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陳禮指婚
當一身酒氣的駱永勝回到家時,耿百順已經守著門等候多時,一張臉笑的,如那盛開的菊花。
開至漫山遍野。
“生意不錯,是吧。”
沒等耿百順出言祝賀,駱永勝已經搶了開口。
這是在他預料之內的結果,不可能出現太大的偏差。
“少爺,今日開市,一共兌出去的價券總數,達到了九千七百多貫。”
耿百順很聰明,他沒有告訴駱永勝賣出了多少價值的貨物,也沒有說開市首日賺了多少錢,而是直切要點,給出了駱永勝最想知道的答案。
後者從來不是奔著賺錢做目的,他隻是想盡快將價券流入市場,衝擊銅錢這一傳統貨幣的地位。
“兌出去了九千七百多貫?”
這個結果讓駱永勝稍微頓了一下腳步,而後點頭微笑:“不錯,很不錯。”
兌出去了九千七百多貫的價券,就意味著募集了九千七百多貫的大錢,解決了駱永勝眼下現金儲備量不是特別富裕的尷尬。
“明日通知蘇家坊,讓他們繼續加印一批百文麵額的價券出來。”
等著輕燕為自己打來洗臉水,駱永勝解下肩頭係掛的大氅,耿百順上前接衣的功夫哎了一聲,但也敏銳的察覺出駱永勝麵上的神情不對。
“少爺有心事?”
“嗯。”
伏身彎腰去洗臉,滌去那讓人不甚舒服的酒氣,駱永勝說了一句讓耿百順都大吃一驚的話。
“今天在宴上,陳禮提醒我,希望我在洪州成親,他可以親自保媒。”
成親,結婚?
怪不得駱永勝的神情這般奇怪了。
耿百順心裏好笑,但也明白前者對這件事有多麽的抗拒,更清楚的了解為什麽這將近一年的時間裏,駱永勝遲遲不願意結婚成家的原因。
因為他怕有牽掛和負擔。
家庭,對於一個心懷謀逆的野心派來說從來不是眼下應該奢求和需要的。
“我不成親,矜寡一人,洪州城裏有很多人是坐不住的。”
洗罷了臉,駱永勝招呼著耿百順坐下,並為後者添茶,轉述著今日吃飯時陳禮的意思。
“連鹽鐵司這般的官市都搬進了咱們的三勝百貨,半個洪州城的商號進駐,長江有兩個口岸幾乎成為了咱們三勝商號的專用碼頭,這相當於咱們集中了半個洪州的商業力量和財富。
洪州的物價會不會亂,連衙門都得看咱們的眼色,當然,人家陳禮隨時可以一刀把咱們砍了將生意奪過去,但沒必要。
所以陳禮心裏不踏實,很多洪州當地衙門的官員心裏也不踏實,他們希望咱們是一頭順毛驢,蒙上眼睛就能周而複始的去拉磨,為洪州馬前效命。”
駱永勝非常能夠理解陳禮的心,也知道這是自己必須要遵循的一件事,他得給洪州政商兩界吃下一顆定心丸,而絕不是在別人的眼裏如定時炸彈那般。
“商人永遠都隻是官員的附庸,充做官員施政時可以用到的一種資源而已,千萬別念想著自己一家獨大,不然就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了。”
“那、可說為少爺尋的哪家姑娘嗎。”
“溫雲亭的閨女。”
這個名字讓耿百順先是錯愕一陣,而後有些惱火:“那個區區的文學?”
所謂文學,就是洪州當地教諭的副手,一個從九品的芝麻官,大宋政治階級中最末流的官。
誰都能看得出駱永勝的潛力,那是妥妥可以做到洪州豪富的大商賈,卻為其指婚一個小小的文學之女。
“就這配我駱某人,都算是下嫁了。”
駱永勝笑笑,他倒是沒有什麽太多急惱的地方,吃飯的時候陳禮這話一開口,他就滿嘴應下,為此還重謝了陳禮一番。
早前花重金從西北采購來的玉石牌子,送了整一對。
“老溫家雖然官當的不怎麽樣,但是搞文化還是有一把刷子的,溫小娘的兩個哥哥現在都是秀才功名,將來那也是預備官員梯隊的,我駱某人娶人家,可是沾了大便宜。”
耿百順的腦子這才從那溫雲亭的身上轉出來,有些明白陳禮指這門親事的目的了。
溫雲亭是個文學,說的難聽點就是個腐儒,滿腦子的忠君守節,這種人別看官場上混的不怎麽樣,但要論起來誰更願意做老趙家的狗腿,這溫雲亭絕對比陳禮這種世受君恩朝祿的官員更靠譜。
何況兩個孩子還都考了秀才。
用老溫家綁上駱永勝,但凡姓駱的有一點風吹草動,溫家都不可能看不到,不可能摁住不向衙門通風報信。
“一個三代人都做文學匠的家門,姑娘那自然是知書達理,溫順的很,會是賢妻的。”駱永勝舉起茶杯來:“娶妻娶賢,納妾納色,陳禮這個老東西也算是照顧我了,來吧老耿,喝一杯當喜酒了。”
耿百順點點頭,端起杯子來:“給東家道喜。”
走了耿百順,駱永勝的心情卻還是不好。
那什麽溫小娘的長相在他的心裏從來都不重要,甚至可以說,對於自己這個尚未過門卻已經注定會成為自己媳婦的女人,駱永勝那是連一點好奇都沒有的。
現在的他滿腦子都是成親之後該怎麽辦。
更別說造反了之後怎麽辦,這一家子留在身邊,那說不準都會是個禍害。
除掉嗎?
