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癡心女求母入宮,潑墨案百轉千回
時過五更,蒙蒙亮。屋外的風還在呼呼地吹著,昨夜景淮宿在妾侍屋內,倒是省了安氏今早服侍的工夫。上了年紀本就少睡眠,又思慮景葙在宮中的處境,故而城樓上更鼓一響,安氏就睜開了眼睛。
那門外有人晃動,分明是誰在外麵踱步。看模樣不是很高,身形又似女子,安氏問道:“可是翠屏在外麵?”翠屏是她的貼身丫鬟,興許是猜著時間來伺候自己梳洗的。
黑色的身影遲疑了片刻,開口喚了聲:“母親,是我景姿。”
安氏還在納悶這丫頭怎麽早早地在自己門外候著,轉念一想,今日十六,是繡房開門的日子。歎了口氣,她的心思已然猜到了七八分。顧慮著門外風大露寒,先招呼她進來。
果然,景姿撩裙跪倒的就是入宮的事。安氏為難的咂咂嘴,想了半晌才道:“我的兒啊,你這不是為難母親嗎?你父親那倔脾氣,若知道我帶你進了宮,還不打斷我的腿?”
“姐姐不是病了嗎?您就是入宮去看姐姐就行,屆時您去棲鳳宮,女兒獨自前去繡房便可。”
主意是早就想好了的,她就是想去看一看那件嫁衣,似乎那是她唯一的期盼了。安氏的難處她也是清楚的,家中從來都是景淮了算,如今出了這醜事,一向注重聲譽的景淮更是注重家中女眷的一舉一動。
見安氏仍舊為難,景姿拉著她的胳膊撒起嬌來:“自幼母親待我與姐姐都是一樣的,您疼惜女兒,就幫女兒了下這樁心願吧。”話到傷心處,低聲抽泣起來:“崔遷已經亡故,女兒還能有什麽指望,左不過是留個念想。”
拗她不過,安氏隻得應下,又囑咐道:“回來你爹問起,可別漏了嘴。”
如何伺候安氏梳洗,這裏不再贅言。隻一進了宮,母女倆便先往棲鳳宮趕去。若起來,此時正是各宮各局前來請安的時候,怎麽棲鳳宮會這般冷清?
母女倆對視一眼,都覺察出了異樣,心中越發覺得不祥。安氏最先考慮的,是否景掣的事影響到了景葙?可宮中還有太後在著呢,隻怕不會坐視不管。再者,老爺回來也隱約了些遠謫景掣是太後的主意的話,隻怕是景掣一人承擔下了。
“可是姐姐身體不適,皇上心疼,便免去了早請安?”
身前便是引路的嬤嬤,景姿不敢大聲話,隻是貼著安氏嘀咕了兩句。側首看了一眼景姿,心中暗道隻怕沒有這麽簡單。姬宏鐸是怎般模樣她還會不清楚?早請安是不會免的,隻會換到別人宮裏去,如今的景葙隻怕大權旁落,正是懊惱呢。
這時節,才意識此番來得唐突,莫在宮中鬧出笑話,回去後才是有的吵鬧。索性緊走兩步,謙和的問那引路嬤嬤:“不知今日棲鳳宮為何此般清靜?”
“這幾日都是如此,皇後娘娘身子不爽利,宮中事務便由嫻夫人代理。”這嬤嬤何等人物,怎會不知道安氏的身份,於是寬心道:“也就是這幾的事,奴婢看著皇後娘娘身子大好,過不多時又有的忙了。”
安氏連連點頭道謝,不一會兒就進了棲鳳宮內。
景葙見了母親與妹妹,板著臉就是一頓數落:“你們好生沒有規矩,入宮也不先遞帖子,若是讓那些閑話的知道了去,還不知道要編排本宮什麽呢?”
