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1章 痛苦
長安城現下內亂成了一鍋粥。在京五品以上官員皆是一臉焦急地站在太極殿,望向空空如也的禦座。時不時與同僚交流幾句。
司天台大小官員全部入宮,此時正心驚膽顫地跪在地上聽候處罰。沒預料到這樣的天象是他們的過錯。倘若聖人不追究也就罷了,可偏偏他們聽說大殿下和裴中書皆在此中受了重傷,現在都沒醒過來。
聽到身後傳來鄭毅的聲音,眾臣齊聲高呼萬歲。
在他們的注視下,桓淇栩努力挺直了脊背走上禦階,撩衣坐下。
“都起來吧。”桓淇栩深吸口氣,“諸位愛卿都沒事吧?”
為首的謝安石聞問上前,拱手道:“謝陛下體恤,臣等無事。”
聽到這桓淇栩頷首,目光從跪在地上的司天台官員身上掠過,眉頭蹙起。
殿外大雨如注,無情地肆虐而下,澆得每個人都心生惶恐。火燭微曳,映在垂下的簾幔上。司天台一眾官員小心抬頭睇了眼禦座上桓淇栩的神色,又飛快低下頭。
“陛下。”溫行儉起身出列,神色凝重地看著桓淇栩道:“還請陛下即刻下詔讓京兆尹帶人去看查看長安各處受災情況。”
被點到名的京兆尹劉禹規擦去額頭汗珠,抬首看向桓淇栩。
“朕準奏。劉禹規你即刻派人通知各處的坊正、裏正讓他們去巡查轄區受災情況,”
“微臣領旨。”
“謝安石、李元敬至今日起政事堂大小事務皆由你二人處理。”言罷桓淇栩瞥向目光中隱含期待的溫行儉,接著道:“溫仆射,朝中官員的傷亡情況交給你了,無論傷亡與否皆給予撫恤。”
“臣領旨。”
低首的同時,溫行儉的眸中飛快掠過一絲驚喜。看樣子自己得到的消息是真的,桓儇和裴重熙皆深受重傷,昏迷不醒。
安排好一應事務,桓淇栩目光轉回到仍舊跪在地上司天台官員身上。年邁的司天監靜默多時,燭火映在他花白的頭發上,越發顯得滄桑起來。
才醞釀在桓淇栩麵上的怒氣,頓時消散地無影無蹤。
睨著司天監,溫行儉眸露深色。他倒是希望桓淇栩能將怒火燒到這些無用的人身上,身為司天台卻連這樣的天象也算不出來,幹脆回去種地算了。
陷入沉默的殿中,可以清晰聽見殿外雨如濤聲,一道道霹靂撕裂夜幕投在地麵上,猙獰可怖。
直到宣告天明的鼓聲從外遊入殿內,也無人敢開口。雖然天已經亮了,但是殿外仍舊是黑壓壓的一片,帶著揮之不去的土腥氣。
這樣的時候自然是不會有廊餐的,是以雖然有不少人已經餓得饑腸轆轆,但是卻隻能強撐著聽候帝王的吩咐。
等鼓聲再度遊來時,沉默許久的帝王終於開了口。從前尚顯稚嫩的聲音,此刻卻有了威嚴,“今長安大震,朕甚愧之。朕知自太祖開國後未嚐有其事,今降異象,當以朕失德,故降天譴。若是朕失德。卿等宜各進封事,極言得失。”
聽著桓淇栩的話,溫行儉眉頭禁不住擰成一團。
若是換做其他帝王也就罷了,懂得自檢政事得失,廣納諫言直視其過是好事,可如今桓淇栩登基不過一年多,就說這樣的話。底下這些朝臣又會如何看他?
讓那些不安分的宗室聽見了,不知道又要鬧出什麽幺蛾子來。
想到這溫行儉暗自睇目四周。見朝臣各個都無比安靜,這才鬆了口氣。雖然說能痛擊時弊,但是沒有誰能和玄成公一樣敢直言諫君。
“行了,諸卿都去忙吧。朕去看看母後。”
目送桓淇栩離去,溫仆射捋了捋胡須。麵上閃過一絲得色,瞧不見那二人的日子實在是舒服。
一旁的顏非鳴覦著他臉色,小聲道:“這會不見那二人,看來真的是如同傳聞所說遭了難。如此下官先恭喜溫仆射。”
“宏敏,慎言。”從後而來的中書侍郎溫藺對著他做了個噤聲的姿勢,又指著四周,“這高牆內四處皆由耳目。”
知曉自己失言的顏非鳴忙道了個是。
“走吧,我們怕是要忙好長一段時間。”
領命出去的朝臣,幾乎都是胡亂吃了點東西就各自忙碌起來。比之忙上忙下的政事堂和各部諸司衙門來說,太醫院倒是十分安靜。
四下門窗都閉著,藥味彌散在周圍。到底桓儇身份尊貴,所以太醫院特意派了女醫過來照顧。
奉命來換藥的女醫,這會子已經為桓儇換過藥。
看著身旁的徐姑姑,女醫溫聲開口,“徐姑姑,傷藥已經換好了。”她頓了頓又繼續說,“不過大殿下總歸受了傷,而且又傷在肺腑,一時半會好不了,少不得要安心靜養。這幾日要勞煩姑姑操心。”
說完女醫提起藥箱同內侍一塊離去。
徐姑姑斂衣坐到榻邊,滿臉慈愛地看著緊閉雙目的桓儇,唇邊溢出聲歎息。
她的大殿下怎麽要受這樣的苦楚,若是沒有當初成帝的心狠,大殿下何至於會這般勞心勞力,甚至好幾次差點搭上自己的性命。
躺在床上的桓儇,卻睡得並不安穩。胸悶難受不說,這會子連呼吸都十分費力,疼痛更是叫人難以忍受。她皺著眉,口中亦是呢喃不停。
直到半夜桓儇才悠悠轉醒。她捂著胸口勉力從床上坐起,噩夢縈繞她一夜,加之周身的疼痛,她更是睡不安穩。
下床的時候不慎碰到了一旁的藥盞,驚醒了在一旁值夜的白月。眼瞅著桓儇腳踩在了地上的碎瓷上,可她卻似毫無所覺一樣,繼續往前走去。
見此白月眼泛淚意,連著喚了幾聲。可桓儇卻未理會她
駐足在門邊,桓儇手撐著門框,聲音沙啞地道:“他呢……”
“大殿下,您可不能下地。”白月急忙跑到她身側,乞求道:“您坐下來好不好?奴婢去請太醫來看您。”
“不用。”桓儇擺了擺手,邁過了門檻。
血沾在地毯上,見此白月顧不得多想。當即撩衣跪在地上。
“孫太醫吩咐過您一定要好好修養。熙公子在旁邊修養,您這個模樣豈不是更讓他心疼?您要是實在不放心,奴婢替您去看看。”
聞言桓儇沒有答話,抿著唇一言不發。
聞訊而來的徐姑姑看著赤足站在地上的桓儇,歎了口氣。
“由她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