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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理解

  酈君身居的這個山包,眼下在姚平看來它其實更像是一座海上的孤島。泛濫的海水已經完全將它與其他陸地分割開來了。幸運的是,這個並不算太大的山包的山腰中卻建有一間土地廟,酈君便住在那裏。


  姚平與屈順雖將舢板劃回到了酈君所在的這個山包處,但他們卻希望能偶爾借用酈君的舢板,以便此次他們回到晴甫一帶,和去被海水圍困的地區尋找食物。酈君答應了兩人的請求,這令姚平和屈順不禁對她心懷感激。


  幾日後的一個清晨,姚平與屈順徑直劃船來到了酈君所在的這處山包。他們此番因沒有在海岸見到酈君,於是他們在將船在一處係牢後,登上了山包,一起來到了酈君所居住的地方。


  一直來到山包上的土地廟,姚平都沒見到酈君。不過在土地廟附近,姚平卻見到了她擺放的一些陳舊生活用具,以及一些簡陋的捕魚工具。看到這些,姚平不禁想到,一個姑娘獨自一人在這裏過著避世的生活,那得是有多麽的艱辛。


  姚平在將一把昨采摘來的蘑菇放在了廟內的石台上後,他反身看到了酈君突然從山中一處林子緩步走出。


  “酈姑娘,你來了。”姚平向她揮手問道,“這兩日過得可好?”


  “我很好,謝謝。”酈君一笑,輕聲道。


  姚平看了看地上擺放的一個瓦罐,然後向她問道,“酈姑娘,你自離開幻陽,就不打算回去了吧?要在這裏長久住下去嗎?”


  酈君點了點頭,她沒有話。


  “妹妹,這幾,我一直很好奇,就想想問你,你是怎麽給敵人當奸細的?”屈順拿著一把野菜,走來問道。


  姚平驚於屈順話的耿直,他上前輕輕推了他的肩膀一下,示意他這樣話太不禮貌。


  “你們請回吧。我既已經答應把船借給你們用了,你們就盡快去那些地方采些吃的去吧。”酈君突然向屈順和姚平道。


  “酈姑娘,謝謝這幾日你借給我們船用。我能感覺得到你是個好人,就憑你那日第一次見我們,就允許我們劃船回去,我就覺得你絕對不會是什麽為敵人做奸細的人。”姚平道,“我自己就是是不明不白被官府通緝貼了布告。我相信你也一定是被冤枉的。剛才順子那麽問,不過是想問問你是怎麽被冤枉的罷了,你不要生氣。他這人很好,就是嘴巴太直。”


  屈順自知自己話冒失,於是衝酈君不好意思的咧嘴笑了笑。


  酈君沒有再多什麽,她坐在一旁,拿起了一條剛剛捕獲的魚,將其刮去了鱗片,並用刀劃開魚肚,拿出了內髒。


  “酈姑娘,既然如此,我們就不打擾了,那些蘑菇算是我們對你借給我們船用的一點感謝吧。若今我們挖到了野菜,或者抓到了什麽活物,明再給你送來。就當做是借你船的費用好了。”姚平看著正在生火的酈君道。


  酈君輕聲停下了手中的工作道,“同是流落的災民,你們借船也是為了謀生,不要什麽費用和感謝。在這水災中順利的生活下去,就是我們莫大的福氣了。”


  “嗯”姚平點了點頭,轉而她看著酈君手中的魚道,“姑娘,你若是要烤魚吃,我且幫你生起火來吧。”


  火石蹦出了火星,姚平心翼翼的護著剛燃的細碎幹草,直到它冒起縷縷白煙。


  一連幾日,姚平與屈順都劃著酈君的舢板出海,他們到那些被海水包圍的土地上尋找食物。在兩人製作的一些陷阱的幫助下,野雞也終於成為了他們的盤中餐。


  在又一次捕獲了一隻野雞的時候,姚平向屈順道,“我想把它送給酈姑娘。”


  “瓶子哎,你是不是喜歡上那個姑娘了?”屈順拎著野雞道,“你自己都快餓死了吧,還想著給人家野雞。”


  “哪有”姚平,“前兩咱們不是剛吃了一次野雞了嘛,我想著也該給酈姑娘抓去一隻了。畢竟咱這些日子以來都是在用她的舢板。”


  “可是,”屈順猶豫了一下,“那也沒有必要就把這隻野雞給她了吧。我們給她的野菜和漿果也不少瓶子,你你是不是看上那個姑娘了?”


