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端倪
朱允承認為關鍵還是要從刑部的這件凶殺案入手,再去看大皇兄的貪腐案,才能避免先入為主。
既然在刑部的庫房找不到重要的信息,如此唯有再去北仁府一次,問問大皇兄關於這個案子的詳情。
入夜後,朱允承換上夜行衣,候著瑞伯去休息的間隙,跳落到北仁府的庭院中,潛入朱允琮的屋子。
有了前一次交集,朱允琮這次並沒有過度驚嚇,隻是較之上次,神情上越發的呆滯,麵容也越發憔悴。
朱允厚單膝跪地,抱拳行了一禮,便拉下麵罩,低聲說道,“大皇兄,臣弟又來看你了。”
朱允琮略略掃了一眼朱允承,眼皮無力的垂下去,搖頭晃腦著也不說話。
朱允承起身,上前幾步,扶住了搖搖欲墜的朱允琮,“大皇兄,你怎麽了?”
朱允琮有些精神恍惚,推開了他的手,跌跌撞撞的站起來,幽魂似的走向自己的床榻。
“大皇兄?”朱允承覺得不太對勁,一個箭步衝上前,攬住了朱允琮倒下去的身軀。
將朱允琮安置在床榻上後,朱允承才發現,他的鼻腔中流出了鮮血,急忙伸手把了一下他的脈搏,幸好還算平穩,並觀察了一下他的臉色,除了有些灰白以外也沒其他異樣,終於暫時安下心來。
於是朱允承將朱允琮拉起,盤腿坐在他身後,為他推了點真氣,卻發現真氣進入大皇兄身體後,沒留多久就散去了,看來大皇兄的身子已然極其虛了。
如此做了幾回,朱允琮喘了口長氣,漸漸蘇醒過來。
“誰?……是誰?”朱允琮含含糊糊的喃喃道。
“大皇兄,是我,允承來看你了。”朱允承扶著皇兄靠在自己胸口,說道。
朱允琮抬眼瞧了瞧,又無力的垂下眼瞼,輕拍朱允承的手背,輕聲叨念著,“啊……是允承,你怎麽又來了……我怕是快到頭了……”
“皇兄,我見過文宗林了。”
聽聞此事,朱允琮恢複了些精神,轉頭看向朱允承,布滿血絲的眼睛中,閃過一絲期許,用顫顫巍巍的聲音說道,“啊,……文宗林……他如何了?”
“文宗林已然仙逝了,是臣弟的錯,臣弟一時疏忽未有保護好文大人。”說罷,朱允承自責的撇過臉去。
朱允琮長歎一口,“這……都是命啊……”
“不過……臣弟與文宗林聊了聊關於那個案子的事情,確有一些收獲。”
“哦?”朱允琮吃力的試圖支撐起自己的身體,連續試了幾次,被朱允承托了一把才終於坐起,“文宗林……他……都說了什麽?”隻是他說起話來還有些吃力。
“文宗林讓臣弟不要繼續參與這個案子,”朱允承稍作停頓,從腰間摸出一塊木符,捏在手裏,又接著說道,“父皇已經同意重新查辦皇兄的案子,並且由臣弟負責。”
“真的?!”朱允琮將血紅的雙眼瞪如銅鈴,激動的拽住了朱允承的雙肩,微微有些發抖。“父皇他原諒我了嗎?是原諒我了嗎?”他不斷重複著這些話,直到咳的止不住。
“皇兄!”朱允承拍著皇兄的背不見好,急急起身給他斟了一盞茶,湊到朱允琮嘴邊,喂其喝了幾口,再不斷地撫著其後背,才稍稍緩解了他的咳症。
朱允琮吃力的推開朱允承的茶盞,“隻要父皇願意重新給我機會,哪怕我等不到洗清冤情的那一日,我就算在九泉之下,也算瞑目了。允承,皇兄就拜托你了。”
說罷他又重重的握住了朱允承的手,蒼白的臉上滑落了幾道淚痕,嘴唇止不住的顫動著。
“皇兄,臣弟有一事未明,還請皇兄務必回憶一下。”見大皇兄氣色稍有恢複,神誌也清晰了很多,朱允承順勢就將今日所查到的疑點說了出來,“今日,我前往刑部查看了案件相關卷宗,發現,其中缺少了關鍵證物的清單及賬目,還請皇兄回憶一下。”
“證物清單及賬目沒有了?”顯然朱允琮的疑惑已經明朗,他低頭沉思,“……當時的確有這兩樣證物,有一本賬目中雖然目錄為裝飾字畫等,但是數額都非常龐大,經過核對,僅幾件物品能對上,其餘均為假的目錄。”
“那麽,一本禹州知府的賬目,為何會與私販官鹽有關,恕臣弟愚鈍,還請皇兄明示。”事態漸漸露出端倪,朱允承趁熱打鐵直戳中心。
朱允琮展開消瘦的麵頰,幹癟的薄唇微微上揚,笑了起來,“允承,你雖然文武雙全,智謀了得,可在政事上還是稍顯稚嫩了。”
“皇兄教訓的是,臣弟確實貪玩,實在愧對皇兄教誨。”朱允承微微躬起身子,向著大皇兄拱手道。
