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出鋼
鹹平三年不算是個太平的年頭,西南益州王鈞的反叛聲勢鬧得越來越大,而江南路、荊湖路卻又趕著這時節鬧旱災,早春發水,盛暑鬧旱,這不連斷的天災更是增長了偽蜀政權的氣焰。
可不是說嗎,這年月,天災永遠是跟著一個王朝氣數是掛著對等符號的,趙宋家鬧災殃,逼著趙恒都不得不下了罪己詔,又停了宮裏的樓台亭閣,下了天下免罪三等的恩旨。
一連三道聖旨降下,才算撫平了士族百姓之間的怨憤之心。
百姓怨憤是真的怨憤,至於士族的怨憤,那就純粹是故意為之了。
這群士大夫精著呢,他們隻不過是靠這一招來欺負皇帝,顯擺顯擺他們的存在感罷了。
隻可惜百姓雖然吃趙恒這一套,但王鈞的‘蜀軍’可就完全不搭理了,反軍又在西南連打了三場勝仗,還全殲了雷有終部,伏殺了其副將李惠。
這般的敗仗放在哪朝哪代,領軍的將軍都是個死路一條,結果卻是,益州知州牛冕、西川路轉運使張適緊被定了個削職流放,雷有終留任戴罪立功。
為了一個王鈞,朝廷在西川路前前後後投入的兵力已經快逼近十萬了!
這一下,西南周邊幾個省的負擔便驟然大了起來。
沒什麽好說的,加賦。
繼春課稅提前之後,秋課稅再次提前。
而這一次,曆史上那臭名卓著的路耗稅被不知道是趙恒還是朝廷那群士大夫搬了出來。
把江西的米運往四川,這沿途的路那麽難走,是不是要時間?
一石米送過去,路上起碼得消耗掉三至四鬥吧,那麽好,這筆錢,讓老百姓出!
十稅一的比例在這一刻,提到了八稅一乃至七稅一的比例。
還好隻是加點稅,要是朝廷連預借都搞出來,那日子才叫個沒法活呢。
遠在洪州的駱永勝不得不再次向朝廷‘出借’了三萬貫。
陳禮開了口,他沒法拒絕。
但是這筆錢可不是白借的,陳禮批了手令,準許了駱永勝在城外拿下一百畝地蓋窯廠,這地便緊挨著瓦石莊,在其背後一裏地的溪穀集附近。
溪穀集不是村,隻是一個凹陷在丘地溪澗之間的地方,零星有那麽幾十戶人家,過著自耕自知的桃園生活,如果不是駱永勝的到來,這裏的人家恐怕到死都不願意離開溪穀集進洪州城。
而如果不是親眼得見,駱永勝一樣,甚至都不知道在這洪州近郊還有這麽一處隱蔽的地方。
五分丘穀三分水兩分田,四處綠樹濃蔭、草蟲啼鳴,確實是一個非常適合隱居的好地方。
“難怪說水是生命之源,這有水的地方就能有人家。”
駱永勝站在一處小高地之上眺望著遠處的溪穀集,以手遮額,擋住頭頂那火辣辣的日光感歎道:“看的我都想在這溪穀集裏定居下來,守著媳婦孩子度過餘生了。”
他的話也隻能聽聽,反正守在駱永勝身邊的耿百順和駱永捷兩人那是一個字都懶得信。
還了卻殘生,真要那麽老實,你這近一年的時間收容那麽多的孤兒乞丐圖謀啥呢。
“義父、義父!”
三人正觀瞧著呢,影背後響起了成文的喊聲,駱永勝轉頭,恰見到後者快步如飛的奔來,嘴裏還一個勁不住的喊著。
“義父,大好事,瓦石莊您弄得那些小高爐,出鋼了。”
一句喊,讓駱永勝神色動容,忙快步從小高地上奔下,翻身上了從都亭借來的驛馬,說是借,駱永勝一把給了幾十貫,隻怕這馬還沒有駱永勝活得久。
沒有等耿百順幾人,駱永勝奔著瓦石莊的方向就催鞭趕馬,那勁頭,可謂是一刻都等不得。
瓦石莊出鋼,那對於駱永勝來說當然是極大的事。
說起鋼,宋朝也有,比如說唐末的百鍛鋼技術,著名的陌刀軍和重甲步兵用的都是這種,而駱永勝找來的鐵匠裏麵也有不少懂煉鋼技術的,但是第一爐煉製出來凝型的質量卻跟古書上的差距不小,沒辦法駱永勝隻能繼續充任先知角色,指導出了一批頗具特殊時代特色的小高爐。
然而實際上,對於煉鋼,駱永勝的陌生程度不亞於當初指導骨瓷的燒製,甚至也能說他更是一竅不通,但他是甲方啊,甲方需要懂嗎?
駱永勝隻負責出一個抽象化的大概意見,瓦石莊祖祖輩輩幾百號燒窯出瓷的村民,那招募來的十幾個鐵匠師傅才是將這個大概意見具象化的實際操作手。
要不然駱永勝月月那麽多錢糧養的都是廢物不成。
土法煉鋼小高爐那個時代駱永勝固然沒有經曆過,但他小時候撒尿和泥滿街瘋跑的那個歲數,老家村邊可是有不少還遺留著沒拆除呢。
見得多,大概的形狀和樣子還是有點印象的。
稍一指點,加上‘乙方’的經驗和絕對認真、負責的辦事態度,自然是以最快的速度樹立起一座又一座。
到了今日,第一批成品總算是造了出來。
至於這第一批成品造的是什麽,駱永勝當然不敢弄出武器甲胄的模具,而是產出了一批農具。
犁耙、鎬鋤之類,硬要往武器上湊得,也不過是幾把菜刀。
這些村民也不會往壞裏想。
“質量上怎麽樣。”
抄起一把鋤頭,駱永勝的眼神一直放在那幽深反光的金屬色澤之上,看得是如此癡迷和醉心。
“比上一次出來的要好得多。”
負責煉鋼的師傅姓池,一個不算多麽常見的姓氏,此刻雖熱的滿身大汗,但卻笑的很自豪:“我們試了一下,比城裏麵鹽鐵司賣的要好最少五成,能賣個好價錢。”
這個傻子,這東西哪裏是能拿出手賣的。
鹽鐵專賣,駱永勝但凡敢把這把自己煉出來的鐵具拿進城裏賣,那就誰都保不住他了。
“不錯、不錯。”駱永勝滿意點頭,褒獎道:“做得好就該有賞,回頭眾師傅們找老耿要賞錢吧。”
“謝過駱員外。”
大家夥都很高興的開口道謝,但隨後駱永勝的話就讓他們大惑不解。
“把這些煉出來的全給毀掉,然後這些高爐拆掉。”
“啊?”
好不容易煉出來的東西,全給毀了?
若說是對成品不滿意的話,再精進也就是了,怎麽連爐子也不要了。
這不是吃飽了打廚子嗎。
但駱永勝可不會跟他們解釋,他也沒有必要解釋。
因為還沒到時間,也還沒等到他要等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