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聚東海
還是扶搖先回過神,恢複了往常的平靜。他淡淡道了句:“走。”就越過方輕鴻,逕自往前邊去。
方輕鴻錯過了詢問的最佳時機,也隻能忍著好奇心,跟後邊琢磨什麽時候找機會套套話。兩人路過一戶農家院落時,見幾個漢子手捧瓷碗,坐草垛上驚呼連連:
“玉皇大帝王母娘娘,真有神獸在我們這兒顯靈了?!”
“千真萬確!我聽說啊……是白澤!”
周圍頓時響起“嘶嘶”的倒抽冷氣聲,方輕鴻抿緊嘴角,神色不複先前的輕鬆。
“老祖宗保佑,這可是天降祥瑞啊!咱們今年出海,是不是能多打些魚了?”
“我家婆娘就盼著風調雨順,地裏能多有些收成。有了錢,就能供娃子去學堂,說不定十年後,就給咱老趙家考個狀元回來呢。”
“欸欸,不過聽茶樓的說書先生講,這仙島上有長生不死藥,吃了就能立地成仙哩!你說咱們出海去碰碰運氣,能不能尋到?”
“李四,你是不是做夢還沒醒?這種好事能輪到我們?”說這話的漢子壓低聲音,指指天上:“你也不看看咱們知州這兩日調兵遣將的,我今天進城去送貨,還看到知州府邀了不少仙長呢,你當是誰的主意?”
“這……難道是陛下?!”
直到走出老遠,方輕鴻仍沉著張臉。
顯然,一開始白澤出世的消息,是有心人放出的。但這波人隻將圈層限定在了修士間,目的是把自己的目標牽連進來。但現在這波就沒品多了,和前邊的人明顯不屬於同個利益集體,他們單純就是想把事情鬧大,等池水攪渾後,就能渾水摸魚,為此甚至不惜將普通人牽扯進來,當做棋子。
修真界有修真界的規矩,人為上古神所創造的生命,是得天獨厚的生靈,秉承著獨特的氣運,也是人修的根基。因而上修界有一條鐵律,便是不可和凡人結下太深的因果,尤其是這種日後必將償還的業報。
但顯然,這群人一開始被排斥在了得到先機的利益集團分配外,現在他們想要得到些什麽,就必須打破原有的規則圈。這便意味著,背後最起碼有三撥人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明爭暗鬥。
方輕鴻前所未有的清醒意識到,波瀾詭譎的大世,正在向他緩緩拉開帷幕。
他們到天鷹門時將將入夜,門主設下的宴席剛開。方輕鴻拿出李昭給的憑證,就在外門弟子的恭迎下,被帶往大殿。
出門在外,也不能過於藏拙,他沒隱藏修為,隻讓扶搖做了偽裝——外人看他就是元嬰中期的修為。一名金丹大圓滿、一名元嬰中期的配置雖不算多出彩,倒也不至於淪落末流,但他們都無意出風頭,遂挑了個靠邊角的不起眼位置,默默觀察四周。
看得出天鷹門下了大功夫,席間受邀的元嬰出竅不算少,而居首位的天鷹門門主自己在分神前期,還拉了同為分神的好友來做幫手。坐在前排的幾名真君推杯換盞,下首元嬰金丹捧場附和,一派熱鬧景象。
而座位排到他們這,基本都是金丹以下的修士。除非自爆修為,否則低境界根本望不穿高境界的修士到底在哪個層次,方輕鴻來得又晚,座位早根據親疏遠近劃分完了,沒人把他們當回事。前邊的話題低階修士又參與不上,一桌桌涇渭分明,顧自在那交頭接耳。
“陰陽合歡宗、昆侖宮都來了,今天還差點在城內打起來。”
“金鵬門投向了淩霄派,今晚也在宴賓客呢。我白天去看過,那陣仗,嘖嘖,大極了。”
“金鵬門和邀請咱們來的天鷹門在明州算老對家吧?這次傍上了淩霄派,我看天鷹門別說撿漏,能不能保住自己都玄。”
“要不然天鷹門這次為什麽下血本呢,都是教人給逼的。不過上哪兒都一樣,你不犯我我不犯你談何容易,逆水行舟不進則退,世道如此,沒辦法。”
“唉……”
“不過我聽說這次淩霄派、泰和殿、天地門已經在暗地裏,跟其他地方的巨頭聯手了。”
同桌人震驚,脫口道:“當真?!他們直接跳過浣花劍宗啊!此等大事都不和魁首商量,未免太不把劍宗放在眼裏。四分五裂成這樣,我東境如何與鐵板一塊的其他四境爭?”
方輕鴻眉頭一蹙。
隔壁桌的對話仍在繼續。
“誰知道呢,城主府還接待天麓寺的人呢,我看這事麻煩得很,別到最後誰也撈不著好。”
“天麓寺?他們來幹什麽?那班和尚不號稱無情無欲,對凡塵俗物不感興趣嗎?”
“普渡慈航啊,你忘記佛門口號是什麽了?這次他們是主動來的,說重寶一旦引起紛爭,便是釀成悲劇的禍首,所以他們想帶回去封起來,這樣心存貪念的人也隻會去針對天麓寺,不會攪得哪裏都一團亂。”
“嘁,說得好聽,還不是想據為己有。”
話音落下,出聲的那位道士直起腰,目光不期然間和方輕鴻的視線撞上。他上下打量隔壁桌的兩人,見他們既沒穿什麽門派服飾,也沒攜帶什麽能彰顯身份的圖騰標識,當即麵露不屑,回轉頭高傲地哼了聲。
毫不遮掩自己對兩個沒名沒姓的散修是如何輕蔑。
方輕鴻無所謂地朝扶搖聳肩攤手,後者對旁人的失禮視若無睹,反倒對方輕鴻的行為很在意:“怪模怪樣,不得體。”
方輕鴻:“我這不是怕您介意嗎,好心沒好報。”
扶搖皺眉:“所以你這麽做,是為了我?”
