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8章 虛情
驛站亭台水榭俱有,雖然比不上行宮,但是也必有一番滋味。一行人一進到驛站內,裴重熙將吩咐朱天等人暫時接管此處。順便打聽打聽裴重燁到底想幹什麽。
倚在窗前,桓儇望向一汪碧水。沉聲發問,“你覺得裴重燁另有所圖?”
“他對我恨之入骨。就算有事求我,多半也不是好事。”遞了盞茶給她,裴重熙語氣中盡是對對方的了然,“不過他應該沒那麽蠢,搭上溫家扳倒我。”
“如果萬一呢?”望著他,桓儇眸光微閃。
思緒霎時變得極為複雜起來。她知道裴重熙和她一樣素來不喜裴家,但她不知道該如何將裴濟想殺他的事情說出口。
前人常言虎毒不食子,可也僅僅是前人古語。人在利益麵前,所謂的骨肉親情又算得上什麽?皇室如此,世家亦如此。
隻是要真提起來,不免會感歎一句涼薄。
聞問裴重熙自嘲似得一笑,眼神清雋淡漠,“那便拉著他們一塊死,省得黃泉路上寂寞。”
聽得他的話,桓儇手扣在了欄杆上。轉頭一眼望向裴重熙,唇邊溢出聲歎息。攏在袖中的手也鬆了下來。
“很早之前裴濟同我說過。隻要我想,他隨時願意替我殺了你,換裴家其他人取代你的位置。”扶正寸寸跌落的披帛,桓儇斂眉道。
這事瞞著裴重熙也沒有意義,以他的聰慧敏銳,如何沒察覺出裴濟對他的厭惡。憶及裴重熙的身世,桓儇的眼神黯淡幾分。
他從來都覺得裴濟此人對於裴重熙過於涼薄不說。在裴重熙得勢後,更是對其極盡可能的利用。
“也該如此。我從未把裴家看做退路,反正他們也容不下我。”眉眼一抬,裴重熙眼中笑意無謂。
誠然他並不在意裴濟如何,裴家如何。但是他仍舊會保下他們,日後留作他用。
“大殿下,奴婢有要事稟報。”徐姑姑自外叩門,語氣微沉。
“進來。”
徐姑姑聞言應諾入內,朝二人一拜。
“裴重錦也在。”徐姑姑眉眼一轉,壓低了聲音道:“奴婢剛剛去廚房時,瞧見了他。”
桓儇眼中水波微蕩漾,唇梢揚起,“那我倒是明白裴重燁想幹什麽。裴重錦回來多半是溫家安排的。你信不信過會裴重慧也會來。”
迎上她的目光,裴重熙頷首。算是默認了她的猜測。他沒收到裴重錦回來的消息,那就證明溫家略過了他的人。
“等會就能知道。”
和桓儇所料想的一樣。時近傍晚,裴重慧騎著馬風塵仆仆地趕了過來。
他來的時候,桓儇正與裴重熙在驛站內的亭子裏對弈。二人似乎並不知道他來了,全神貫注地盯著棋盤。
時不時有幾句低語順著風穿入耳中。
甫一抬頭,桓儇剛好瞧見站在亭外的裴重慧。淺淺勾了勾唇,“重慧來了。”
月白襦裙的桓儇,側目望著他。柔和的嗓音,宛若春風般。暮色在她身上投下一層淺淡光影。
“草民叩見大殿下,裴中書。”裴重慧垂首拱手,態度恭敬。
“嗯。裴濟讓你來接你阿兄的麽?”桓儇抬手示意他起身,睇目四周疑惑道:“怎麽就你一個人?裴濟不麽。”
“呃……父親說他老了,腿腳不便。就讓草民來接兩位兄長回家。”
聽見裴重慧的話,桓儇目光在他身上打了個轉。眼中疑惑更重,“你還有其他兄長?”
“回稟大殿下。大兄在治地政績不錯,陛下故而特命他歸京複職。”說到這裴重慧頭低得更低,“草民是來接他和二兄的。”
“原是這樣。難怪裴驛長要辦宴。不過怎麽不見裴重錦?”
這輕飄飄地一問讓裴重慧頓時犯難。到底沒有入過朝局,身心幹淨如白紙。不理解父兄間的博弈,更不明白何為上位者與臣屬之間的博弈。
支支吾吾半天,也沒說出話來。
“愚兄疲乏,您來得時候他還在休憩。如今正在宴上侯著,有勞二位移步正廳。”恰好路過此處的裴重燁忙出來解釋。又偏首數落起裴重慧來。
“走吧。正巧本宮也餓了。”
在離正廳幾步之遙時,二人看到有一人跪在正廳門口。背後似乎背了什麽。走近時才發現是赤裸著上半身,背著荊條的裴重錦。
四下掃量眼裴重錦,桓儇皺眉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先前微臣不知您駕臨,有失遠迎。請大殿下責罰。”朝桓儇作揖,裴重熙朗聲道。
“不在長安,不必如此多禮。”言罷桓儇邁步踏入屋內,淡淡道:“回去換身衣服再來。”
等裴重錦回來時,宴席已經開了。仍舊是那二人坐在上首的位置,而韋曇華因著身份特殊的緣故,得了左邊下首第一位。
看著這個座次,裴重錦眼中閃過憤恨。但還是乖乖走到末尾的位置坐下。
“下官恭賀大殿下此行得勝歸來。”裴重錦率先朝二人舉杯,猶豫一會又繼續道:“可是微臣這一路來都聽說裴中書違抗軍令。這要是陛下怪罪下來……”
桓儇聞言瞥他一眼,摩挲著手中的蕉葉凍石杯。眼蓄深意。
“此事朝廷自有決斷。”
“唉,微臣隻是擔心溫氏會不會對裴中書不利。說到底我們都是無用之人,若是溫家想幹什麽,也隻能從我們下手。”裴重錦訕訕一笑,“倘若溫家有所圖謀。您盡管讓溫家對付我們,也得保住裴中書。說到底長安到底人多眼雜,我們隻能在此同您說說話。”
裴重錦這模樣實在滑稽。儼然一副要犧牲整個裴家來保全裴重熙,卻又摻雜了幾分害怕的樣子。
聽著他的話,裴重熙忍不住一笑,“裴濟那家夥就是這個意思?我還以為他算同我劃清界限呢……”
“都是一家人,說什麽劃清界限。從前是我們不對,還望裴中書既往不咎。”
一旁的裴重燁也忙著出聲幫腔。
若是換作平時,桓儇隻覺得這樣的場麵實在是滑稽可笑。可是眼下一瞧,她卻品出幾分深意來。
這兩個人根本就是有所圖謀。所以特意拉了最單純的裴重慧來做陪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