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聖米希爾港
海水吞噬了蘭蒂的聖米希爾港。
那裏原本鱗次櫛比泊著各型船隻的碼頭已然不見了蹤影，餘下的隻是隨著海浪不斷起伏飄蕩的雜亂木料以及一些殘破的船駭。
曾經港鎮內熙攘繁華的街道，精雕細刻的建築，也悉數沒入了海浪之下。這個曾無比繁華的港口城鎮，眼下隻剩得一個聖堂鍾樓還沒有被海水吞噬，它孤苦伶仃矗在海浪裏，露著半截身子。
由北方駛來的斐頓貨船上的人們，被聖米希爾港眼前的這幅景象驚的目瞪口呆。在船隻駛入到原本港口處時，貨船上的人們隻能通過趴在兩側船舷向海底望去，才能找到它的碼頭了。
貨船緩緩前行，它向著城鎮內駛去。
當貨船從城鎮內的居民區上方劃過時，席柏麗絲趴在船舷向海底觀望，她看到，一些民宅屋舍在海水中已經垮塌了房頂，不見了門窗。在殘留的四壁之內，坍塌著淩亂的碎磚，那裏眼下已然成為了一些魚蝦的樂園。
貨船繼續前行，從矗立海中的聖堂鍾樓一旁緩緩劃過，水手們心操控著船身，以躲避著水上飄浮的巨大斷木，還有城鎮內的那些多層建築的尖頂。
在看到繁華的聖米希爾港變成了這幅模樣後，船長令貨船駛離了港區，他令船轉向遠處高地行進，以便尋找到適宜的地方停泊。
在繞過城鎮後麵的一個不宜停停泊的陡峭的高地後，水手們看到了一個較為平緩的丘陵。與緩丘一同進入人們眼簾的，是它一側海麵上兩艘歪斜破敗的蘭蒂戰船，。
斐頓貨船在距離岸邊不遠處下了錨，人們先順著繩梯下到海中，然後再心摸索著腳下被海水淹沒的山坡，最後才試探著趟過一深一淺的海水走上了坡岸。
諾希比在上岸後抖了抖身上的海水，它嚎叫了幾聲，便向山坡上的一處密林中尋覓而去了。
“諾希比。”席柏麗絲向它喊了一聲，諾希比沒有回應。
“女賢，諾希比很奇怪，我想它或許是發現了什麽。”席柏麗絲將卷起的褲腿放下，看到諾希比跑遠，她立刻穿上了原本拎在手中的皮靴道，“我想要過去看一下。”
“讓米利卡陪你一起去。”米基查蘭看著鑽入了樹林的諾希比道，“盡快回來。”
席柏麗絲在米利卡的陪同下，循著諾希比走過的路徑一直走進了山中密林。
“諾希比，你在哪裏？”席柏麗絲向林中喊道。
沒有回音，諾希比似乎跑的很遠了。
“席柏麗絲姐，我們還要繼續向樹林裏麵走嗎？”米利卡看著密林，有些擔憂的用嘉蘭語向席柏麗絲問道。
“我要去找它，米利卡。”席柏麗絲道，“它一定發現了什麽。”
向樹林裏又走了較長一段距離後，席柏麗絲又呼喊了諾希比。繼續向前，席柏麗絲才隱約聽到密林深處傳來了諾希比的叫聲。
“席柏麗絲姐，您的狗是在叫您過去嗎？”米利卡問道。
席柏麗絲點了點頭，“是的，我想諾希比應該在那裏發現了什麽，我們去看看吧。”
循跡著諾希比的叫聲繼續前行，在撥開林中的一片長雜草後，席柏麗絲看到了一間殘破的木屋。而諾希比此刻，正就在屋門前叫著。直到席柏麗絲和米利卡走至屋門前，諾希比才漸漸安靜了下來，它轉吠叫為低吼，衝那屋內吼了兩聲。
席柏麗絲走上前推了推屋的門，門留有一條縫隙，但卻並沒有被順利的推開，“米利卡，幫我一下，這個門好像壞掉了。”
隨細木條斷裂的聲音，門被米利卡用力的推開，不等兩人向內探視，一股難聞的氣味首先從中散發而出。
“席柏麗絲姐，這味道令人作嘔。”米利卡捂著鼻子道，“好像是什麽東西腐爛掉了。”
“是好難聞，大概諾希比是因為聞到了這個味道，才跑到這裏來的吧。”席柏麗絲著走進了陰暗的屋內。