  “瞎什麽,我覺得她一個人生活也挺不容易的。”


  “好吧!”屈順突然笑了起來,“既然你這麽了,我看這事兒就這麽定了,那這隻野雞就當做是你提親的聘禮好了。”


  “去你的。”姚平一笑道。


  “嘿,還不好意思了啊。”屈順笑著道,“我看這樣吧,一會兒回去,我去給你當個媒人,替你親去。今後啊,你也幹脆就別隨我回西邊陸上了,你就和那姑娘一起住她那的那個土地廟裏得了。你不是覺得她一人生活不容易嘛,你去照顧照顧她就是咯。”


  “得了吧你,瞎扯什麽呢。”姚平道。


  “瓶子,你還別,這事兒沒準還真行。”屈順轉而一想道,“你想想看,你現在跟我回去後,還得躲著郡城藏到山上去。這道路遠不,要是萬一你讓什麽人給遇見了,把你給告了官,那你命都可能不保了呢。我看啊,正好你和她身份也都一樣,不如你們就在這邊島上呆著得了,也保準沒人能發現你們。怎麽樣,我這可沒瞎扯吧,這不光是為了你好,也是為了你安全著想啊。”


  “你這麽一,倒也是。”姚平琢磨了一下道,“這樣確實是方便的了許多,也更安全些。我回去可以在她那裏的山上再找個地兒睡覺,可就怕酈姑娘她會多想。”


  “什麽多想不多想的,瓶子你甭管了,看我去跟她的。”屈順笑道,“我隻要一,那準成,你也不用找什麽地兒,你們那還不就住一塊了嘛。”


  “得了吧你。”姚平笑著道,“真不知道花花當初是怎麽才跟了你的。”


  屈順咧嘴嘿嘿一笑。


  當兩人將舢板劃至岸邊的時候,姚平看到酈君正用一杆簡易的輕魚叉,在蓄滿了海水的山窪中投叉著海魚。


  但見酈君手臂輕展,她忽的用力一投,魚叉快速的輕飄飛出,在空中劃出了一道拋物線,噗的一聲便插進了遠處的水波之中。


  當酈君踏著海浪將魚叉從水中撈起時,姚平看到,她魚叉上牢牢叉著一條黃魚。


  當酈君從魚叉上取下了魚,並回到岸上的時候,屈順已經舉著野雞大聲在衝她叫喊了。


  “酈君妹妹,給,這是姚平逮住的野雞。”屈順將野雞拎到酈君眼前道,“他他要送給你。”


  酈君看了看野雞,又看了看站在一旁姚平,她輕聲道,“謝謝你們的好意,我不能再收下你們的東西了,你們拿回去吃吧。”


  “我們今不止抓了野雞,還挖了好多野菜呢,有的是吃的呢,這野雞妹妹你就拿著吧。”屈順繼續道。


  “我也捉到了魚。並不缺食物,謝謝你們。”酈君道。


  “不行不行,你一定得收,這還是姚平對你的一片心意呢。”屈順將野雞拎至酈君麵前笑著道。


  “謝謝你們,心意我領了。”


  “領了?”屈順道,“我都還沒姚平的心意是什麽呢,你怎麽就給領了?”


  “舢板我也並不常用得到,借給你們並不是多麽為難我的事情。野雞你們留著吃就好了,不必這麽客氣。”酈君道。


  “嗨!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啊,我的這位兄弟,希望今後啊,能和你住一塊。”屈順道。


  酈君瞪大了眼睛,她有些意外的轉而看向姚平。而姚平也顯然被屈順這麽一句心直口快的話給嚇到了,他在酈君的目光下頓時漲紅了臉。


  “順子,瞎什麽呢。”姚平躲開酈君的目光,他轉而推了屈順一把。隨後,姚平有些羞澀的對酈君解釋道,“不是那個意思,酈姑娘,你不要誤會。是順子他是怕我老這麽往返晴甫城那邊容易被別人發現,怕到時候有人見著了我,報了官府我會有危險,所以才那麽的。他其實是為了我安全考慮,希望我能留在這邊島上住下來。不過姑娘你別擔心,若是姑娘你覺得有不方便的地方,我就到那邊,那邊那山上去住便是。”姚平隨手指著一個方向,酈君轉動眼眸,她看到姚平所指的那邊不過隻是一片海。


