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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動亂

  國師在晴甫城作法,獻祭牲畜無數,焚燒紙紮寶塔種種,又向海中灑入大量雞血狗血。然而作法三日,卻絲毫不見效果。晴甫一帶的海水依舊連日不斷的上漲,湧動的海浪亦不斷的侵襲著人們的土地。越來越多的沿海居民選擇了背井離鄉,離開晴甫逃往內陸。


  “花花,順子呢?怎麽隻有你一個人來了,不是之前我們就好的,今一起去餘安縣那邊的嗎?”姚平與酈君一起跳下舢板,他們來到之前與屈順約定見麵地方,卻隻看到了陳大花一人。


  “他,他和老父還在縣城。”陳大花站在岸邊,麵色沉鬱的道。


  “怎麽還在縣城?咱約定的就是這個時候一起走的啊。”姚平拉著船繩,將其繞在一個巨石上問道。


  “再等會兒他們吧。”陳大花道,“也許,他們一會兒就來了。”


  “他們到底在幹嘛?”姚平從陳大花的眼神中察覺有些異常,他急忙向她認真的問道,“花花,你跟我實話,順子和老伯他們怎麽了?”


  “老父他,老父他被困在晴甫城裏,順子去救他老人家了。”陳大花斷斷續續的低聲道,“順子去之前讓我先在在這裏等你們,他他昨黑前就會回來的。我們就,我們還是再多等他一會兒吧。也許,也許他們就快來了。”


  “老伯他怎麽困城裏了?”


  “因為,因為前些日子國師作的法遲遲不見效力。人們又聽聞國師要於近日返回帝都去,一些憤怒,饑餓的鄉親便都湧進了縣城。他們堵了城門,闖進郡府,不讓國師回去,討要法。”陳大花歎了一口氣,“誰知,誰知就在前日你們將姚平送回來以後,事情就突然變得越來越亂了,一些饑餓的鄉親們最後竟殺了國師,搶奪了郡城的糧倉。”


  “什麽?!那那些人豈不就是反了?!”姚平有些驚恐的問道,“順子現在和他老父還在城裏?”


  陳大花露著哭腔點頭道,“老父前日原是去城中討食的,結果就因遇此變故而身困城中。順子也是昨一早就進了城去去找他,他他昨晚就會帶老父回來,結果,結果到現在他還沒有回來。”


  “啊。怎麽會這樣。”姚平驚歎,“這可出大麻煩了。”


  “我,我好害怕。”陳大花低頭摸了摸眼淚,道,“順子他,他不會出什麽事了吧。”


  “花花你別擔心。”姚平道,“你和酈姑娘在這等我,我先去郡城那邊看看。”


  “瓶子!你還是通緝犯呢,你不能去城裏啊。”陳大花道。


  “他們都造反了,我還怕什麽。”姚平邊邊走,但走了幾步後,他又轉頭看向海邊的酈君道,“酈姑娘,就在這裏等我回來,不要走遠了。”


  “你注意安全。”酈君點了點頭,她看著姚平道。


  姚平一路跑著向晴甫去了。


  一月不見,當姚平再次在一個山頭眺望晴甫的時候,晴甫已呈三麵環水之勢了,海水吞沒了晴甫城以東更廣闊的土地。


  姚平來到晴甫城外,他發現城門緊閉,在城牆之外,已沒了任何難民滯留。城外的空地上,四處散布著炊坑和人們生活過的痕跡。向城頭望去,姚平看到有不少衣著不齊的百姓,手持兵刃正立於城門之上。


  姚平觀望了一番,他看到城門緊閉有衛兵把守,自知那些反民是不準別人再進城了。眼下他沒辦法進到城裏去,亦不敢再靠城池過近,於是他轉而又反身跑了回去。


  “瓶子,你這麽快就回來了?你見著順子了嗎?”陳大花在海岸上衝匆匆回來的姚平問道。


  “沒有,花花,郡城現在確實是被亂民占了。城門也關上了,還有民兵立於城頭之上。看樣子,任何人一時半會兒都是進不去了。”姚平道。


  “啊那,那可怎麽辦?”陳大花焦急的問道。


  眼看陳大花又要落淚,姚平忙道,“花花你別著急,你聽我。隻要城門關著,那明城裏還有糧食,城裏的人就不至於餓死。順子和老伯也就不會有什麽大事兒的,畢竟那些暴動的反民也都是咱鄉親。”


  “關著城門,順子他,他和老父,他們怎麽出來和我們一起走啊。”陳大花焦急的問道,“瓶子,我們現在怎麽辦,你有什麽辦法沒有啊?”