殺害泰山,傳出去自己的名聲可就太臭了。
陳禮這門婚定的好哇,他可能隻是打算把自己拴住在洪州,並不會覺得駱永勝都有了造反的心思,可恰是這一安排行將差錯,倒是取得了無心插柳柳成蔭的功效,弄得他駱永勝現在進退兩難。
越想越煩,駱永勝便懶得再去勞心費神,拿出自己一直小心翼翼保管的本子,攤開來提筆勾勒。
“鹹平三年二月初二,洪州刺史陳禮指婚,洪州文學溫雲亭之女。”
在本子上,那是密密麻麻卻又井然有序的各種計劃,這一筆的添補顯得格格不入。
又是一次變化影響計劃。
而等到第二日一早,駱永勝便不再關切此事,全幅身心的投入到他的三勝百貨之中,倒是駱永捷從耿百順那得知這個消息後來多嘴問過。
也不怪耿百順大嘴巴,這種事怎麽瞞,陳禮給指定的婚事,一大早洪州最好的媒人就上了門來求駱永勝的八字,這動靜能瞞得住誰。
“大哥,要不要小弟去那老溫家轉轉,替你看看這未過門的嫂娘長的什麽樣子。”
“滾蛋。”
駱永勝沒好氣的拍了一下他腦袋:“醜俊老子都要娶,看個什麽意思,長得便是奇醜無比,我還能找陳禮說退了這門親不成,你是太拿我當回事,還是拿人家陳禮太不當回事了。”
這年月,誰給的勇氣能讓一個商人公然拒了刺史大員的麵子。
別說指婚一個宋代黃月英,就是指婚一頭豬,你也得八抬大轎的娶回家。
“醜點也不怕,反正婚事一成,老子就可以納妾了。”
想想這個年頭,駱永勝還是蠻開心的,媳婦醜算什麽,小妾可以自己挑啊。
這可是一個可以光明正大把什麽小三、小四領回家,正室還不能亂嚼舌根子的時代,隻要手裏攥著錢,還怕找不到漂亮姑娘?
心裏麵,駱永勝隨時做好納妾的準備,如此一來,反而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成親了。
可惜黃道吉日定在了三月下旬,離著眼下還有一個半月之多,也不是急切間能成的事,駱永勝自然不好天天把招子用來看哪家青樓的清倌人長得俊俏,溫雲亭是個老學究,他要是知道自己未來的姑爺天天逛窯子,非氣出個好歹,上門找陳禮去。
到那時魂事是退了不假,可保媒陳禮的麵子也就掃了地,萬萬不能行。
在商場裏麵逛上一圈,駱永勝去到了府庫,看著十幾個小廝忙前忙後的搬運銅錢,這些都是今日新換兌的,又是數千貫之巨。
“這筆錢打算怎麽用?”
錢留著放倉庫裏放到生鏽發黴,穿錢的繩子都爛掉,那是朝廷希望的盛景,絕不是一個商人希望的。
財富如水,躺著不動是會發臭的。
便是侯三看著也不知道該怎麽用。
駱永勝上前去,十幾個小廝都恭恭敬敬喚了聲員外,站在原地便不敢亂動了,由著駱永勝拿起一吊錢。
“三哥,我打算開銀行了。”
什麽是銀行?
從駱永勝嘴裏蹦出的新鮮詞匯實在是太多,侯三都已經近乎麻木,聽不懂他就不吱聲,因為駱永勝一定會在後麵給出解釋。
“這些錢我打算用其他的方式發給百姓,但這些數量卻遠遠不夠,所以我要開銀行,一個能夠讓百姓存錢的地方,百姓把他們的積蓄存進來,咱們則給百姓息頭。比如一年百分之五,或者百分之八。”
“那麽多?”
侯三腦子有些轉不過來,還沒等從這個驚訝中出來呢,又聽到駱永勝拋出來的更重磅的消息。
“不行,還是太少了,百姓未必敢貿然嚐試,給一成五的利吧,這個信你回頭放出去風,等到銀行成立之後,找一批遊手好閑的青皮,給他們錢讓他們來存,我現場先結息。”
這下侯三徹底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