屋的門後掛著淩亂的破布網，在掀開了幾張半掛著的破布網後，席柏麗絲看到，屋內的地板上竟橫七豎八的躺著幾具死屍。
米利卡隨席柏麗絲走進屋中，她在看到眼前的這一幕瞪時被嚇了一跳，尖叫了一聲。
“姐，我們快離開這裏。”她驚恐的道。
不待席柏麗絲回話，諾希比從兩人間的空隙中擠過，湊近到了死屍附近嗅了起來。之後，諾希比尋覓到一處懸掛著整張大鹿皮的木牆前，回頭衝席柏麗絲叫了兩聲。
席柏麗絲轉頭看了看米利卡，而後才心邁過地上的死屍走到鹿皮前，她試探著掀起了鹿皮的一角，她發現在這副大鹿皮之後，是一個暗門。
暗門在席柏麗絲輕輕的一推之下便打開了。但諾希比卻不敢再向前，它低伏在門外，喉嚨裏發出著莫名的嗚咽聲。
“你是誰？”
不等席柏麗絲邁入門內，一個低沉冰冷，透著一絲虛弱的聲音突然從暗門內傳了出來。
“你好？”席柏麗絲走進暗門內問道。她發現暗門內昏暗無比，各種雜物堆棄其中，其中大量堆積著一些奇怪鳥類的屍體，那些屍體正發出陣陣惡臭。
“你是誰？”冰冷低沉的聲音又傳來。
尋跡著聲音，席柏麗絲眼睛適應了一下這裏的黑暗後才轉而看到，在這些髒亂的雜物之中，竟半躺著一個枯瘦的老人。老人低垂著頭，他上半身的衣物好殘破不堪，部分位置已經爛作布條，透過他衣物殘破的空隙，席柏麗絲看到，他的身體上還長著鱗片狀的大膿瘡。
“你好？你是誰？”席柏麗絲試探著向他問道。
“姐。”米利卡此時也來到了暗間內，她看著躺在雜物堆的這名老人戰戰兢兢的對席柏麗絲道，“姐，他的是蘭蒂語，我能聽懂一些。他在問我們是誰。”
“哦，原來是這樣。”席柏麗絲道，“米利卡，我覺得他好像需要幫助。”
米利卡試著走近這個看起來有些可怖的人，她有些膽怯的向他問道，“你好，先生，我們途徑這裏，請問，有什麽需要幫助的嗎？”
那人輕輕晃動了一下，一個搭在他腿上烏鴉屍體也隨之晃了一晃。他沒有話。
席柏麗絲慢慢向他走近，她見他閉目垂頭，看起來奄奄一息。
“米利卡，我們把他扶起來吧。”
“席柏麗絲姐，我想我們先不要擅自做決定比較好。”米利卡在看到這個人身上膿瘡後，感到擔憂的對席柏麗絲道。
“我覺得他好像病的很重。”席柏麗絲心的移走壓在他身上的一塊動物骨骼道，“幫我問問他吧，看他能不能自己站起身來走動？我們可以帶他回到我們貨船那裏。”
米利卡心的蹲在這個怪人身邊，用蘭蒂語向他問道，“先生，你能自己站起來嗎？我們可以幫助你離開這裏。”
一陣沉默之後，那人慢慢抬起了頭，但依舊用冰冷的語調問道，“告訴我，你們是誰？”
“我們是，”米利卡，“我們是嘉蘭人。”
“嘉蘭人”他眼神黯淡，頂著稀疏髒雜頭發的腦袋輕微晃了晃。
“但我們來自斐頓，先生。”米利卡看到他的反應後又補充道。
“斐頓？”
席柏麗絲看到眼前這個人原本渾濁的眼眸，在米利卡完第二句話後透露出了一絲詫異的神情。
“是的，先生，我們雖然是嘉蘭人。”米利卡道，“但是我們來自斐頓。請問有什麽可以幫助你的嗎？”
“感謝神明。”那人突然道，他的聲音突然變得不再那麽冰冷。
“先生，你需要什麽幫助嗎？”米利卡繼續向他問道，“你能自己站起來嗎？”
“幫我。”他開口道。
“先生，我們”
他打斷了米利卡的話，“幫我，幫我送一封信，還有，幫我去找厄利爾。”
“先生，你的厄利爾是是斐頓的塔魯嗎？”米利卡問道。
他輕輕點了點頭。
“抱歉，先生，你的這個人，我們很難見到”米利卡道，“你現在看起來最需要的是找個醫生。我們或許可以幫你”