  “城門關著,我也沒有什麽好辦法。”姚平搖頭道,“隻能等了。”


  “等要等官兵來嗎?”陳大花問道。


  “不,官兵一時半會兒來不了。我看海水這幾日上漲的極快,估計三四內,海水約莫就能漫到郡城的城牆根了。到時候就算城裏有再多的糧食,人也在裏麵待不住了。”姚平,“我們就等海水把城裏人都逼出來吧。那時候城門肯定也就開了,順子興許就可以出來找我們了。”


  陳大花歎了口氣,她自知別無他法,也隻能這樣了。


  一連兩日,姚平每都爬上山頭向城中眺望,跑到海邊看海水上漲。


  終於,在第三的清晨,姚平看到,當海浪即將拍打到晴甫東城牆的時候,晴甫城的西門豁的開了。


  城中的大量民眾開始在一些暴民的帶動下向內陸遷移。姚平觀察了一番發現,他看到於普通民眾之中,夾雜著不少手持武器的暴動反民,他們的人數不少,組成的隊伍也很龐大,並還攜帶運輸著大量從城中取得的物資和糧食,這儼然成為了一支雜牌部隊。


  仔細看著出城的隊伍,姚平一直看到不再有人從城門中走出,卻始終沒有見到屈順和他父親的身影。姚平狂奔下山,就在他正欲到城裏去找屈順的時候,他遠遠的看到,酈君和陳大花劃船一起也趕了過來,其中陳大花還呼喊著自己的名字。


  “花花,酈姑娘,你們怎麽來了?不是讓你們等著我嗎。”姚平趕至岸邊向她們問道。


  “剛剛我和大花從海上看到了晴甫東門的衛兵撤走了。我想或許是城門開了,我們便趕過來找你了。”酈君道。


  “瓶子,看到順子和老父了嗎?”陳大花急切的問道。


  “還沒有,花花。不過你別著急,城門開了,裏麵的反民也都出來了,我這就準備去城裏麵找順子去呢。”姚平道。


  “我和你一起去。”陳大花道。


  “不不,我自己去就行,現在裏麵還有沒有造反的暴民我也不知道,你一個女人,最好不要輕易進去。”姚平道。


  “我和大花陪你一起去吧,人多一些,也好有個照應。”酈君著從船上取下了一把武器,拿在了手中。


  “不行不行,你們都是女人,你們進去太危險,反而還可能會連累我。”姚平看到酈君從船上拿出了一把類似於橫刀的兵器,於是向她問道,“酈姑娘,你手裏拿的這是什麽?”


  “影切。”酈君看了一眼手中的武器,轉而對姚平道,“它是一把很鋒利的刀。”


  “你之前一直藏著武器?”姚平問道。


  “嗯我一直將它藏在舢板的船凳下,以備不時之需。”酈君看了看手中的武器,繼而向前對姚平一遞道,“姚平,你若執意要一人進城去找屈順,那就拿著它去吧。你拿著它,萬一城裏真還有些找事的暴民,你也好有個防身的物件。”


  “嗯”姚平接過了“影切”,他看著酈君道,“也好。我是該拿把武器防身。”


  看著將影切係在背後的姚平,酈君輕輕上前邁了一步,她轉而柔聲對他道,“姚平,你可要安全回來。”


  姚平點了點頭,“酈姑娘放心好了。”隨後,姚平撒腿跑朝晴甫城跑了過去。


  來到城門外,姚平首先看到了用來張貼布告的告示欄。而告示欄上,赫然貼著自己的畫像。他走近畫像細看,這幅畫像確實畫的像極了自己。但眼下尋找屈順時間緊迫,他不及再多看兩眼,便扯下了畫像,將其撕碎。隨後,姚平迅速跑進了敞開的城門之中。


  眼下的晴甫城中一片狼藉,站在充滿著雜物的淩亂街道上,姚平看到,甚至一些連店鋪的招牌和門板都已經被暴民卸去,挪作它用。


  一個蓬頭垢麵,渾身沾滿泥土的人從姚平身邊跑過,他向他喊問道,“喂!這位朋友,你可知道城裏哪裏還有人?”