可是人已經站在跟前了,景葙難不成還要把她們攆出去?三人對視著,氣氛一度降到了冰點。主殿外步攆已經備下,景葙早起本是打算到太後宮內請安的,現在卻是不能了。
看出女兒的為難,安氏微微一笑:“娘娘隻管忙自己的,見到娘娘身體安泰,這可懸著的心也算是落下了。咱們先到繡房去看看,一會兒就回府。”
不提那件嫁衣還好,一提起又是景葙的一個心結。反正沒有外人,睨了一眼景姿,卻不好把罪過算到她的頭上,隻對自家母親道:“你與父親也是,挑個女婿不非要是人中龍鳳,卻也不能找崔家那個啊,如今好了,景氏一門都跟著晦氣。”
景姿雖不出聲,臉色卻早已大變,拉了拉安氏的衣袖,那意思是催著她走吧。安氏卻覺得心中突然暢快了,素日裏自己不敢得話借景葙的口全了出來。哪還想走啊,且聽著吧。好好的羞臊羞臊景姿,也讓她看看景府現在有多難做人。
“你們倆再單獨去看那嫁衣,隻怕是要鬧個笑話,”景葙著往頭上又簪了一支和田玉簪子,氣急敗壞地,“本宮陪你們一同去吧,外人也不敢亂嚼舌根。”
被訓斥了一頓,還仿佛欠了多大一個人情,景姿始終低著頭跟在她們身後。罷了,今日能見上一眼,也算達成了多日的夙願。
繡房內發生如此大事,嫻夫人協理後宮不得不出麵。可是眾人沒有想到的是,皇後她們也會偏巧在此時到來。
事態還是一片混亂,劉婼咬定自己沒有踏入過繡房半步,而其他人更是沒有嫌疑。嫻夫人自然相信劉婼不會撒謊,但是無憑無據又該怎麽替她開脫。
王司衣負責繡房的一切事務,如今出了這樣的事,她也不能不管不問,是幫嫻夫人徹查此事,其實不過是將汙水一點點往劉婼身上潑。
“原先定繡娘的時候就是沒有她的,付綰心執意要劉婼加入,又得了景府的首肯,下官真是為難啊。隻得壞了規矩,破格讓劉婼進來。如今回想起來,兩次選拔劉婼都不在,做嫁衣的時候又硬生生的出現在名單之中,莫非是早就想要破壞這件嫁衣?”
“王司衣,事實不是你的這樣的,劉婼不在,是因為……”
眼看著付綰心又要莽撞了,劉婼趕忙一把拉住她,她才趕緊改了口:“第一次,是因為王紫瑩在井台旁故意滋事,將冷水潑在了她身上。錯過了第一次,自然就不知道第二次是如何選拔。若真要有人心懷鬼胎,也一定是王紫瑩。”
這個付綰心平日裏就牙尖嘴利,今日還好她腦子轉得快,一瞬間王紫瑩又成了眾人的焦點。
“王紫瑩是誰?”
嫻夫人掃視著跪在地上的一幹繡娘,開口問道。
“是奴婢……”
王紫瑩沒有想到這件事會以如此方式扯到自己頭上,麵對嫻夫人的發問卻又不敢不應答。嫻夫人看著跪行出來的王紫瑩,模樣倒是清秀,不想卻能幹出綰心所的事。
“綰心所言屬實?”
嫻夫人審問起那日清晨的事,王紫瑩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偷偷地看向王司衣。這頻繁的眼神往來,吸引了嫻夫人的注意,又問道:“王司衣,這繡娘可是與你熟識?”
王司衣身子一顫,低聲道:“是下官的外甥女。”話語中總有些心虛的意味,為了能讓事情繼續下去,嫻夫人開口打圓場:“這也不稀奇,可是她將冰冷的井水潑到劉婼身上,不知是否是仗著有你撐腰啊?”
“這上哪兒理去,紫瑩也不至於平白無故將冷水潑到她身上啊?定然是有什麽矛盾吧。”
幾句話又將嫻夫人的目光引到劉婼身上,雙眸凝視著劉婼,朱唇微啟:“劉婼,可是你招惹了王紫瑩?”
劉婼倒是神色泰然,回憶起那日清晨的事,也覺得來得突然。
“奴婢與她乃是初識,若有過結也是因為帶著公主住宿不便,想要調換才與王司衣言語上衝突了幾句。如今想來王司衣不好與奴婢計較,紫瑩替她出頭也不是不可能。”劉婼看到王司衣身子微微向前一傾,知道她又要狡辯,便轉了話鋒:“不過,奴婢覺得此事要緊的是查清楚嫁衣被汙一事,這些過結不值得娘娘耗費心力。”
王司衣的嘴被堵了個結結實實,轉頭怒視著劉婼,卻見劉婼若有所思的道:“奴婢剛才仔細想了想,其實繡房的鑰匙,還真不隻是奴婢才有。尚宮局各處鑰匙都在總房備了一份,而局中大人都可以接觸到這些鑰匙。這麽算來,有嫌疑的人可就多了。”
眼看著事情正朝向有利於劉婼的方向發展,皇後的突然到來,卻打亂了好不容易理出的一點頭緒。
“分明是狡辯,局中大人有何理由做出這樣的事?倒是你走到哪裏都不安分,誰知道你又在耍什麽花樣?”
眾人聞聲,回頭行禮口呼:“皇後娘娘千歲!”
蘇玉笙也起身迎了上去,將景葙攙到主座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