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韓垓縣
午夜時分，月亮被雲朵遮蔽，大地黯淡無光。
趁著這個時候，姚平與柳恩哉從潛伏的草叢裏起身，緩緩的向前挪動起來。而反軍巡邏隊的火把就在不遠處忽明忽滅的閃爍著。
姚平的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他生怕自己被他們發現。他知道，倘若自己真的被他們發現，那自己必死無疑不，整個臨澗城向外求援的機會也將就此沒了，反軍也會在之後的時間裏，更加嚴格的防範城中的人向外求援報信。他明白，他此番前去報信求援關乎著臨澗的存亡，他唯有成功，不能失敗。
柳恩哉心的撥開一片低矮的迎春花灌木叢，然後鑽了過去。他趴在灌木叢中回身對姚平招了招手，姚平也緊隨他的步伐悄悄跟了上去。
“再往前一點，是一片開闊地，等通過了那裏，我們就算是跑出了包圍圈了。”柳恩哉輕聲細語的道。
姚平點了點頭。
“跟緊我，那邊沒了灌木遮蔽，我們匍匐在地上前進。”柳恩哉邊著邊貼伏倒了地麵上。
姚平趴在地上，他緊隨著柳恩哉爬出了灌木叢。他跟在他的身後，緊緊的將身子貼在地上，心的匍匐前進。
待兩人爬了一段距離之後，柳恩哉突然停了下來，他扭身向後朝姚平揮了揮手。姚平眼見柳恩哉朝自己招手，便又會意的悄悄爬到了與他齊肩的位置。
柳恩哉沒有話，他對姚平悄悄的用手指了指兩人的斜前方。姚平順著柳恩哉所指看去，但見那裏一片漆黑。他繼續看了一陣，直到月亮在雲後露出一絲柔光，他才在夜色中隱約的分辨看到，有兩個人正就在距離他不遠地方。那兩個人顯然是暴民反軍的哨兵，他們此刻正抱著長矛坐在地上打著瞌睡。
“我們悄悄繞過去。”姚平用極其輕微的聲音向柳恩哉心道，“他們應該不會發現我們的。”
“不，不行。”柳恩哉想了想對著姚平輕聲道，“我去殺了他們。你在這裏不要動，等我指示。”
“柳恩哉你”不等姚平將話出口，柳恩哉已經迅速匍匐向前摸了過去。姚平生怕自己前去勸住會驚動那兩個反軍哨兵，於是隻得爬在原地看著柳恩哉前去。
姚平幾乎沒有聽到什麽聲音，他隻是模糊的看到柳恩哉的身影在那兩個哨兵旁晃動了一下，隨後，兩名反軍哨兵便癱倒在了地上。
殺掉了守衛後的柳恩哉貓著身子躲到了一顆孤零零的樹後，他從樹後探身，向原地等待的姚平招了招手。至此，姚平才左右環顧了一下，慢慢的起身，向柳恩哉那邊彎腰悄聲的跑了過去。
兩人跑出一段距離，直到兩人確認已經逃出了反軍對臨澗縣的包圍圈後，姚平才深深的呼了一口氣。隨後，他開口向柳恩哉道，“恩哉，其實剛才你完全沒必要殺了那兩個人，我們倆悄悄從那裏穿過就是了。”
“嗯？你能夠保證他們一定不會發現我們嗎？”柳恩哉問道。
“我我不能。”姚平想了想道，“但是你過去暗殺他們，這樣做也很危險啊。弄不好你在殺他們之前，他們就會首先發現你的。到時候他們一大喊大叫，我們就完蛋了。”
“我有絕對的把握可以在他們發現我之前殺掉他們。但是你沒有絕對的把握，能不讓他們在我們經過他們附近的時候發現我們。”柳恩哉道，“一旦他們發現了我們，到那時候就算再去殺了他們，那也於事無補了。他們隻要發現了什麽風吹草動，便一定會大喊大叫，反軍也很快會因此而知曉城中派人出來求援了。到那時候，就算是我們趁黑逃走，暴民反軍也必將會對援軍有所提防了，他們甚至可能會因此加緊攻城。”
姚平無奈的道，“恩哉，你的倒是也有道理。但是我覺得，我無論怎，我們還是盡量少殺人才好。”
“我也並非濫殺。”柳恩哉對姚平道。
“我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姚平想了想道，“我總覺得你似乎有點太不在乎別人的性命”
“你這麽想，是因為我是倉旻人的緣故嗎？”柳恩哉開口問道。