“幫我。”他有些焦急，在輕咳了一聲後他道，“幫我告訴厄利爾。雪鴉的征兆已經出現了。”
“先生你的，這是什麽意思？”米利卡麵露困惑，她感到有一絲為難。
“米利卡，他的是什麽？”席柏麗絲在看到米利卡一番糾結的表情後，也不禁插嘴問道。
“姐，他讓我們幫他送一封信，還要再向雪鴉島的厄利爾傳話。”米利卡道，“傳話的內容是，告訴厄利爾，雪鴉的征兆已經出現了。”
“雪鴉的征兆？那是什麽？”席柏麗絲有些好奇的問道。
“我問問他。”
“他他隻能這麽多，席柏麗絲姐。”米利卡在同眼前的人交談之後，向席柏麗絲道，“我們，要答應他的請求嗎？幫他傳這個話去給一個塔魯。還有送一封信。”
“答應他吧，米利卡。”席柏麗絲道，“這都不是什麽很難的請求。我們應該答應他。我們還應該盡快的去幫他找個醫生來。”
在看到米利卡向席柏麗絲話的態度，以及聽到了米利卡向他轉達的席柏麗絲的回複後，這個衣衫襤褸，虛弱不堪的人才注意起席柏麗絲來，他看著席柏麗絲道，“謝謝你。”
不等米利卡翻譯，席柏麗絲便似懂非懂的衝他點了點頭。
米利卡本想再些什麽，卻見那人突然吃力的將手抬了起來，然後對著席柏麗絲緩緩伸出。
一個吊墜從他手中垂下，席柏麗絲看到，那是一個懸掛在金色鏈子上的，嵌有紫石的金十字八芒星吊墜。不過這個八芒星與那些聖堂頂端的八芒星有所不同，在它的下端不見了兩個尖星角，替代星角的則是一對微微卷曲，造型奇特的羊角。
“拿著它。”他虛弱的道，並伸手向席柏麗絲遞了一遞。
席柏麗絲看到他的這個舉動感到不解，她轉而看向了米利卡。在米利卡向席柏麗絲翻譯了他的話語後，席柏麗絲才緩緩的接過了那個八芒星符吊墜。
“他為什麽要給我這個？”席柏麗絲向米利卡問道。
“他你拿著這個去見厄利爾，他就會相信你的話。”米利卡翻譯道。
在又翻譯了兩人之間幾句簡短的對話後，米利卡突然自主的向那人問道，“先生，該如何稱呼你？我們還不知道你是誰。”
“達尼祿，侯爵。”那人提起一絲氣息道。
“侯爵？”米利卡驚訝的問道，“您是蘭蒂的侯爵？”
達尼祿抬了抬眼，輕輕點了點頭。
“侯爵大人”米利卡語氣變得溫和和恭敬了許多，她向他問道，“侯爵大人，您遭遇了什麽？您怎麽現在成了這個樣子？”
達尼祿有氣無力的微微搖了搖頭，“遭遇了什麽，不重要，我已將死。”他咳了一聲後，低聲道，“感謝神明，在我死之前，遇到了你們。”
“侯爵大人，您。”米利卡道。
“信。”達尼祿著從腰間取出了一個密封的紙筒，他用手向身前緩緩遞了遞道，“交給教皇。”
米利卡猛的一驚，“大人您的是交給，交給教皇？”
達尼祿輕輕點了點頭。
席柏麗絲不解的看著米利卡，她在等待她的翻譯。米利卡暫且沒有轉頭向席柏麗絲翻譯達尼祿的話，她向達尼祿道，“大人，您的這個要求，我們不知道該怎麽才能幫您辦到。教皇他，我們很難見到。”
“不需要你們去。到西南方的，那個鎮上，找到聖堂裏的司鐸，讓他去。”達尼祿喘息著道，“記得給他看，我給你們的護身符，他自會去向，向教皇送去的。”
米利卡恍悟點了點頭，她轉而向席柏麗絲道，“姐，這位達尼祿侯爵他讓我們幫他送一封給教皇的信，給附近鎮上的司鐸送去。”
“哦，給教皇的嗎？”席柏麗絲也感到一絲意外，她隨即道，“那這封信一定很重要了，我們就幫他去送吧。”
“我們會幫您去送信和傳話的。”米利卡接過了達尼祿手中的信，她將信筒交給席柏麗絲後，對他問道，“侯爵大人，您還需要我們幫您做什麽嗎？”
