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峙
地位尊崇的魔域左使顯然沒料到,在他眼中渺小到不能再渺小,區區蚍蜉螻蟻般的存在竟敢如此狂妄。不過這些自詡正義之士的道修向來心比天高、不識好歹,因而短暫的愣神後,便哼笑道:“敬酒不吃吃罰酒。”
方輕鴻置若罔聞,舉目四顧,尋找沈柯的蹤跡。前世他重創魔尊,連尊者都斬於劍下,又怎會發自內心的懼怕一名左使的威脅。事發前,沈柯一直維持著來時的姿勢,停留在原地打坐淬體,因而也就和他們錯開了,正好分踞兩側。大幽之矛和魔域左使就像攔路石,阻隔在中間。
這會兒左使帶來的三十餘名魔修,從頭頂偌大的破洞內冉冉而下,見還有個落單的,不用吩咐就分出七人,圍住了嚴陣以待的沈柯。其餘二十多名,則在跟他們對峙,一點點蠶食雙方間的距離。
敵強我弱、敵眾我寡,形勢極為不利。
方輕鴻心下焦急,麵上不露聲色:“三名金丹、四名凝脈對付一個築基,好大的手筆。”
左使活了幾千年,什麽樣的風浪沒見過,豈會看不穿他的激將法,根本不為所動:“獅子搏兔,亦用全力。”
血契結成的瞬間,方輕鴻眼中的世界就變了。他能看清整個秘境的靈流走向和波動,也知道該如何以太初劍為令旗地驅使它們,耳邊紫霞仙人還在絮絮叨叨,交代著跟前世一樣的話,和自己作為長生仙卻不得不消亡的不甘和怨憤。但凡心誌不堅點,都會被仙人強大的意念影響而生出心魔。
方輕鴻暗暗勾動秘境僅存的靈氣——眼下蔓延出去的‘惡力’已侵蝕半數地方,外界妖獸神智受到影響,個個形如癲狂,而被腐蝕的地方也如孤鶩山般,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破敗腐朽。最慢不過半柱香,紫霞秘境就會麵臨全線的崩毀。
可有大幽之矛在,動作不能太明顯,否則打草驚蛇,他們這邊的勝算著實渺茫。
萬幸貓戲老鼠,是人類熱衷的通病。
那廂左使悠悠然道:“本使來時,發現個有趣的事。”他打了個響指,便有名魔修弟子拎著兩個人出列,跟甩貨物一樣,將人扔到地上。
那兩人遭到如此對待,竟連掙紮都沒有,也不知道痛,就這麽趴著,跟屍體般一動不動。那名魔修弟子掰過他們的臉對準方輕鴻等人。眾人一瞧,不由大驚失色,那兩張無神的麵孔,可不正是失蹤的嚴真卿、趙子嶽!
負責圍困沈柯的其中一名凝脈魔修動手了,前者澄黃雙瞳豎成一條細線,額頭隱有金色龍鱗隱現,揚手一揮,破軍猩紅刀芒閃爍,赫然斬斷那人一條手臂。
他竟是在危機關頭突破了!
其餘六人見狀,齊齊出手,朝他攻去。
方輕鴻瞳孔一縮,脫口道:“師弟!”
天際響起左使飽含惡意地聲音:“怎麽,他你們顧得,這倆人你們顧不得了?”猶如毒蛇吐信。
眼見魔修指尖一團紫黑色魔息,就要打入昏迷中的兩人眉心,明璿、唐淩等人的臉上,不免露出遲疑之色。方輕鴻心知瞞不下去,索性主動上前,自爆道:“他們緣何落得如此下場,左使當比我們更清楚。”
左使撫掌作恍然大悟狀:“是你。”
方輕鴻麵色沉冷,目光無畏無懼:“是又如何?可惜機關算盡,派出兩個內應臥底進本次大比,還是被人將計就計。若非有魔兵相助,你們又怎能在天生湖那巨蛟口中全須全尾的離去。”
左使怒極反笑,他已經很久沒被人這樣堂皇地冒犯挑釁:“好,好極了!都說劍宗子弟直來直往,時至今日,竟也生出了你這般曲折心腸的黃口小兒。”
他身後的魔修個個噤若寒蟬,不敢想象麵前這昂著腦袋、一臉不怕死的小子,最後會落得個什麽下場。
三言兩語的交鋒,將來龍去脈交代得明明白白。方輕鴻身後,除卻早已知曉內情的柳夢寒,其餘五人不由望向被當做肉票的嚴真卿、趙子嶽,沒想到魔修竟然就混跡在他們身邊,此前自己竟毫無所覺。思及此,不禁脊背生寒。
沒見到赫連玨的身影,方輕鴻料想他們該是去另一處,取那件對魔域來說至關重要的秘寶了。他垂眸輕撫劍身,興許是多年相伴留下的感應、氣味,亦或者別的什麽原因,太初要比前世待他親熱許多。
方輕鴻眼波愈發柔和,輕聲細語:“太初,你我又要並肩作戰了。”
話音剛落,整座地宮開始搖晃,地脈靈力逆流而上,和那股不明‘惡力’絞纏在一起,噴薄而出。霎時間,靈流掀起的龍卷直朝中央魔修襲去!