“嗯？”姚平一愣而後搖了搖頭道，“你怎麽會這麽想？我從沒有因為你是倉旻人而對你有過什麽成見。我隻是單就覺得有時候你真的沒有必須要去殺人。”
柳恩哉點了點頭，沒有話。
看著柳恩哉沒有作聲，姚平繼續道，“恩哉，我知道你是個善良的人，我這些話的也並不是想指責你，我隻是覺得那些死去的人，他們也很可憐，我不忍心。”
“嗯，我明白了。”柳恩哉道。
“哎，走吧。”姚平轉而道，“路還很長，我們要趕快去往韓垓縣才行了。到時候，還不知道韓垓縣的縣令或者縣尉能給臨澗這邊多大的幫助呢。”
在經過一整的跋涉之後，於次日的夜晚時分，姚平與柳恩哉抵達了韓垓縣城。因色已晚，韓垓縣縣城的城門已經關閉，姚平隻得站在城門下向城上的守衛大聲喊道，“臨澗縣有緊急軍情來報，請軍爺開門！”
“什麽人亂喊亂叫？”城上的守衛著便向喊話的姚平投下了一根火把。
姚平撿起火把，將自己和柳恩哉照亮，然後他繼續大聲喊道，“臨澗縣軍情緊急，請軍爺，大人開門，我有書信呈上。”
眼見姚平與柳恩哉都是一身平民的打扮，城上的衛兵喊道，“色已晚，城門已閉。什麽軍情待到明日再吧。”
“晴甫郡鬧事的反軍已將臨澗縣城圍困，軍情緊急！還請軍爺開門！”姚平急迫的喊道。
“了讓你明再來。”守衛向城下喊道，“再在這裏亂喊亂叫，就休怪我們對你不客氣了。”
“軍爺聽我，我們的確有要緊軍情相報。”姚平大聲喊道。
姚平見城門上一時沒有回應，他又呼喊懇求了一番，而正當他求開門之時，卻驚見城門之上竟有兵士向自己張開了弓。
“軍爺，求求你們”不等姚平一句話完，他但見那持弓的守衛已然撒開了弓弦。箭脫弦而出，向城下而來。正當姚平驚恐萬分的看著箭矢向自己身前竄來的時候，柳恩哉從一旁出了刀。隨著一聲脆響，箭矢在一道寒光閃過後，被他削作了兩截，掉落在地。
“竟然還真敢放箭。”柳恩哉看著被自己劈落在地的箭矢道，“真是一幫痞兵。”
“什麽人？！”城上守衛在看到柳恩哉的舉動後，不禁驚訝的問道。
“方才他什麽都已經向你們了，你們還再問，不知你們是傻了還是聾了？”柳恩哉轉而抬頭向城上道。
城上的守衛一時無語，他們雖沒有就此打開城門，但經剛剛柳恩哉揮刀斷箭一幕之後，他們也因而迅速派人去通知了縣尉。在縣尉抵達城門上後，姚平再度從城下向城上大聲呼告了臨澗縣被晴甫來的暴民圍困的事情。直到此時，在韓垓縣尉的指令下，韓垓縣的城門才被緩緩的打開了一道縫，容兩人閃身而入。
“縣尉大人，這是臨澗展縣尉的親筆書信。”姚平在見到韓垓縣縣尉後的第一句話道。
“嗯嗯啊?被圍困了。”借著火光，韓垓縣尉看完了展野的書信，他道，“看來二位也是冒著很大的危險，才來到我縣求援的”
“這沒什麽，縣尉大人，請快點清點兵馬，去臨澗救援吧。”姚平急迫的道。
“嗯”韓垓縣尉思索了一下道，“本官即刻前去報知縣令大人，並清點兵馬。二位一路趕來，想必也累了，就請先到驛館歇息吧。明日一早我們再作商議。”
“大人，一定要快啊，臨澗縣現在可是危在旦夕。”姚平急迫的道。
韓垓縣縣尉點了點頭道，“本官知道。”
姚平本欲張口再些什麽，卻被柳恩哉從一旁拉住，但聽他向韓垓縣尉道，“一切就勞煩縣尉大人了。”
在前往驛館的路上，姚平向柳恩哉問道，“恩哉，你幹嘛拉住我，不讓我繼續了。”
“信已經交到，話也已經了。有時候我們過於催促對方，反而會起到相反的效果。”柳恩哉道，“我們的確也很累了，不如先好好歇息一下，有什麽事，等明再用心去辦吧。”
深夜，姚平與柳恩哉宿住於韓垓縣驛館客房之中。此時的姚平雖然疲憊不堪，但卻輾轉反側難以安睡。他側臥床上，回想起了前日夜間當他離開臨澗縣城時，酈君不舍地拉著他的手流下眼淚的情景。
“姚平，你必須好好休息，明我們還要有很多事情要做。”柳恩哉突然開口向姚平道。
“你怎麽知道我沒睡覺？”姚平向柳恩哉看去，屋舍內一片漆黑，他尋覓著柳恩哉的聲音向他問道。
“你總在不斷的翻身。”柳恩哉道，“我也知道，此刻的你也一定是很難入睡的。”