方輕鴻:“呃,是的吧。主要是怕您不高興,被人冒犯了尷尬。”但現在你是不尷尬了,認真解釋什麽叫人之常情,什麽叫賣麵子的我好尷尬!
扶搖:“我不需要,你不必再做。”
方輕鴻:“……好。”
氣氛詭異的安靜下來,方輕鴻幹脆調轉視線,去看上首談笑風生的人們。他們才是本場宴席真正的主人公。
方輕鴻一直沒說的是,天鷹門他曾有過耳聞,但卻不是什麽皆大歡喜的好消息。世外仙島上有仙丹的事盛傳至今,早已眾人皆知,而此趟瀛洲之行,還真有仙丹出世。
像天鷹門、金鵬門這樣隻有一位分神真君坐鎮的宗門放眼東境,都隻能算中等裏的末流,三等階層的存在,按理說夠不上此等仙緣,能撿些邊邊角角回去都不錯了。可前世天鷹門不知算好運還是厄運,還真在神仙打架拚得頭破血流時,撿漏了一塊的仙丹碎片。
他們本打算見好就收,偷偷回程,結果埋伏多時的東海妖族忽然發難,啟動瀛洲島內法陣,將所有幸存者都困在了裏麵,隨後又是一場血腥屠戮。好不容易趁人修這邊的老怪物和妖族打得昏天地暗時逃遁,去的天鷹門人,已經死的隻剩下門主和兩名長老。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逃回來的三人尚未及決定如何處置寶物,就在當夜被不知哪方勢力血洗滿門,仙丹碎片亦在之後不翼而飛。
自此,天鷹門香火斷絕。
翌日清晨,天鷹門四五十人的隊伍浩浩蕩蕩出發。方輕鴻拉著扶搖混跡在隊伍末尾躲清閑,天鷹門廟小,沒有什麽拿得出手的飛行法器,因而諸人隻得各自禦器飛行。
李昭昨晚沒尋著他,今天主動跑過來同他招呼,臨末好奇地打量方輕鴻身邊的扶搖,試探著問:“這位是?”
方輕鴻介紹說是自己朋友,碰巧遇上幹脆就結伴來了,李昭巴不得人越多越好,一聽來得還是位元嬰,當即喜上眉梢,迫不及待地寒暄完,就回自家師尊身邊去邀功了。
天鷹門不算最早出發的那批,但也不算晚,他們走前,明州府內還滯留著很多遠道而來的修士。今日天氣極好,蔚藍碧空水鏡如洗,海麵風平浪靜,陽光灑落下來,映照得水麵波光淋漓,像鍍了層燦金。
他們在高空極目遠眺,水天一色的遼闊視野看得人心神舒暢,偶爾低頭,還能看見海麵之下遊弋而過的陰影。那是顯現出原形的東海妖族。
方輕鴻心亦如明鏡,這些低階妖物是被派來監視人修動向的。
東海妖族韜光養晦,而人修眼下有更要緊的事做,不欲在這些剛開靈智,沒孕育出多少精氣的妖物身上浪費時間。因而天鷹門一行人在互不侵擾下,十分平順地趕到了那名幸運的散修曾無意間闖入的瀛洲島領空。
瀛洲島作為浮空島,在亙古歲月裏,從未有人能成功造訪,屏障固然是它的一層保護色,但更重要的,是它並非固定在某個位置,數十萬年間一直在漂泊。
散修誤入那次,隻是它曇花一現的破綻,所以需懂得陣法之術的人,根據目前已有的線索順藤摸瓜,推測出瀛洲島的運行軌跡。
方輕鴻等人到時,那片領空已立了不下百人。各家按陣營而立,結盟的結盟,單打獨鬥的單打獨鬥,都十分涇渭分明。
幾位被請出山的陣法大師對著空空如也的領空冥思苦想,不時掐指細算,又搖搖頭。他們都被裏三層外三層地保護了起來,畢竟誰能搶占先機,就看哪家的陣法造詣更高一籌了。
見有新人來,負責護衛的修士們立即轉過頭來,謹慎打量。這其中也包括昆侖宮跟陰陽合歡宗,作為全麵發展的一方龍頭,怎可能沒有點壓箱底的奇術?
方輕鴻往人群後藏了藏,和扶搖躲角落悄悄咬耳朵。他本想偷個懶,問人家有沒有看出點門道,撿個現成的果子坐享其成——要從前瀛洲島的陣法沒出岔子,那的確大羅金仙都難覓其蹤,但今時不比往日,而世界在紅塵仙眼裏,跟在他們這些凡夫俗子的眼中截然不同。
沒了蒙蔽天機的存在,道則運行時留下的痕跡,在散仙神識籠罩下,是無所遁形的。
豈料對方一眼看穿他心中成算,毫不留情地拒絕道:“你修行也要靠別人施舍於你嗎?”
方輕鴻:……
沒辦法,隻能自食其力。
就在他唉聲歎氣,準備掏靈石再當一回散財童子時,後方驟起的爭執,打破了此地近乎凝固的緊張氛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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純情處男是真的不大行.jpg
下章劍宗要出場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