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油燈下刺繡正忙,紫宸宮成海犯難
什麽官職位分,對劉婼而言從來都是過眼雲煙。隻是周尚宮傳完旨後,又專門把她叫了出去,對那日的事很是好奇。
“我知道你機靈,卻沒有想到你還有這使詐的本事。”
周尚宮想起那時大快人心的場麵,不由不對劉婼的臨危不亂與靈活應對由衷感歎。劉婼則依舊神色平靜,好像這些事都是不值一提的。
“宮中險惡,若自己都亂了陣腳,豈不是很危險。那日眾人之中,唯有王司衣與王紫瑩神色有異,我也是在賭。贏了便可以脫身,輸了則萬劫不複。您不也是一次次這麽過來的嗎?”
劉婼淺淺的一笑,像極了宮牆外那棵隨風搖曳的梨花,清純而美好。
“可是,王紫瑩能得皇後首肯,接任司衣,你應該知道是什麽意思的。她隻會比上一任更難對付。”
這就是今專門把她叫出來要交代的話,劉婼回首注視著周尚宮的雙眸,輕輕地歎了口氣。她知道前路不易,但隻能硬著頭皮走下去。
“金爐香燼漏聲殘,剪剪輕風陣陣寒。春色惱人眠不得,月移花影上欄杆。”
大地回暖,夜裏也透出些暖意。妁伊的春裝宮裏送了些來,劉婼又自己做了幾身,完全夠了。隻是南珽長得快,洪嬤嬤與劉婼不得不挑燈,一邊閑話一邊趕製春裝。
頭對頭的悶坐著終究不是事,洪嬤嬤最近又聽得些閑話,此時不更待何時?
“宣夫人的病可是好多了,聽聖上去看著呢,當真是子威儀,連瘟神都望而卻步。”
這是一種極其違心的法,隻怕是魏帝去過問,想動手的人也沒有了機會吧。
“這病的起因是什麽來著?有一次綰心好像提過一句,但我沒大留心。”
洪嬤嬤停下手中的活計,回想了片刻,才道:“聽是除夕那晚宮道上遇到貓所致,也奇怪,就算怕貓也不至於嚇成那般模樣啊?”
二人對視一眼,都知道宮中有個不成文的規矩,任何人是不準養貓的。可是,貓.……怎麽如此熟悉,跟這畜生有聯係的還有誰?劉婼的腦子就像斷片兒了一般,無論如何也想不起是誰。似乎是個女人,跟她了什麽貓怎麽的來著。
“發什麽呆呢?”
看她半晌不吱聲,洪嬤嬤伸手在眼前晃了晃,以為是魔怔了。這一來,劉婼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嘴裏著:“許是事情太多,我這記性是一不如一。”
“嗨,年紀輕輕的,什麽糊塗話呢。”
將有些鈍了的針在頭發上擦了擦,洪嬤嬤繼續著手中的繡活。她在繡一個扇麵,是馬上氣熱了自己做一把扇子納涼。劉婼側首看了洪嬤嬤的扇麵,正是那月下嫦娥之典故,若繡人物還是洪嬤嬤熟練,眉眼之間跟活得一般。
“這月亮也好看,彩雲追月,若即若離,似有似無。”
明月?除夕那夜無月,妁伊被成海抱走,劉婼跟著偷偷前往紫宸宮,這才有了與王司衣的相遇。可是,在遇到王司衣前,她還遇到沒有資格赴宴的華美人。無比投入的在找東西,嘴裏還學著貓兒的叫喚,劉婼一問才知,她宮裏的貓兒走丟了正在找呢。
如今想來,宮中不許人養貓,華美人又怎能特殊。
“她在撒謊!”劉婼看著那扇麵怔怔地道。腦海中已經將一切連在了一起,華美人定是與宣夫人有何過結,才用此毒計的。不由的捏緊了手中的繡線,看她那出神的模樣,洪嬤嬤真怕她刺到手指。
“誰在撒謊?你今兒是怎麽了?”
一把奪過劉婼手中的針線,洪嬤嬤有些擔心她的精神狀況。此話是否講得?劉婼還真是沒有主意,終究隻是自己的猜測,莫要無端端害了人的性命才是。
未免人擔憂,劉婼搖了搖頭,笑道:“許是累了,今兒不做活了,就陪嬤嬤話吧。”
屋內有孩子,劉婼總是心的把針線剪刀收到匣子裏鎖上。如今也是這般,又回頭,問洪嬤嬤:“關於宣夫人的病,可還有什麽法?”
