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7章 連環
華貴的馬車早就隱沒中朦朧煙雨中。眼下正值季月,雨中猶帶寒意。雨水順著鬥笠沿垂落,蓑衣上亦蓄著水,一滴滴淌下。
“都督。”宗離亨身邊一人上前拱手,指著天際道:“要不要先回去避一避,這雨越發大了。”
宗離亨聞言睇他一眸,閉眼抽氣。揮手利落地翻身上馬。他一上馬,其他人也飛身上馬往宗府的方向奔去。
他們踏雨疾馳離去。在朦雨中有二人從巷口探出首,站了許久。確定他們已經走遠,才從相反方向離開。
這會子宗離亨人已經回了宗府。踏入前廳前宗離亨深吸一口氣,將蓑衣丟給仆役。大步
而入。
上首閱書的宗師道聽見門口的腳步聲,未掀眼簾,淡淡道:“回來了?”
宗離亨聞言在廳中止步,一旁的仆役忙端了軟墊過來。
“父親。”宗離亨恭謹地折膝跪坐,語氣低沉,“若您所料大殿下今日真的同裴重熙一塊出去過。不過裴重熙有意袒護她……”
“他若是真同意和我們結盟,反倒是叫人不放心。桓璘可就是前車之鑒。”宗師道抬頭似有所感地看著麵前燭台,淡淡道。
“您的意思是裴重熙如此,對我們的助力更大?”
唇邊泛起譏誚,宗師道伸手指了麵前的燭台,哂笑一聲,“隻要進了這朝中,就得有立場。可是一旦有了立場,必須學會先把軟肋藏好。他們互為軟肋。”
聽見話尾軟肋二字,宗離亨眸光不定。他想起自己剛才問裴重熙時,那道驟然落在自己身上的冷銳目光。
想不到這二人分道揚鑣這麽多年,居然還能互為軟肋。
“那桓儇難道甘願看裴重熙做大?”
“世間唯一情之一字最難解。桓儇雖然厭惡她是成帝血脈,但是骨子裏狠辣比起成帝來隻多不少。”斟茶入盞,宗師道歎息一聲,“裴重熙既然執意要陪桓儇一塊,又何必顧惜他的命呢?”
聽得這話宗離亨抬眸看了宗師道一會。似乎不敢相信,能從宗師道口中聽到這樣的話。
“溫嵇那老狐狸最近都閉門謝客。看來他似乎還不想同桓儇對上。”宗師道低眉看向案上隻拆了一點的書信。眼中聚起煩躁。
“溫家不會打算投靠桓儇吧?那我們的計劃要怎麽繼續下去。”
一連串的問題竄入耳中,宗師道看著他搖搖頭,示意他暫且安靜一會。
一炷香的時間過去,宗離元和宗家其他兩人步履匆匆地跑了進來,身上皆為雨水浸透。
“出事了?”示意仆役給幾人奉茶,宗師道皺眉問道。
“梁承耀不見了蹤影。有人看見馬周就在長安城裏,可惜那地方守衛森嚴。我們的人進不去。”宗離利飲了一大口水,語氣急切,“最關鍵的是韓誨剛剛被人帶走了。”
話止宗師道騰地一下站起身,似乎是沒想到韓誨居然會被帶走。不過到底是經曆三朝的老臣,很快就平複下來。蹙眉望向自家三子。
韓誨是他早年安插在禦史台的人,原本想借他的手,去拉攏武攸寧。沒想到這人還沒拉攏過來,居然還被牽扯進來。
眼中攢著火氣的宗離貞一掌拍在案上,怒斥道:“這韓誨不是說,那日無人看見他麽?”
“不。不是沒看見,而是他不敢說。說了就不會有人懷疑桓儇。”宗離元偏首看向宗師道,拱手作揖,“韓誨口風未必嚴實,而且荀淩道在刑部,我擔心……”
“這個時候動手太明顯。他什麽時候扛不住了,再動手也不遲。”宗師道擺手示意四人稍安勿躁。
思緒雜蕪中,忽然有什麽如電光一樣在心頭掠過。
“她在等我們自己跳出來。”
宗師道夾雜著驚訝的聲音落在耳中。四人齊齊抬頭看了過去。
“她一定遇見了韓誨。應該說她故意讓很多人都看見了韓誨比她先進推鞫房。”
拆開案上信封,入目是溫嵇的字。可是信上隻有一句話,‘小心駛得萬年船,恕某不能與愚兄同行蜀道。’
宗師道鬆手疲憊地靠著憑幾。信箋飄落在地,宗家四兄弟探首去看。看見信上字跡亦是一怔。
“溫家這分明是背信棄義。”
宗離元起身拾起信箋重新擱回案上,眉頭皺起,“他們從一開始就沒想進來過。溫嵇當年是桓儇的盟友,現在得罪桓儇對他們沒有任何好處。”
話止宗師道沒說話。想不到繞來繞去,自己還是被桓儇擺了一道。所謂的放權隻是她的障眼法罷了,她根本要做的就是牽製住自己的視線。讓梁承耀順利返回長安。
至於馬周隻怕也早就在她的庇佑下,否則他們怎麽會翻遍長安也找不到人。因為馬周已經被她改名換姓,藏匿在長安城中。
“不管溫家如何,他們這樣子遲早被桓儇拿捏住。大郎你即刻派人去刑部還有大理寺那邊打聽打聽,看看韓誨到底被關在哪。”斂去眼中無奈的宗師道,麵上恢複了一如既往的鎮定。
越是這個時候,他們越不能亂。
“是。”
“二郎,你帶人去長安城門口攔住梁承耀他們。梁承耀眼下應該快進宮了。”說著宗師道眼露厲色,“殺不死,就把證據給毀了。你可用馮家的名望。”
“是,父親。”
吩咐完幾人,宗師道麵露疲憊地闔眸。這些年他兢兢業業地經營著宗家,隻希望等自己百年後,宗家能有個好歸宿。可是沒想到命運車輪地傾軋,居然這般無情。
此番若是不能保住宗家,但是至少要有人能夠從這全身而退。退到沒人注意的地方,去看看錯在哪。
“家主,溫家送信來了。”仆役站在房前恭敬道。
聞言宗師道抬眸,銳利的目光凝在了仆役背上。思量良久,才開口讓仆役把信遞過來。
展信閱畢,宗師道眉間神色越發凝重。最終皆化為一聲歎息,掀起熏爐蓋。看著紙箋化與香灰融為一體。
“這溫家到底什麽意思……”
負手踱步至窗前,宗師道看著雨幕喃喃自語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