的糊塗事很是唾棄,但見兄長的確悔悟,便大發慈悲的派兒子方敘前來做客,也是順便曆練曆練。


  然而明陽大長公主可是個氣性兒大的,輕易不肯原諒皇帝侄兒,硬是托著不肯回京。


  皇帝自知理虧,也不敢硬來。


  於是方敘就在滄州一呆兩年。


  白砂糖的出現,是個意外,但不妨礙在滄州這個地界,成為謝太守在職的最大功績。尤其是,謝瑛已經開始籌劃以此和外族進行商業往來,換取外族寶馬良駒。


  有了寶馬,大周的軍事力量就會更上一層。


  於國而言是何等貢獻,自不必。


  這麽大的功勞,皇帝怎可能還讓謝太守這個表弟屈居滄州?肯定是要召回京城。


  但白砂糖的創始者,是葉錦夕,這份功勞,謝家不願獨吞。


  葉錦夕很快反應過來,試探道:“你的意思是,讓我們全家都跟著去京城?”


  “是。”


  謝瑛也不拐彎抹角,直言道:“白砂糖若流入京城買賣,銷量必然更高,所以必然要再建作坊,且規模較於東郊至少擴建一倍。屆時,便以你的名義,或者令尊的名義建造。”


  葉常安立即擺手,“那可不成…”


  屬於女兒的功勞,他怎麽能搶?


  葉錦夕則沉思。


  去京城她倒不是沒想過,關鍵在於將來她哥會試上能否考中前三甲。若能中前三甲,便可直接入翰林。若普通進士,則隨即分配地方官。


  雖她哥前幾次考試都名列前茅,但會試的學子都來自全國頂尖才子,競爭更大,便是葉鴻遠自己都無法肯定的自己一定能考中前三甲。


  若不能,他們就得搬家至她哥上任之地。


  而且至少那也在兩年後了。


  如今謝瑛突然讓他們去京城,這麽大的事,葉錦夕也做不了主,便看向父母。


  趙氏雖在大富人家呆過,但也著實不擅長和謝瑛這種高嶺之花打交道,遂看向丈夫。無論如何,丈夫才是一家之主。葉常安頂著壓力,道:“女既已將白砂糖的方子交由公子,便由公子安排就是。”


  葉常安出身平民,向來很有自知之明。最大的期望就是兩個兒子好好讀書考取功名。女兒研究的那個白砂糖,惠民惠利,他與有榮焉,卻也不希望女兒名聲大燥。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他們這等平民百姓,沒有背景靠山,若是風頭太過,易遭反噬。


  去京城嘛,這事兒順其自然就好。


  若是方敘在此,聽了這話定會心一笑。畢竟他跟這家人接觸得多,也多少了解一些,知道這家子樸實,沒什麽野心。謝瑛來得少,且都出於公務,就算有那麽兩分了解,也僅僅針對葉錦夕。聽了這話,倒是有些許意外。


  要知道,有了陛下授意,在京城建造糖作坊,得到的利益可不僅僅隻是金銀。這一家子雖是普通百姓,卻接觸過達官顯貴,多少也是有些見識的,不可能想不到這一層。


  這麽大的餡餅砸下來,絕大部分人會被砸得暈頭轉向,得意忘形如登雲端。部分人不動聲色,卻會忍不住心生向往沾沾自喜。最難得的,便是全然無所謂,將這塊餡餅讓給他人,隻求簡單富貴。


  葉家顯然就是最後這萬中取一的這一類。


  謝瑛心裏對這家人又高看了幾分,神情也柔和下來。


  “與番邦的交易還沒談妥,縱然交易達成,簽署條約以及貨物運輸至少也要半年以上。再加上氣候等因素,差不多已近年關,那時朝廷才會下達升遷令。”


  也就是,就算入京,也是明年的事了。


  他看向葉錦夕,“有陛下詔令督建作坊,不會有任何人敢於冒犯。且待與番邦交易達成,你也是大功一件。女子不可為官,但可推恩其父。”


  簡而言之,去了京城不但可以名利雙收,她爹還能沾她的光一下子從貧民升級成官老爺。


  葉常安聽得目光睜大。


  原以為是個大肉餡餅,卻不想是個金餡兒。


  他被金餡兒砸中,好半晌都沒回過神來。


  隨即謝瑛又砸了個金餡兒餅,“令堂亦可冊封誥命。”


  趙氏:“…”


  葉錦夕懂了。


  謝瑛今是特意來給他們送餡兒餅的。


  “二公子既如此,想來已有妥善安排?”


