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3章 夢境
回到裴重熙房前時,見屋內燈還亮著。桓儇皺眉走了進去。
隻見裴重熙坐在案前,神色凝肅。他手中握了張信箋。見她來了抬首指了指自己旁邊房位置。
剛坐下,裴重熙將信箋遞了過來。
“河東來的急報。突厥去年遭了雪災,今年開春的時候又牛羊染疫,病死了無數牲畜不說,很多牧民也染疫而亡。”裴重熙語氣頗為嚴肅,“探子說兩三日就能在雁門關看見突厥的斥候。”
話止桓儇眸光凝在信箋上,神色也越發凝重起來。
“你還記得不久前我們在草灘鎮遇見突厥人的事情麽?”將信擱回案上,桓儇抬眼看向裴重熙,語氣篤定,“看來和我之前猜想的一樣,突厥打算犯我魏境。”
突厥從前朝周時就已存在,經前朝周名將長孫季晟多次遊說,致其內部分裂劃分為東西突厥。而在周朝僖帝時,突厥趁周朝國力衰落反叛前周,自立後突厥。
後突厥自從立後一直徘徊於漠北深處,時而滋擾邊境。到前曆時一旦曆朝派兵圍剿他們便跑回大漠深處,讓漢人兵馬無處可追。一直到本朝才勉強壓在後突厥,使他們不能頻繁滋擾大魏百姓。
可是今年突厥多災禍,雪災和瘟疫接踵而至。看樣子他們是蠢蠢欲動。
思緒至此桓儇起身看向一旁的輿圖,目光凝在被裴重熙用朱筆圈出的幾處。
“按照我們掌握的資料。突厥以往犯境都是從馬邑入中原,拿下雁門後再攻打定襄等郡縣。”桓儇的聲音頓了頓,沉聲道:“如今雁門是誰在管。”
“元士信。是他管著雁門郡。”
桓儇掀眸,唇際抿出一道銳利弧度。“讓他派探子去突厥那轉轉。倘若突厥真的有異動……”
“若突厥有異動,雁門未必能守住。與其和他們周旋,倒不如讓他們就此稱臣。”裴重熙走到她身邊,指著雁門郡三字,“若你願意可以讓我領行軍總管,我親自帶兵平突厥。”
“哪有讓中書相公衝鋒陷陣道理。”桓儇搖頭拒絕了裴重熙的話。
接過話茬,裴重熙眸露深色,“平定突厥茲事體大,我們不能讓溫家去。正好我也可以回趟裴家。”
“行了,突厥不是還沒異動麽?你容本宮再想想,也不一定非要你去。”說著桓儇回到案前坐下,“此事暫且壓下來吧。宗師道的事情還未解決,這個時候傳出突厥攻打我們的消息實在不好。”
清楚如今桓淇栩的處境,裴重熙頷首同意她的話。
裴重熙瞥了眼已經漆黑一片的天幕。
“天色已晚,坊市門閉。阿嫵你不如歇在我府上?”
“好。”
二人心中端著事,此刻睡意全無。原本桓儇想讓裴重熙歇著,自己來想想如何應對突厥的兵馬。
敵戎強壯,她這些年涉足於朝政中雖然沒有見過突厥到底如何,但是耳聞和書上都見過旁人的描述。若真讓突厥奪下雁門,等著桓淇栩的非議隻會比現在更多。
煩躁思緒纏在心中。桓儇伸手捏著眉心長喟一聲。
“你不必事事自己扛著。桓淇栩雖然尊敬你,但是不代表其他人和他看法一樣。”遞了盞熱茶給她,裴重熙放開話弦,“你擔心他會承受非議。可是你呢?阿嫵。曆來女子執政最容易惹來非議,日複一日地下去,你覺得日後桓淇栩還能信任你麽?”
話止桓儇抬頭看向他,眸中遍布寒冰。
“你希望本宮避權?”
聽出她語氣的不對勁,裴重熙不以為意地一笑。握住她的手,“阿嫵你一直都比我想象中聰慧。你如今根本就無法避權,你要做得就是比桓淇栩好,讓他們覺得這是你的功勞。是你護住了大魏百年基業。”
裴重熙這話說得頗為奇怪。桓儇目光如同寒冰塞川一般,遍尋不到一絲暖意。
而裴重熙直起身子湊近了她。
“阿嫵,你應該往高處去。”
幾乎是下意識地,桓儇伸手一把推開了裴重熙。在短暫闔眸後再度睜眸眼中又恢複了往日的平靜。
“你應該清楚我的想法。這樣的話以後不要再提……”桓儇深吸口氣冷眸睇他,“景思我希望你我能夠殊途同歸。”
“好。”
“你剛才夢見了什麽?為什麽要我快走,離開長安。”
聞問裴重熙眼中閃過一絲冷意。旋即麵上浮起絲微笑,“沒什麽。夢中之語你自當做戲言就好。時辰不早了,你在這歇著我就躺在錦榻上。”
“行了,你自己睡這。讓執事帶我去東廂房。”
話落裴重熙也沒多說什麽,頷首吩咐執事送桓儇去東廂歇著。站在窗前一直看見東廂房的燈熄滅,他仍舊未走開。
他在夢中看見了什麽?看見了那個縈繞著他六年的噩夢,夢裏那個身影在府中水榭上,含笑飲下了宮中賜下的禦酒。
白玉杯墜地迸裂,酒香四溢。而案上酒壺仍在,隻是那個含笑飲酒的身影已經轟然倒在地上,裙擺鋪散如同綻放的牡丹一樣。
她的眼神充滿希望苦澀,最終轉頭柔和地望向九曲橋的方向。伸出手仿佛是在等待什麽一樣。
直到一道玄色身影從九曲橋上飛奔而來,抱著她跪坐於地。眼中帶雷嘴裏不停得呼喊著阿嫵三字,聲音哽咽。
“你還是來遲了一步。不過……這樣也好省得我們倆一塊死了。景思……”
“阿嫵……別說這些。我帶你回家。”
聞言躺在他懷中的人,自嘲似得一笑。伸手摸著他的嘴唇,喃喃道:“我哪裏還有家?不會臨死前能見你一麵……咳咳也挺好。下輩子可不要生於皇室。”
最終彌漫中他眼前的是大片紅色血霧。他眼睜睜地看著那個聲音溶於霧中漸行漸遠。任憑他再怎麽聲嘶力竭地呼喊,落下的唯有那句你還是來遲了一步。
等到血霧散盡留下的不過一地碎玉。他的阿嫵死在了他麵前。
每每從噩夢中蘇醒他都痛苦無比。思緒至此裴重熙手握在了茶盞上,掩去眼中酸澀。
無論現實到底是何種情況,但是他都不能讓夢中的事情發生。哪怕代價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