左使本不當回事,驅動大幽之矛漾開層層波紋,抵禦這股皺起的狂風。但他低估了‘惡力’的可怕,能將真仙坐化地都侵蝕的不詳之力,在麵對戰力無匹的大幽之矛時,反倒完全被激發了凶性,這次不用細心感知,所有人都聞到了那股彌漫開來的惡臭。
方輕鴻頭也不回,對後方大喊一聲:“防護!”便孤注一擲地舉劍,朝沈柯所在的方位直射而去。
後者仗仙兵之威,數人圍攻仍未置他於死地。洪荒神獸以戰養戰,應龍神更曾協助黃帝血戰蚩尤,越是身臨絕境,越被激發出滔天的氣焰,隻見沈柯兩腮、手背都浮現出了龍鱗,顯是血脈進一步激活的征兆。
他竟跳過築基大圓滿,直接進入了凝脈初期。顯然肉身和本源天賦的蛻變,帶給了他質的飛越,估計等他一出秘境,就得挨雷劈了。
不過想來,這一刻也不會來的太晚。方輕鴻調動了秘境最後的底蘊,現下疆域不穩,已然有坍塌的跡象。
而在電光石火間,他的劍後發先至,將籠罩於沈柯頭頂的金丹法器直接擊穿,控製它的魔修損及本源,當下口噴鮮血,麵如金紙。
方輕鴻一擊得手,立即調轉攻勢,迎向另一件不斷向沈柯放冷箭的法器。有“靈寶殺手”在,他暫時打不過金丹,還解決不了這幾樣煩人的武器?這叫釜底抽薪。
沈柯渾身上下都是血,大大小小的傷勢遍布全身,最深的口子在腰側,被一名金丹魔修捅了個對穿。
相較於道修中正平和的修行方法,魔修的法門則要奇詭偏激的多。他們生前造業,孽力也相對強大,因而魔修後期的心魔關,是出了名的難。但同樣的,魔門功法早期易於修行,進境極快且威力巨大,同境界魔修唯有同境界的劍修方可一敵。
沈柯能受一記而不死,硬撐到現在,血脈的強橫是部分原因,他本人百折不撓的意誌同樣出類拔萃。見人匆匆趕至,擋在他身前,不自禁揚起嘴角:“你來幹什麽?”
“幫你啊。”方輕鴻說得理所當然,不等沈柯笑顏逐開,就煞風景地加了句:“我可還欠著你人情呢,這次還完算兩清啊。”
氣得沈柯血往上湧,本來快止住的傷口又開始往外飆血。
方輕鴻一回頭,見到這慘狀忍不住叫:“欸欸你這是幹嘛,自尋死路啊?早說嘛我就不過來了。”
沈柯捂著腰子,自牙縫間擠出句:“閉、嘴。”
盤踞在孤鶩山的‘惡力’玄奇且神秘,不知來曆、亦不知它還有什麽作用,隻知其能讓萬物‘熄滅’,每奪一寸生機,‘惡力’便會相應膨脹。
方輕鴻稍一打交道,就清楚了此物的不凡,即便以他前世大乘期的修為,都不敢談能把控這股‘惡力’,更遑論如今。前世既然不曾出現,就說明不是秘境自生的產物,而有極大概率來自外部。
究竟是誰?能左右如此恐怖的力量,當真是無法想象。
方輕鴻能感知到,那些‘熄滅’的植被生靈,連內蘊的神魂都被吞噬得一幹二淨。而萬物有靈,方可入輪回轉生,可若連靈都沒了,又何以重來?‘惡力’所帶來的,並非死亡那麽簡單,是徹徹底底地化為烏有。
但此時此際,它既附著靈流而生,就給了方輕鴻借勢的機會。他沒浪費時間在眼前的纏鬥上,尋隙拉著沈柯脫身後,立即引爆了靈流,在接二連三的爆炸聲中拔高音量,大喊道:“諸位捏碎信物,我們出去!”
靈流引爆的位置很巧妙,每一個螺旋的爆發,都會引發另一個的動蕩,而等所有的氣旋爆發完,會形成一個縛靈陣,稍稍絆住魔修們追逐的腳步。
靈流、魔息兩股力量呈正負螺旋,在半空中相互碰撞,發出激烈又刺耳的巨響。間或夾雜的真火被席卷升空,所過之處,地宮一應擺設毀壞殆盡。左使徹底被激怒,完全沒了先前戲弄獵物的心思,隻想釘死這隻礙事的老鼠。
大幽之矛拔地而起,霎時狂風大作,把所有人吹倒在地。
上古魔兵之威,壓得幾人動彈不得,更遑論捏碎信物。
柳夢寒勉力借西皇鈴之勢轉動心念,勾動器靈自主禦敵。青銅鈴自他體內浮現,緩緩升空,如晨鍾暮鼓般敲響,音波輻射開去,多少給人一絲喘息之機。
而就在諸人抓住柳夢寒好不容易爭取來的時間,摸出信物時,一道刺目金光如流星劃過,發出“咻咻”的破空聲,無情地穿透青銅鈴。
同方輕鴻等人有一路護送之誼,堂堂化虛境大能煉製的法器,碎了。
金光在射穿青銅鈴後並未止住去勢,猛地紮進石壁,才堪堪停下,給人看清它真麵目的機會。
是一支通體燦金的□□。
“不夠看!去請你昆侖宮真正的西皇鈴來!”始作俑者長聲朗笑,手持鎏金巨弩從天而降,魁梧高大的身軀猶如魔神下凡。
“袁令徽,你在磨蹭什麽?”他對左使直呼其名,以上位者的口吻,質詢對方辦事的誠意及能力:“這麽幾隻螞蟻都解決不了嗎?”
來人的聲音聽起來很年輕,兜頭蓋臉的黑鬥篷,也無法掩蓋他如壯年蠻龍般勃發的生機和侵略性。
而在青年身後,還站著數道沉默的黑影。明顯看上去像領頭的黑衣人恭敬道:“少主,不若趁此……”蒼老而又嘶啞的嗓音,透出徹骨的森然。
老者伸手,屈指一彈,柳夢寒等人手中的秘境信物,盡數報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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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柯,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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