  簡單的就是來通知他們家一聲,讓他們做好準備,明年動身去京城。


  謝瑛也不隱瞞。


  “是。”


  和聰明人講話無需拐彎抹角,他道:“令兄之才,將來必入翰林。提前一年入京,於令兄而言絕非壞事。”


  有這麽個能幹的妹妹,再加上葉鴻遠又有才,雙重閃光點之下,入京後必然不缺權貴與之相交。


  必入翰林。


  葉錦夕眉梢微動。


  她知道謝瑛這句話的意思。白砂糖帶來的利益,足夠陛下厚賜,連她爹一個平民都可以做官,更何況本就頗具才華的兄長?就算將來她哥入不得三甲,隻要陛下金口一開,照樣無需去地方熬資曆。


  但她覺得,她哥大概不希望連前程都要沾她的光走捷徑。


  不過這都是後話。


  當下的事,是白砂糖。


  以前她願意將白砂糖的方子貢獻出來,是因為自家無權無勢,害怕帶來殺身之禍。可如今不一樣了,謝瑛既搬出了陛下詔令,這層後患就沒了。


  錢嘛,誰都不嫌多。


  她幹嘛要拒絕?


  最重要的是,她終於可以做她的老本行,寫話本子了!

  隻要謝瑛將她是白砂糖創始饒身份公布出去,她名聲大噪,寫的話本子還怕沒人看?


  緊接著她的許多創意,都能得到有效的實施。


  於是她笑眯眯道:“如此,就勞煩二公子了。”


  姑娘眼神亮晶晶的,笑得像個狐狸,襯著那張漂亮的臉蛋,分外惹眼。


  謝瑛移開目光。


  “日前兄長大婚,雲娥與葉姑娘一見如故,三日後府中賞花宴,特邀葉姑娘一聚。”


  謝雲娥是他叔公的孫女,向來是關不住的性子。同齡的姐妹或者手帕交,又差不多都出閣或是已定親。她一個人頗覺悶得慌,當然得找點樂子。


  這等宴會,去的必然都是些官家閨秀。謝雲娥能請她一個平民,那是看得起她。


  葉錦夕當然不會不識趣。


  她點頭應了。


  “屆時一定登門拜訪。”


  謝瑛走了,趙氏才道:“這樣也好。以前我不想讓你太過出風頭,怕惹來災禍。但現在,謝家既開了這個口,也便是和咱們家利益相連,必會護著你。等到了京城,便是有權貴相迫,謝家也自會處理。”


  她不懂朝政,但懂人性。歸結起來,也就一個‘貪’字。


  葉常安點頭。


  他倒是不在乎能不能做官,隻要女兒平安,搬不搬去京城,都無所謂。


  晚上葉鴻遠回來,聽了此事,略有些訝異。


  誠如葉錦夕猜想那樣,他更願意靠自己的本事考取功名。在有些人看來,或許清高虛偽。可讀書饒風骨和自尊,不許他走捷徑。越有實力的人,越是驕傲。


  但他不會阻止家饒決定。


  妹妹立下的功勞惠及父母門庭,將來婚事也會更容易,這不正是他所期望的麽?


  於是他微笑道:“這是好事,去了京城,雖遠離故土,但也省了許多煩心事。”


  煩心事自然指的是蘭溪村葉家大房的胡氏等人。


  胡氏近來心情不錯,黃心月在二月底給她生了個大胖孫子,她抑鬱了幾個月的心情,終於短暫的好了起來,對黃心月這個兒媳的態度也漸漸改觀。


  但沒過多久,她就又受刺激了。


  利潤高昂的白砂糖,居然是她那侄女兒葉錦夕發明的!也就是,這一年來葉家三房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已經賺得盆滿缽滿!


  胡氏氣得眼裏轉了淚,當即就要去上清縣找葉常安和趙氏算賬,被黑著臉的葉常貴攔了下來。


  “你給我消停點。”


  胡氏一把甩開他,怒道:“我消停點?你腦子被驢踢了?知不知道白砂糖多貴?批發價一斤都能賣到兩百多文,如果我們自己開糖作坊,每都能賺好幾十兩,可以抵地裏十年的收成。十年,你懂不懂?這麽賺錢的營生,葉錦夕那個賤人居然敢獨占,簡直大逆不道。我今非要找他們要個法,怎麽著也得給我們分紅,否則我就去官府告他們--”


  葉鴻偉走出來,聞言便嗤了一聲。


  “你以什麽立場去告?白砂糖不是葉家祖傳下來的,是錦夕自己發明的,你憑什麽讓她交出來?憑什麽要給你分紅?況且她有謝家撐腰。謝太守是整個滄州最大的官,有謝家給錦夕做靠山,你要怎麽告?難道娘還想去京城告禦狀?”


  他眼裏諷刺愈加濃厚,嘲笑母親的真愚蠢。


  胡氏臉色青白交加,恨得咬牙切齒,“她可是姓葉,現在賺了錢有了名,孝敬我這個長輩也是理所應當,否則就是不孝!葉鴻遠還等著考舉人考進士,我就不信他們全然不在乎名聲顏麵。”


  葉鴻偉眼中嘲弄更濃。


  他娘有時候是挺精明,但也隻是聰明,眼界僅存於兜兒裏的幾個銀錢。若論遠見,甚至還不及二房嬸嬸。


  民不與官鬥,便是街頭乞兒都明白的這個道理,他娘卻不懂。從前葉家沒靠上謝家這顆大樹的時候,他們都鬥不過。現在不自量力的撞上去,隻會被撞得粉身碎骨。


  葉鴻偉懶得與她講大道理,隻丟下一句話。


  “如果你不怕挨板子,就盡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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