  那人沒有回答,隻是埋頭跑進了一個空蕩蕩的糧鋪。姚平看到,那人是期望能趕在海水漫到這裏前,再找到一些殘留的糧食。


  姚平喊著屈順的名字在城中四處尋找他的身影,他從城西門一直尋到了城北門。他看到北門雖然緊閉著,但海浪卻已有些許從城門下的縫隙裏向城中漫入了。


  姚平感到了時間的緊迫,他繼續邊跑邊喊著屈順的名字。當他一路喊著屈順的名字,跑到了郡府門前的這段路上,他卻再也沒能遇到什麽人。他看到,整座城裏的人,幾乎都在城門打開的那時跑光了。


  姚平轉身看了看郡府,郡府傾倒的門扇和門前散亂的雜物,顯示這裏曾在前幾日的暴亂中發生了一場搏鬥,地上的屍體雖已不知被誰拖走,但大片的血跡卻依然清晰可見。


  姚平衝郡府院中喊了幾聲,沒有人回應。稍稍猶豫之後,姚平雖沒聽到郡府之中有人回應,但他依然期望能夠在府中有所發現,於是他遲疑了一下,拔腿衝進了郡府。


  穿過被洗劫一空的郡府大堂,姚平喊著屈順的名字來到殘破不堪的郡府後院之中。他匆忙的推開後院四周的每一個房門向裏探視,然而除了破碎的瓷器和雜亂不堪的殘損物外,沒有任何人影。


  “順子!”姚平有些著急的喊著。


  “有人嗎?!”他繼續喊道。


  無人應答,此刻的晴甫城安靜極了,姚平唯聽到了城外不斷擊打的海浪聲,他覺得在這種情況下,原本連城內藏著的老鼠都應該早已跑光了。可屈順呢?姚平思索著,難道是早晨沒有在出走的隊伍中辨認出屈順嗎?不應該,他既然能出得了城,就應該會離開隊伍直奔他們約見的地方的,那樣是可以很輕鬆就能看到他的,除非他隨著反民的隊伍向西去了,但那絕不可能難道

  想到這裏,姚平突然一個激靈,他猛然想到,這晴甫城裏有一個地方,是他最該去找,而到現在卻始終沒有去找的。


  那就是晴甫大牢。


  踏著已從東門漫近城內的淺淺海水,姚平飛速的跑向了晴甫大牢。大牢在晴甫城的西南,那裏大門高聳,四周被高牆圍著,很容易找到。一路來到大牢外,姚平驚訝的發現,此時的晴甫大牢的牢門竟然還是鎖著的。


  姚平立即撲在大牢堅固的院門上用力拍打,大聲呼喊。沉重的大門隔絕了聲音,姚平呼喊了一陣屈順的名字後,遲遲聽不到門內的回應。他看了一眼大門,迅速的將耳朵貼到了門縫處,向內靜心傾聽。


  透過大牢的門縫,姚平聽到了來自於門內的一絲微弱聲音,他分辨不出來那是一種什麽樣聲音,也許那是鐵鏈撞擊的聲音。但無論那聲音是什麽,姚平都已驚訝的意識到,眼下,真還有人被鎖在了地牢裏沒有被放出來。


  姚平在聽到到牢裏的聲響後,狠狠的咒罵了一句那些造反的暴民。隨後他急忙看向大牢四周,他想想辦法進入到大牢中去。但搜索一番之後,姚平看到大牢四周高牆聳立,除了眼前的大牢大門之外,沒有任何其他可以出入大牢的途徑。


  眼前的大門厚重無比,還被粗重的鐵鏈死死鎖住,姚平擺弄了一下鐵索之後焦急的撿起了地上一塊磚石,狠狠的向鐵鏈砸了過去。“砰”的一聲,磚石被鐵鏈硌作了兩半,而鐵鏈上隻不過多了一道淺淺的磚灰。