“我睡不著。恩哉，這種自己的愛人和朋友在被圍困的城中等待著自己救援的感覺，讓我很揪心，讓我睡不著。”姚平道。
柳恩哉沒有話。
在沉寂了片刻後，姚平道，“也許你根本體會不到現在我的這種心情，我想正因為這樣，所以你剛才才能那麽從容的拉住了我，沒有讓我繼續再向那縣尉催促。”
柳恩哉依然沒有話。
“哎，你睡吧，我們跑了一一夜，確實也太疲勞了，也該休息了。”姚平在床榻上翻轉了身子道。
“姚平。”在沉寂了片刻之後，柳恩哉突然開口緩緩道，“你現在的感覺我能體會的到。”
“你體會的到嗎？”姚平背對著柳恩哉，對著漆黑的屋舍道，“屈順和陳達花是我的發好友，而酈姑娘現在和我是情意相投。我自幼便沒了父母，眼下這些朋友兄弟愛人於我現在而言，幾乎就是我的一切了。”
柳恩哉沒有話，姚平繼續道，“而你不一樣，我們隻是你在異國的朋友，你還有你在倉旻的家人和朋友。所以，恩哉，我的這種感覺，我覺得你是體會不到的。”
“你知道胡達人嗎？”柳恩哉緩緩道。
“胡達人？”姚平感到有些意外，他轉了轉頭問道，“我當然知道胡達人恩哉，你怎麽突然問起這個來了？”
“五年前，胡達人南侵倉旻，他們一路燒殺擄掠，在短短半個多月的時間內便殺到了倉旻的浦元城下。而當時的我因拜師學劍，而身在倉都城。”
姚平從黑暗中雖然看不到柳恩哉，但從他的語氣裏，他已然感到了他黯淡的悲傷。
“當我在得知了浦元城被胡達所圍的消息後，我也即刻求倉都城主撥予我了金衛騎兵，率著金衛騎兵，我一路急行，趕去蒲元城營救。但最後，我和我的兵還是稍晚了一步。”柳恩哉歎息了一口氣後繼續道，“等我趕到浦元城的時候，城池已破，而胡達人也都已得勝撤而離了。”
姚平沒有話，他知道柳恩哉還有話繼續要。
“我晚了三，足足晚到了三。”柳恩哉哀歎著的道，“浦元也正被胡達人整整燒殺淫掠了三。你知道嗎？姚平。浦元城是我的家。”
“恩哉”姚平從床上坐起了身子。
“在浦元城裏，住著我幾乎所有的親人和朋友。當我走進被胡達人攻破的城內的時候，看著那裏的一切，我已經不敢相信我的眼睛了，我甚至不知道我是怎麽在裏麵行走的。在城內滿地的殘肢斷屍中，我翻找整整一，才翻找到了我弟弟的屍體。他在抵抗中被胡達人殘忍的殺害，他被六枝箭矢射中，並被砍去了雙腿。”柳恩哉繼續道，“當我憂心恐懼的回到我家中的時候，我在家中寢室裏找到了我未婚妻的屍體。而她，在死前更是受到了令人難以言語的淩辱和折磨。”
姚平聽到這裏，痛心哀婉的歎了一口氣。
“我幾乎所有的朋友，親戚，他們無一在那場浩劫裏幸免。他們有些甚至已經麵目全非，有些甚至化作了血水。”柳恩哉深呼吸了一下，沒有講話再講下去，他轉而對姚平道，“姚平，其實你此行的心情，我一直都很理解。”
姚平沉默了一陣，而後緩緩道，“恩哉，沒想到你竟然經曆那樣的一幕。實在對不起，剛才我”
“我知道。”柳恩哉道，“不必多什麽了。你的心情，這一路上，我一直都理解。”
“恩哉”
“好好休息吧，明我們將有很重要的事情去做，為了往後的兩能星夜兼程，我們也必須需要好好休息一下才行了。”柳恩哉道。
姚平沉默了片刻後開口道，“恩哉，聽到你了這些，我覺得我也似乎有些理解你之前的那些行為了。”
“好了，有什麽話以後再吧。”柳恩哉道，“等救下了臨澗縣城，我們有的是時間閑聊。”
再稍稍沉默後，姚平開口問道，“恩哉，如果韓垓這裏像展縣尉的那樣，能調動的兵馬太少，根本不足以救援的話，那我們該怎麽辦？”
“我也沒有什麽很好的辦法。”柳恩哉道，“不過你放心，無論我們從這裏借到多少兵，哪怕是一個援兵都沒借到，等過了明，我也會同你一起殺回臨澗去的。我寧願死，也不願看到酈君，陳大花，屈順他們受到傷害。”
“恩哉”姚平輕聲道，“好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