  不等姚平尷尬的轉換手指方向,酈君輕輕一笑,並有些羞澀的點了點頭,她輕聲道,“這山又不是我自己家的地方,你若是願意在此住下,我沒有理由拒絕,也,也沒什麽不方便的。”


  屈順一見這情形,不禁發起哄來,他笑著道,“二位新人,擇日不如撞日。我看不如今日二位就”


  “行了,順子,別瞎鬧了。”姚平笑著將屈順推到了一邊道,“把雞毛褪了去吧,咱今兒就在這裏一起烤雞吃。我去拾些幹柴來。”


  酈君本想再拒絕,但她看到屈順已經興高采烈的去殺雞了,也便沒有再阻止。


  三人圍坐在篝火旁,屈順將褪去雞毛了的野雞放置在簡易的烤架上轉烤。


  看著雞皮漸漸烤至焦黃,香氣開始四溢而出的時候,屈順開口道,“瓶子,你還記得時候咱和卞來,鬱樸一起去山後弄叫花雞嗎?”


  “當然記得。”姚平笑著道,“我還記得你因為心急去扒叫花雞外裹著的泥巴而燙了手呢。”


  “嘿嘿,你還真記得啊。”屈順道,“真的好懷念那個時候,無憂無慮的。”


  “是啊,隻是不知道阿樸現在過得怎麽樣了”


  待野雞烤熟,三人分食之後,色已暗。


  屈順眼看色已晚,便起身要返回晴甫。


  “等一下。”姚平著拿起了兩隻他們三人都沒舍得吃的雞腿,他將雞腿放到了屈順手中,並同他道,“給老爺子和花花帶回去吧。”


  屈順看著姚平,稍稍猶豫了一下,繼而默默接過了雞腿。屈順看著姚平,拍了拍他的臂膀,而後他湊近姚平的耳旁聲道,“新郎官,祝賀你。”


  “去你的。”不等姚平抬手打他,卻見屈順一溜煙的跑去了山下的舢板上。


  姚平笑著轉身看到酈君正在收拾吃剩的雞骨,他即刻蹲下身來道,“酈姑娘,今晚我就住在篝火這裏就好,這裏我來收拾吧。”


  “到廟裏吧。”酈君平靜的道,“那裏還有地方。”


  “不,不太好吧。”姚平有些靦腆的道,“我還是睡在這裏好了。”


  “隨便你吧。若是起了風,下了雨,你終歸還是要進屋的。”酈君著,將一根木材投進到篝火之中。


  “酈姑娘。”姚平望著酈君輕聲道,“你真是個好人。”


  “你也是個好人。”酈君平靜的道。


  姚平一愣,他突然搖頭笑了起來,“兩個懸賞三十兩的犯人,在一座被海水包圍的山上,互相著對方是好人。”


  酈君聽聞姚平這麽一,也是微微一笑。


  “你笑起來真好看。”姚平道,“認識你這麽久,第一次見你笑。”


  酈君臉頰驀地一紅,她稍顯羞澀的輕聲道,“一個背井離鄉的逃亡犯人,能笑的時候並不多。”


  “那該笑的也得笑,我不也和你一樣嘛。”姚平道。


  “你平時一個人的時候會笑嗎?”


  “我,以前會吧。”姚平想了想道。他轉而看著篝火中的閃爍火焰,“不過自打知道自己被官府通緝了之後,心情確實沒有以前在外地的時候好了。”


  “你為什麽不遠走高飛離開這裏呢?那樣就沒人認識你,也沒人知道你是誰了。”


  “我啊,我曾經離開了這裏很多年。在西邊的遙山關外跟隨親人跑商隊,做貿易。不過現在,我已經厭倦了那樣的生活,我想回到家來,想用攢下的銀子買塊田地,娶個媳婦,然後過安穩日子了。”姚平舉起了頭,他看到一輪圓月正升至半空,他繼續道,“隻是眼下不明不白的受到了官府的通緝,我這一直以來的一點平凡的心願,也都變得難以實現了。”


  “你當真不知道你是因為做了什麽,才被官府懸賞通緝的嗎?”酈君問道。


  “真不知道,我離開洛川的時候還平安無事,但到了這裏,布告就已經貼到晴甫城門口了。”姚平道,“在那之前,我曾經和我的舅舅一起幫助一個喀爾多的公主帶路前往洛川。不知是不是那時哪裏做得不對,讓官府的探子給誤會了。”