  又拿磚頭砸了鐵索兩下後,姚平看到海浪正緩緩的湧向了這裏。就在海浪既要漫到姚平單薄的布鞋上時。姚平無奈隻好取下了背上的“影切”。


  姚平認為刀是沒有可能能夠斬斷粗重的鐵鏈的,在取下“影切”的同時,他甚至還擔心這把刀會因此而被硌壞了刀刃。但眼前緊急的情形已由不得姚平顧慮這麽多了,他唯有用刀一試。他一手握著刀鞘,一手握刀柄,隨著一道陰幽的寒光閃現,刀被他從纏著紫帶的漆黑刀鞘中拔了出來。


  看到“影切”的刃紋宛若一股股卷起的白色浪濤,刀身反著的幽幽紫光,姚平當即便感到了一股淒冷可怖的寒意。即使姚平一直以來很少使用武器,但他也憑著最簡單的直覺能夠感受的到,這把刀,實是一把猶如鬼魅般的殺人利器。


  為救大牢內被困的人,姚平顧不得再多看“影切”幾眼,他雙手緊握刀柄,咬牙將刀用力的向鐵鏈揮了過去。


  伴著一道火花和一聲脆響之後,鐵鏈瞬間被“影切”一擊斬斷。


  姚平難以置信的看著斷開的鐵鏈,他不及再看“影切”的刀刃有沒有因此而崩壞,便一腳踹開了大牢的大門,衝入了牢中。


  衝進大牢內部的姚平看到,在屋裏的牢房內,的確還關押著不少的囚犯。那些囚犯在見到姚平跑進來後,也皆都哭喊著祈求起了姚平,他們祈求平能夠將他們從牢籠裏放出去。


  但姚平一路跑向大牢內部,他甚至都沒有正眼看向屋內兩側被關著的囚犯。因為姚平知道,在這個大牢裏,還存在另一個牢區,地牢。


  匆匆趕至地牢前的姚平發現,海水已經漫進了這裏,海浪正透過地牢上的柵欄門不斷向下湧入著。站在柵欄門前,姚平清晰的聽到了地牢裏傳出來的叫聲,那是陷入絕望了的囚犯們,同時發出的淒厲嚎叫聲。


  姚平再次持刀揮擊,地牢的柵欄門鎖亦沒有抵住“影切”的一擊。姚平踏著灌進地牢的海水,迅速衝進了地牢之中。站在牢底,姚平驚訝的發現,這裏的海水已經積蓄到了他的腿了,並且,海水還在快速的上升著。


  看到兩側牢房內掙紮著向他求救的人,姚平依次對著各個牢門上的牢鎖奮力揮擊“影切”,“影切”也不負期望的將一把把牢鎖紛紛斬斷。


  在姚平趕至地牢最末端的兩間牢房處時,海水已經飛速的沒至了他的胸口。


  礙於水的阻力,姚平在揮擊了數次之後,才將倒數第二間牢房的門鎖砍斷。而此時,地牢內的海水已快速升至了他的頸部。


  在吐出一口嗆進口中的海水後,姚平用力的遊到了地牢的最後一件牢房。透過牢房通風井射入的光線,姚平看到,在這最後一個監牢裏關押著的人,正是托舉著自己虛弱老父的屈順。


  “順子!我來救你了!”姚平在看到屈順後,急聲向他呼喊道。不等屈順掙紮著回話,姚平迅速的憋了一口氣,潛進了水裏。


  姚平在昏暗的渾濁的水裏摸索著向鐵索揮斬,但此時,礙於海水的阻力和極差的視線,鐵鏈並沒有被他順利的斬斷。在姚平反複砍擊鐵鏈的同時,海水也幾乎就要將到達低矮的牢房頂板了。


  姚平趕在海水觸及地牢頂之前又浮出了水麵,他快速的又換了幾口氣,於此同時,他聽到屈順大聲的衝他喊道,“瓶子!別管我了,你快走!”


  姚平猛吸一口氣,又再度潛入了水中。他繼續嚐試砍斷鐵鏈,然而就在他揮刀的同時,一個他之前釋放的犯人快速遊了過來,瞬間奪去了他手中的“影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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