“倒也沒什麽,左不過是華美人吃住都搬過去,讓人感歎她們的姐妹情深,連皇上也順帶著對華美人好了許多。都是些閑話,有個東西倒要給你看看。”洪嬤嬤著也將針插好,回屋去尋東西。
關於貓兒的話,暫時告一段落,其中深意隻怕不是她一個自身難保的繡娘可以窺視的。須臾,洪嬤嬤再回到屋內手中捧著一匹玄青色真絲布料。
“你看看這匹布料如何?”
劉婼伸手一摸,觸手溫涼,質地柔軟,倒是做寢衣的絕佳之選。於是直言道:“可以給南珽做件寢衣,這孩子夜裏怕熱,絲綢輕薄穿著就不熱了。”
洪嬤嬤將布料往劉婼身邊一放,歎了口氣:“這是今年宮裏賞下來的,可這孩子就是不領情,一看到玄青色就推開,給他做寢衣,那隻怕整宿都別想睡踏實了。”
“那,嬤嬤的意思是?”
一種不好的預感在劉婼心中泛起,玄青色女子也不適合使用,她把這布料抱出來,難不成是想要給姬宏鐸做寢衣?
指了指那匹布料,洪嬤嬤撲哧一笑:“妁伊如今封了公主,你再不想承認,也不行。也不讓你像給太後做衣裳那般繁複,抽空給他做件寢衣,算是給他一個答複。”
“答複什麽?”
劉婼白了洪嬤嬤一眼,那意思反倒怪她多事。終歸是過來人,洪嬤嬤如此做定然是有自己的考慮。長歎一口氣,才道:“宮中該如何生存,你是懂的。那訓斥幾個宮女的時候,你不也嘛,要知道感恩。無論如何,他給了你們母女台階和生存的資本,就該對他多一些善意不是。你們的過往,我也不清楚,也不上話。但是,妁伊這個爹總歸是要認,你的身份也不能永遠是個繡娘啊!”
“要你多嘴!”
似乎是真的惱了,這廂話才完,劉婼便嗆了一聲。洪嬤嬤也知道不能再多了,總之布料是留下了,如何抉擇就看劉婼的心思吧。
紫宸宮內,侍寢的華美人已經到了多時,魏帝卻仍坐在等下看書,久久沒有就寢的意思。眼看著就要到二更了,成海借著換茶水的由頭對魏帝嘀咕著:“夜裏喝茶,常常難以入眠,要不就不換了吧?”
姬宏鐸抬眸睨了成海一眼,冷不丁地了一句:“你是越發會當差了!”
成海自知犯了錯,慌忙跪下,扇了自己兩個耳光:“瞧奴才這張不懂事的嘴喲,一開口就惹您惱。”
打也打了,姬宏鐸讓他站起身來,將手中的書卷往桌上一扔:“朕也是人,陪著笑臉去麵對那些女人,總是需要做足準備的。對她們的刻意討好,朕要逢迎,要誇讚。還要想著法子的逗她們開心,你真當朕是神仙啊?這些情緒來就來?”
聽罷,成海不由樂出了聲:“都皇上是世間頂幸福的男人,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誰能想到,您還有這苦惱?”
喜歡的人得不到,不喜歡的又整在你眼前晃,誰都會有膩的時候。
“對了,讓你去查的事查得怎麽樣了?”
重新撿起書卷,姬宏鐸雙目沒有離開書,成海卻覺得他這句話的時候分明是盯著自己的。禦前當差本就不容易,如今被魏帝安排去查的事,更是將他夾在謝致與魏帝之間。一邊是自己的幹爹,一邊是隨時可能讓自己人頭不保的皇上,他可真是難辦。
“有些進展,肖建琛所的貓屍內宮那夜當值的太監有見過的。但是,給宣夫人抬步攆的又都矢口否認。奴才為難的是,不知道該相信哪一邊的。按,應該抬步攆的太監們看得更清楚些,可是宣夫人那件血衣又是鐵板釘釘的。”
“盡些沒用的話,朕現在就是要知道那貓屍到底有沒有,現在何處?你倒好,還讓朕自己判斷不成?”
談半也沒有一句順心的,脫去外麵披著的衣衫,露出月白色的寢衣,姬宏鐸像寢殿走去,給成海留下了一句話:“明你仍辦不好這事,朕就打發楊鴻去辦!”
楊鴻那可是成海的死對頭,眼下隻怕還得往幹爹那裏跑一趟才行。究竟有沒有貓屍,成海心裏明鏡兒似的。隻不過,謝致同樣讓自己閉嘴,他也不敢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