“沒，沒什麽了。如果，你們真想幫我，就快去吧，快離開這裏，去找他們吧。”達尼祿虛弱擺了擺手道。
“席柏麗絲姐，達尼祿侯爵他快不行了，他他想讓我們盡快離開。”米利卡向席柏麗絲轉述。
席柏麗絲看著達尼祿問道，“米利卡，他得的是什麽病？沒有救了嗎？”
在米利卡轉問詢達尼祿的同時，席柏麗絲心的伸出手去，摸向了達尼祿長著膿瘡的胳膊。她感到他胳膊上的瘡看似柔軟，但摸上去卻堅硬無比，甚至還有一絲剌手。
米利卡看到了席柏麗絲的動作，她擔心席柏麗絲會因觸摸達尼祿身上的膿瘡而被傳染，於是慌忙拉回了她的手臂。
“是阿卜蘇蛇密會的毒。”達尼祿看著席柏麗絲剛剛摸向自己手臂的手低聲道。
在米利卡向席柏麗絲翻譯了這句話後，達尼祿緩緩的再度抬起頭，他盯看著席柏麗絲的眼睛向她問道，“告訴我，女孩，你叫什麽名字？”
“席柏麗絲。”席柏麗絲在米利卡向自己翻譯了達尼祿的話後，回答道。
“席柏麗絲”達尼祿繼續道，“這是你的姓？”
“羅蘭。”席柏麗絲向米利卡回複道，“席柏麗絲·羅蘭。”
達尼祿在聽到席柏麗絲的姓氏後顯得頗為驚訝，他直勾勾的又看了席柏麗絲片刻，而後才又緩緩問道，“你是嘉蘭人？”
“侯爵大人，她是嘉蘭人。”米利卡道。
“翻譯我的話。”達尼祿聲音低沉的對米利卡道，從他的聲音裏，米利卡感受到了不容反駁的威嚴。
“我是嘉蘭人。”席柏麗絲看了看米利卡道，“我一直生活在嘉蘭的那裏，哪裏都沒有去過。”
“你的那裏，是哪裏？”達尼祿看著席柏麗絲道。
“翡翠城。”席柏麗絲向米利卡回複。
達尼祿聽到米利卡的翻譯後，先是沉默了一陣，而後又緩緩仰頭呢喃了幾句。
“他看起來很虛弱了。”席柏麗絲向米利卡道，“米利卡，我們應該先幫他走到屋外去。”
達尼祿垂下了頭，他在深呼吸了一口氣後，緩緩道，“在我的右手旁，那幾隻鳥的屍下，有一把匕首，把它拿走吧。算是，我對你的，對你答應幫助我的感謝，席柏麗絲。”
米利卡迅速在雜物堆裏翻找出了達尼祿所的匕首。
她見那匕首竟是插在黃金打造的劍鞘中的，劍鞘上還銘刻著神秘的花紋和奇異符號。於匕首的手柄處，裝飾有青金石。位於匕首手柄末端的圓頭，則是一大塊水晶。
見米利卡直勾勾的看著手中的匕首，達尼祿聲音轉而冰冷低沉的道，“交給她。”
米利卡回神慌張的將匕首交給了席柏麗絲。席柏麗絲在從米利卡手中接過這把匕首的時候，她感到了匕首很重。
她沒有抽出匕首，甚至沒有多看一眼匕首，而是又將匕首遞還給了達尼祿。
“米利卡，請你告訴他，我們會幫助他送信和傳話的。這不是多麽麻煩的事情，不必用這樣的東西來感謝我們。”
達尼祿沒有伸手去接匕首，他堅持道，“拿走吧。我本想讓它，我心愛的“安卡密刃”伴我死去。但現在，我決定將它交給你了。”
在米利卡向席柏麗絲轉達了達尼祿的話語後，席柏麗絲猶豫了一番。但隨後，她看到了達尼祿堅定的眼神。她默默點了點頭，收下了匕首。
“你們走吧，不要，再管我了。”達尼祿呼了一口氣道，“我想安靜的，在這裏等待那一刻的降臨。”
席柏麗絲又了些關心的話語，但在達尼祿的要求下，席柏麗絲隻得緩緩起身，在最後看了一眼這個躺坐在滿是雜物和鳥屍中的虛弱老人後，她和米利卡一起退出了這個暗間。她招呼了一直趴伏在門外的諾希比，一起離開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