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3章 糾纏
剛為桓儇蓋好被子。裴重熙正打算去倒茶的時,卻發現自己被人扯住了袖子,而且這回力道極大。
見此裴重熙皺眉回頭看去。
桓儇不知在何時睜開了眼,黝黑鳳眸中沁霧,直勾勾地盯著他。
雖然她什麽也沒說,但裴重熙還是察覺到一絲藏得極深的怒火。
“你要去哪?”上下掃量他一眸後,桓儇拽緊他的袖子斥道。
“不去哪,我去給你倒杯茶好不好。”裴重熙嘴角含笑想要去扳開抓在袖子上的手,無奈地搖搖頭,“好阿嫵,別扯我袖子。”
話音剛落桓儇唇邊溢出一絲輕哼。是放開了他的袖子,可是手卻趁機拽住了他衣襟,“你又騙我。你別以為本宮不知道,你想去找那王家的小娘子。”
含著怒意的話落在耳中,裴重熙不由一怔。仍舊耐下性子柔聲哄她。
可哪裏能想到這一哄,反倒讓人更加怒火中燒。也不知桓儇哪裏來的力氣,將他拽倒。
珠瞳灼目,熠熠生輝。
方寸間有不知名的情愫蔓延開來,攀上兩人。
桓儇空出來的一隻手落在他臉上。“你是本宮的,誰也搶不走。”
裴重熙聞言一笑,眸光卻有些黯淡,“臣本就是大殿下的。”
他從未想過桓儇會如此。以往的冷靜自持,哪還有存在的機會。
情愫與心跳融在一起,似若燒不盡的野草。
在她的孤注一擲中,在他的甘之如飴中。那壓抑了許多年的想念和貪婪,開始肆無忌憚地生長。
神佛垂眼俯瞰人間,窺見紅塵一耦,陷於其中,自甘違背天道。
一切皆如經文所說的一念千劫起。為紅塵所誘,令人渴望與之共生。
道不盡的三千繁華,說不出的七苦之疼。他與她仿若泥土中纏繞在一塊的巨樹根須。
與生俱來的競爭力,叫他們互相廝殺,不死不休。仿佛是要將多年前的惱怒和忍耐燒得一幹二淨。
縱然以往皆冷靜自持,可深陷泥濘中又如何脫身?
是以桓儇敏銳地捕捉到,裴重熙眸中一閃而過的猶豫。
“景思。”
她才開口,轉瞬又被拉回了迷惘中。
在迷惘中桓儇越發覺得裴重熙不對勁,可偏偏又無可奈何,隻能隨著他一塊墮入無妄海中。
陌生中摻雜的熟悉氣息,更叫人無比貪戀。
多年的壓抑讓裴重熙幾乎要忘了很多事情。可如今他隻想索取更多,把從前的難過和心疼悉數彌補回來。
裴重熙揚首望向桓儇,見她闔著眸。有淚水順著她眼角沁出。溫柔地垂首,柔柔道了別哭二字。
修羅低語自外而來。仿若佛陀修行時所遇的考驗,既無法掌控,卻能不斷誘使她前行下墜。
但最終她還是卸下了往日的驕傲與防備,接納了那熾烈真心。任他融於血肉中。
察覺她的手驟然扣緊。裴重熙溫聲,“你若仍心有顧忌。我可以止步於此……阿嫵。”
咫尺低語後。半清醒,半混沌的桓儇仰頭看他,“分明是你先招惹本宮的,現在還想不認賬?”
低語落下。已經處於無妄海中裴重熙,又如何顧得上持重克製是何物,清淺一笑。
苦行於世,本當守心為城。可最終難逃修羅之惑,陷於其中。
事已至此二人再無所顧忌。曾以枷鎖為盾護住己身,可終究逃不過愛恨癡纏為誘。
一念千劫起,身墮無間獄。摒棄枷鎖,曆遍千重劫。
曆遍人間七苦,才知唯有求不得最苦。
才回過神的桓儇,依舊十分懶散。任裴重熙抱著她,同她耳語。可此時她已經敗下陣來,所有的一切又陷入他的掌控中。
她不知佛陀修行時,是如何擺脫羅刹女的引誘,還是甘願與之共同沉淪於其中。
但是他在她耳旁一聲比一聲繾綣地喚著阿嫵。讓她最終放棄抵抗,甘願墮於其中。
“阿嫵,我的好阿嫵。”裴重熙忽然抱住了她,聲音低沉,“對你我一直都是甘之如飴,恨不得能與你攜手同老。可是我更盼你歲歲無憂。”
雖然她不喜歡這種失控感,但偏偏裴重熙一點也不給她逃離的機會。她突然想起了菟絲子,那種隻能倚靠外力才能生長的花兒。
此時她一麵陷於糾結中,一麵承受他近乎決絕的回饋。似若持炬,逆行於風中。明知有燒手之患,卻怎麽也掙脫不開。
也罷。既已入此中,縱然是古神又如何能逃開?周遭的一切仿佛惡鬼在她身旁低笑,糾纏不清。
仿佛從那一刻開始,所有隔閡都消失得一幹二淨,無論是玉碎還是飛蛾撲火,他們都已無所顧忌。
“她們都說是本宮霸占了她們的中書令,可是那又如何呢?裴重熙你是本宮的人,誰也搶不走,對不對?”桓儇望向騰起的白霧喃喃道。
“是。臣自始至終都屬於大殿下一人。”
短暫的清明後,他又將她拉入混沌中。隻為迎來更熱切的回應。
當清晨的陽光透過簾幔灑在身上,桓儇睜眸神色迷惘地打量周遭一切。
她實在是頭疼的很。果然年紀大了,不能貪酒。
已經酒醒的桓儇揉著額頭。回想起昨夜的片段,卻隻記得些支離破碎的場景,如此也讓她的神識潰散幾縷。
昨夜到底發生了什麽。她又為何會……
忽然聽見紗幔外傳來一陣抽氣聲。
桓儇掀開簾往外看去,隻見地上散落著襦裙還有一襲玄色,二者皺皺巴巴地呆在一塊。遠處有一人背對她而坐,披散著頭發。
聽得身後的聲音,那人回過頭來眸中含笑望她,眼中笑意勝過三月桃花。“你怎麽在這?”
見裴重熙走向自己,桓儇往裏縮了縮,“昨夜我是不是……對你。”
裴重熙聞言俯身,擋住她眼前的光線又握住她的手,“說對不起的應該是我,是我一時失控才會……不過我還是很高興,總算能與你同溺其間。”
世人總言食髓知味,他愛極了桓儇那時的模樣。
彼此再無任何隔閡可言,互相交付真心,熾烈的真心又將彼此燒到一塊。
在裴重熙溫和的注視下,桓儇斂眸喟歎。
佛陀拈花一笑,修羅誘我入阿鼻。再度歸於無妄海,亦歸於真切中。
她既做不得那佛陀,那就做那墮於幽冥深處的惡鬼,縱為天道所棄,也甘願陷於此中。
直到殿外傳來一聲鳥鳴。二人才從熱切中回過神。
歎了口氣,桓儇望向裴重熙,皺眉道:“你快回去吧。讓人看見你我同處一室總歸不好。”
“大殿下當真無情,這便要趕臣走。”裴重熙彎腰拾起地上錦衣,意猶未盡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