  酈君輕歎一聲,她雙手抱膝,坐在篝火旁道,“興許你確是被官府誤會了。”


  “你呢?酈姑娘,你為什麽會被官府認做是敵人的奸細呢?”姚平轉而向她問道。


  “我啊,來話長。”酈君望著跳動的火苗,顯得有些沉鬱。


  “吧,酈姑娘,我相信你也是被冤枉的。”


  酈君沉默了一陣,才回憶著緩緩開口道,“那要從兩年前起了。那時的一,我在隨父親出海捕魚的時候,在海上遇到了一個孤零零的船。起初我和家父本以為那是艘無人的船。誰知當我們靠近之後才發現,那船艙裏竟還躺著一個衣著襤褸,傷勢嚴重的男人。我和家父見狀,自然是覺得救人要緊,所以就當即將他載回了家。之後,我還去請來了鄰村的大夫給他治病療傷。在他療傷期間,我和家父對他也是好生照顧。直到當他從昏迷中蘇醒,他開口出了一些我聽不懂的話語的時候,我和家父才恍然知道,這個人,他是一個櫻州人。”


  “原來你是救了一個櫻州人。”姚平好奇的問道,“那酈姑娘,你當時隻要將此事去報告官府就好了啊,怎麽後來被認作為是奸細了呢?”


  “哎,當時我和家父雖也聽聞櫻州人滋擾沿海一帶,但畢竟我們都沒有親眼見到過。對櫻州人也並不了解。況且,我和家父也不敢冒然判斷我們救下的這個人,就一定是人們口中無惡不作的那種櫻州人,興許他隻是個糟了風浪的可憐櫻州漁民呢。”


  “這倒也是”姚平道。


  酈君看了一眼姚平,繼續道,“其實在他傷勢好了以後,我和家父也曾經商議過要不要將此事報告官府,但是,由於我的擔憂,我們最終還是沒有下決心去將此事報官。我害怕官府的人,會把我和家父救回來的這個人給當做櫻州海寇給斬首示眾。畢竟,畢竟我也照顧了他很多時日,而且他在傷愈之後對我們父女也是十分客氣,十分感激。他在傷勢恢複的過程中,一直幫我們劈柴,捕魚,還幫我們修繕房屋。甚至,他還作了一把竹笛給我。”


  酈君回想著那段記憶,不禁有些的感傷,漸漸的她陷入了沉默。姚平感覺得到,她不願再將那段回憶繼續下去。


  “我覺得我挺能理解你的。”姚平道,“你是個善良的人。”


  酈君沒有言語。


  “我想就算一開始,你就知道他是個櫻州人的話,你也還是會救他的。”姚平感歎道,“我們都不是那種見死不救的人。”


  “如果是你,你也會選擇救他的是嗎?”酈君將眼睛從火苗上移開,她抬頭看著姚平問道。


  “是的,當然會救。”姚平道。“記得之前我在荒漠裏迷了路,遇到了我的那個喀爾多公主,當時我本以為她也是迷了路的人。她向我要水喝,我二話沒,就把身上的這個水囊給她了。”


  “在荒漠裏,水是很難找到的是嗎?”


  “是的,那裏和咱們這裏可不一樣。在荒漠裏,水就是命。”姚平道。


  “那你把你的水給了她,你不就沒有水喝了嗎?”


  “是啊。”


  “那你為什麽還要給她?”


  “你又為什麽明明知道那個人是個櫻州人,卻依然選擇保護他呢?我想我們做出這些決定的原因都一樣吧。我們明明知道,自己的選擇可能會為自己帶來風險,但是最後我們還是因為善良,而選擇了遵從自己的內心。”


  酈君看著姚平輕輕點了點頭,在兩人眼神交匯的一瞬間,姚平隻覺得心頭一顫。他望著酈君清澈的眼眸,問道,“酈姑娘,你後悔你的選擇嗎?”


  “不後悔。”酈君輕輕搖頭,隨後她嫣然一笑道,“謝謝你姚平,謝謝你跟我聊這些。之前在幻陽,人們都我傻,我是奸細,沒有人理解我。”


  “也謝謝你同我這些,酈姑娘,我知道你是個善良的人。”姚平看著酈君道。與此同時,篝火的跳動的火苗將酈君的臉頰映得微紅,光影恍惚之間,姚平覺得酈君美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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