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離別

  無瑕讀畢,把書信摁在胸前,一股複雜的情愫在心中升騰,她感到一絲甜蜜幸福的感覺,同時又有一點負罪感。是的,她想離開,回去月國,但是她發現,脫下公主的責任,放縱自己去專心戀愛是多麽的美好,她甚至想永遠逃離仇恨,逃離職責,做一個平凡的女子。


  沿著蒼遒有力的筆記,她一路撫摸,那日他起筆書寫的情景曆曆在目。


  突然,她發現了有一處淡淡的墨跡,黑色圓形的水跡發散開來,正好就在那一句話的後方。


  有一個妖怪曾深深地愛著你……


  這是淚痕,他寫下這句話時,心中該是何等的悲傷,何等的自卑。


  “虎王……你何必對我用情如此的深呢,你教我奈你若何……”無瑕歎氣,隨手拿起針匣,精美的木繡花上,有一處清晰而刺目的血跡。


  連指甲都刮傷了,這個笨蛋……


  蔥指摁上那些星羅棋布的紅點,不知是否刻意而為,那些血跡散布的紋理上,看上去像是開滿枝頭的紅梅。


  這是他送給她的禮物,親手而造的,用心,用血去造的結晶。回憶霎時湧現心頭,她覺得胸口隱隱約約有些窒痛,把手中的信和針匣收攏胸前,去感受他最後的依戀。


  她對著空空的房間,幽幽道:“人妖殊途,何況我身為月國公主,兒女情長,比不上重責如山,我內心雖然傾慕你,但想那月城國殤,三千腐鴉蔽天飛,百裏殍骨無人葬,我的心中又忍不住要殺了你……”


  “要怪隻能怪天命弄人,紅線錯引,你我終隻有擦身緣。”


  她展開一卷白宣紙,拿起了硯台上的細麾……


  翌日清早,問安的兩個侍女發現她們的主子不見了,無端端地丟失了大王的貴賓可是殺頭的大罪,嚇得兩個小虎妖丟了魂兒似的,飛一般跑去稟告虎王了。


  不過她們的大王似乎沒有責怪她們的意思。


  “你們都起來吧。”虎王背手望向窗外,翠柳梳擺自己的魅枝,早蝶追逐華芳的蹤跡,人說一日之計在於晨,本該令人心曠神怡的精致,卻叫他靈台一片飛霜。本來他已經做好心理準備有朝一日她會離開,但真當羈鳥還巢,人去樓空之時,他才知道,真的很舍不得,哪怕一發一毫。


  “大王,奴婢在桌上發現了公主留下的一副畫,請大王過目……”紫絮身子有點害怕地顫抖,輕輕奉上手上捧著的畫。原本她們兩個在互相擠眼神,誰都不願意在大王傷心的時候去送上什麽東西,要是大王怒了被大王一口吞了怎麽辦?

  “什麽!”虎王驚喜一喊,卻徹底把紫絮嚇軟了,嗚大王真發怒了,青葙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虎王沒有去管紫絮呆呆的反應,一把拿過宣紙,在八仙桌上鋪展開來。


  映入眼的,是純白紙麵上用青墨勾畫出的一支絹花白釉瓷壺,一株開放正豔的梅花,安然橫於壺上,簡單的兩樣事物,除此之外,便沒有了隻言片語。


  虎王眼中流露出真情柔情還有一種癡情,他的指尖順著梅花向上撫摸,萬種花卉中最純白最無瑕的花——梅花,象征毫無瑕疵,可能暗指瑕兒自己,然而,虎王的手僵在了花朵上,那純白的梅身,竟然沾染了刺眼的紅汙。


  虎王摸了一摸那紅漬,湊到鼻尖仔細一聞。


  血,無瑕自己的血。


  這是什麽意思,她用自己的血滴到梅花上麵,到底,是什麽意思……


  “大王?”紫絮和青葙見自家大王對著公主留下的畫發呆,心中好奇,但礙於禮節又不敢褻看。


  “都下去吧。”虎王扶額皺眉,無瑕的意思,是不是要與他決絕關係,還是說對他宣戰?


  兩小婢剛退到門口,忽然進來一個身影,兩小婢見是玉琴,急忙福身。


  虎王收起畫,早在剛才他就已經聽到了玉琴的腳步聲,但至於他找他有何事,就不知道了。


  “大人,出事了。”玉琴的模樣有點風風火火,明顯是踏著輕功趕過來的。


  “什麽事這麽急?”


  “有個衛兵喪命了!”玉琴低語。


  虎王抬頭看他,有點不可置信,照理說毒已經清理殆盡了,河水已經安全,為何還會發生命案?玉琴似乎看出了虎王的疑惑,答道:“這次不是因為猛毒。”


  虎王眯眼道:“到底出什麽事了?”


  “大人且隨我來,見過屍身便知道……”


  主城側門,碎嶽已經帶兵把周圍封鎖起來,清早時候碎嶽收到急報,昨晚當值的一個士兵失蹤了,碎嶽覺得事有蹊蹺,打探才得知月國公主以及一名名為玉兒的侍女趁夜離開了王庭,遂帶兵在側門附近調查,果其不然,那名守夜的士兵遇害了。


  虎王和玉琴趕到,虎族的士兵見到大王親臨紛紛下跪,給眼前虎族偉大的王叩頭。


  虎王淡淡揮手,目光看見了地上的鋼叉,守夜的士兵特有的武器,與敵人交鋒是會發出連綿響亮的鳴聲,預示同伴,此處有敵襲。


  然而昨晚,十分安寧。


  玉琴在他身邊,說:“大王,有一事不明,如果兩個女子真的從這裏離開,他們如何殺得了我們虎族的衛兵?”


  虎王眼睛一縮,想到了他給無瑕的針匣……


  他的瑕兒,用充滿他的內力的針,去擊殺他虎族的子民……他的心驟然一痛,哽咽道:“昨天,我給了一個靈力容器給瑕兒旁身,也許,瑕兒用內力飛針殺死了那個士兵……”他閉眼,說:“也許是由於我的天真,陪上了一條無辜的性命……”


  他拳頭捏緊,內心充滿了自責。


  他給了無瑕強力的武器,她有他的贈禮去殘害他的族人,若果他沒有給她這個針匣,她一個人孤身在外,返回祖國的途中多少艱難險阻,他的心又會忍不住為她擔憂……


  原來,兩邊都是錯……墜入愛河的人,總是犯錯。尤其是他,愛上了不該愛的人,更是錯的離譜,錯得天真……


  “似乎不是這樣的,大王……”玉琴的話,給予了他心中一些微弱的希望。“我可以肯定,無瑕公主沒有用您的內力針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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