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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他日許你一個糞員外

  這大概是駱永勝睡得最踏實的一夜。


  雖然他僅僅尋到了一個有些破舊的荒宅,但也算是有了片瓦遮身,比起剛穿越來時那幾日露宿荒野實好了太多。


  入了深夜的揚州很冷,荒宅的窗戶也都破碎了,擋不住的野風呼呼順著洞開的門戶往屋裏灌,把瘦弱的駱永捷凍得瑟瑟發抖,還是駱永勝將自己的衣服脫下給前者蓋了上去。


  赤著脊梁的駱永勝卸下一扇門板,自己鑽進一張木桌下,用門板擋住木桌,就這麽蜷縮著睡了一宿,睡得很甜。


  “兄長,兄長。”


  駱永勝一大早便被駱永捷喚醒,推開門板,就看見蹲著的駱永捷。


  “兄長醒了。”駱永捷笑的很陽光,同他背後撒下的晨輝一般:“快走吧,咱們得去乞飯了。”


  “今日不乞飯了。”


  從桌子底下鑽出來,駱永勝說的第一句話便讓駱永捷為之一愣。


  “乞飯隻能保證不餓死,想出頭哪能乞一輩子呢。”駱永勝揉了揉駱永捷的腦袋,語重心長的說道:“今天有饅頭吃,就不應該去想明天還能不能吃上,而是要去想明天如何吃到比饅頭更好的東西才是正事。”


  行乞出身,開局連個碗都沒有,想在階級固化,尊卑分明的古代混出頭何其之難,說句難聽點的話,便是滿腹經綸,沒有戶碟,一樣沒法參加科舉,更遑論位列廟堂了。


  你說你叫駱永勝,你拿什麽證明?

  不知根不知底的人,誰會放心去用。


  對於駱永勝思考的事情,駱永捷不會懂,便是駱永勝說的話他也聽的似懂非懂,他還小,今年僅僅十三歲,卻行乞了十來年,可以說在他這短暫的生命中,行乞是貫穿整個人生的。


  除了行乞,他什麽都不會更是什麽都不懂。


  “昨天咱們給吳員外的舊宅通下水,人家賞了咱們十個銅錢,可以買五個雜穀饅頭。”


  見駱永捷不懂,駱永勝也有心教他,就舉了一個最簡單的例子:“而如果我們隻是乞飯,便是運氣好,一天又哪裏如此容易的乞到五個饅頭呢。”


  本以為這番解釋可以讓駱永捷明白勞動的價值,沒想到小家夥一句話差點憋死駱永勝。


  “可是兄長,最多的時候,我乞到過十幾個饅頭呢。”


  駱永勝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那若是二十個、三十個、一百個呢。”


  “那也吃不完啊。”駱永捷撓撓頭:“一般乞到十幾個的時候,俺就找個破屋待著,可以連著好幾天吃飽睡足,不用淋雨挨凍了。”


  “所以乞討乞一輩子,還是乞丐。”駱永勝沒好氣的拍了駱永捷頭一下:“想吃肉,就得想辦法擺脫乞丐的身份,隻有抹去乞丐這一最低的身份烙印,才能躋身更高的層麵,享受更好的生活。”


  一席話說的駱永捷如聽天書,駱永勝的話與他而言,每個字他都能聽懂,連在一起就完全不明白個中意思了。


  不過不懂歸不懂,駱永捷就懂了一點,跟著駱永勝說得來,將來能吃上隻聽過、見過卻從未吃過的‘肉’。


  一種比饅頭好吃的食物。


  “那兄長,咱們現在應該做什麽。”


  老實規矩的跟在駱永勝身後,駱永捷好奇的問道:“是不是繼續給那些員外老爺家裏通下水啊。”


  “沒錯。”


  駱永勝倒也不覺通下水這種事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一口就應了下來,見駱永捷臉上露出難色便有些不樂意的哼了一聲:“怎的了,還嫌髒不成。”


  人都快要餓死了,還這不願意那不願意,簡直是可笑。


  “永捷啊,你得記住,行乞不丟人,所謂丈夫者,一生免不得大起大落,便是有朝一日沒了飯轍,跪街討飯也當的上一句丈夫。


  但千萬不能拿乞討當成一件理所應當的事情,更不能將乞討當成這輩子活下去唯一選擇,一時乞討是為了生存,一世乞討那就是該死。”


  說到最後駱永勝的語氣便開始重了起來:“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價值,唯獨乞丐,是沒有價值的,而沒有價值的人,命也就輕賤了。”


  駱永捷連連點頭,維諾應是,見他這般小心翼翼的樣子,駱永勝歎了口氣,緩下語調。


  “還記得昨日那個帶我去吳員外家裏的老頭嗎。”


  “記得。”


  “這通下水的活,員外老爺交待給了管家,管家找下人做下人都不願意,這才轉手尋了咱們來做,因為咱們是乞丐,都快餓死的人還會嫌棄活髒嗎。”


  駱永勝回憶著昨日之事的前後,竟笑了起來:“你說,如果咱們免費替這些員外老爺家裏通下水,他們會不會很樂意。”


  “免費?”駱永捷訝然,還沒等他提出質疑,駱永勝已經搶先開了口:“我知道你想說什麽,免費有免費的好處,因為這些屎溺之物,比工錢可值錢多了。”


  “這玩意能值錢?”


  聽出來駱永捷不信,駱永勝哈哈一笑:“吳員外搬個家,連這些醃臢物都要裝車拉走,說明已是吝嗇到了骨子裏,而如此吝嗇的人,若是那三車屎溺不值錢的話,又怎麽會舍得給咱們一人十文錢呢。


  工人與資本而言,其本身的報酬隻有產出價值的五分之一,如此便是有良心的資本了,吳員外如此吝嗇之人必不可能是良心之徒,所以我估算,那三大車屎溺,最不濟也可值個一兩百文。”


  一兩百文?

  這筆數字讓駱永捷睜大了眼睛,從小到大,他的生命裏哪裏想象過這般數字的財富。


  就那三車又臭又髒的東西?

  “揚州城裏,還沒有專門做這種事的糞夫呢。”


  駱永勝微微仰頭,雖是乞丐,但也有三分指點江山的風采。


  “昨日那老頭教我行乞也有學問門道,說明三百六十行,行行都可以出狀元,收糞怎麽了,揚州城幾十萬人的糞呢,都讓你小子一個人管,他日便是做個糞員外都夠了。”


  說道最後,駱永勝自己都哈哈大笑起來,不停的拍駱永捷肩膀:“糞員外,哈哈。”


  把駱永捷笑話的直撓頭,但是雙目之中滿是憧憬。


  甭管什麽糞不糞的,隻要是員外,那就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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