朱允琮撐著站起來,負手踱步起來,“無妨,這些官場上的事情,摸過幾次就能深諳其中的規律。”
“若說這賬目,雖明麵上是購置裝飾字畫,實則是陰陽賬簿。這種案件不可能為知府一人所為,那麽他為了讓上線能清晰的看懂賬簿,必然會留有記號。”朱允琮說的累了,便走到床榻邊,靠在架子上,但他並不想坐下。
稍事歇息後,朱允琮繼續說道,“偶然的機會,我看出了其中的端倪,記號上竟然還記錄了官鹽存放的倉庫地點。當然,我即刻將此事與文宗林相商,文宗林的想法是最好將此事直接稟明父皇,讓父皇做決斷。而我的意見是待調查清楚,證據確鑿以後再一並稟呈父皇。嗬嗬,當時的我還是太稚嫩了。”
“皇兄,難道是說,後來是在倉庫找到了所謂的證據而反過來指證你?”這張地圖已經非常明朗化了,現在朱允承更想知道的是,到底這件事跟二皇兄是否有關。
“是的,其實比這個更糟糕,當日我信誓旦旦的前往準備給他們來個措手不及,以便甕中捉鱉。可是剛進入倉庫,便發現了幾具守衛的屍體,而且禹州府衙的人沒過多久便出現在那邊,稱有一名滿身是血奄奄一息的人前往報案稱有人要殺人滅口,而那個人就是我。”
朱允承憤怒的一躍而起,將拳頭砸在床架邊的牆壁上,“這簡直荒謬,如此不堪一擊的證詞,父皇居然輕信了?”
“是的……咳咳……因為我是太子,我是表率,後來關於我勾結鹽商的證據越來越多,那個知府也在獄中畏罪自殺了,還留下遺書稱是我指使他的,是害怕暴露自己,利用職務之便來消滅證據。”朱允琮越說越激動,又不斷的咳喘起來。
“皇兄,現如今這兩件關鍵證物並不在庫房,而且依皇兄所言,即便找到了這兩樣東西,應該也無法洗脫皇兄的罪名。”朱允承捏緊手中的木符,猶疑了一下,還是遞了出去,“皇兄,這塊木符你可曾有印象?”
朱允琮顫顫巍巍的接過木符,呈在手中,湊近了,細細端詳了一下,皺著眉頭,眼中充滿了疑惑,“這個……似乎當時沒有見過。”
“這就奇怪了,這塊木符是文宗林臨終前交托給我的,必定與此案密切相關,並且我查過,在記錄中也沒有此物。”清闕曾經說過這塊木符是莫北風的物品,朱允承在質疑的同時,腦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讓他背脊不禁一寒,莫非這件事真與九幽有關?
此時,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朱允琮與朱允承兩人麵色都緊張起來。
朱允承心裏暗道不妙,聊的太過盡興,竟忘了瑞伯每隔一段時間會前來看一下大皇兄的事。不過多時,瑞伯已然來到門口,想走已經來不及,於是朱允承幾個踏步,便翻身上了房梁,暫且躲避一下。
朱允琮也和衣躺在床榻上,緊閉雙眼,假寐著。
隻見瑞伯輕輕推門而入,慢慢的步至床邊,搖了搖頭,拿了一床被子,給朱允琮蓋上,隨即他還吹滅了桌上的燭火,掩上房門,離開了。
瑞伯走出一段路以後,朱允承才翻身而下。既然瑞伯已經熄滅了燭火,那麽再引燃就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今日想問的問題也基本都已經清晰,朱允承蹲在床邊,對大皇兄低聲道別。
剛想轉身,大皇兄又拽住了他的手臂,“允承,皇兄的冤屈就拜托你了。我此生一定不能讓父皇蒙羞。”
朱允承用力的點頭,隨即拉起了麵罩,沒一會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高牆外麵,柴駿正牽著馬候著,見朱允承出現,便迎了上來。
“主子,”柴駿將韁繩遞給朱允承,“宿蠡有消息回報。”
“哦?那麽快?”朱允承跨上馬背,雙腿夾了下馬腹,緊著韁繩,調轉頭準備回王府,“怎麽說?”
柴駿一路跟隨,並匯報道,“宿蠡稱太子在潁州與援軍相會後,並未馬上起兵前往九幽支援,似乎有意將九幽及陳王置於險境。”
朱允承勒停了疾馳的馬屁,厲聲道,“什麽?!”二皇兄現在是連最小的弟弟都不放過了嗎?更何況陳皇後對他還有養育之恩,若此事是真,那麽實在是陰狠毒辣,有違人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