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3章 桎梏

  朱雀門啟,朝臣三三兩兩,結伴而入。在喧鬧聲中,有兩道的馬蹄聲從身後遊來。


  疑者回頭望去。隻見一身玄色朝服的桓儇從不遠處策馬而來,而她旁邊是深綠袍服的謝長安。


  在朱雀門前勒馬,桓儇鬆韁下馬。悠悠瞥了眼麵前那幾個一臉茫然的朝臣,揚唇輕哂一聲。


  在睽睽之下,大步踏入朱雀門。


  “鬧市縱馬。這實在是……”說話的緋袍官看著桓儇遠去的背影,小聲道。


  他身旁的深緋者搖搖頭,睇目四周。壓低了聲音,“不可說,不可說。沈兄……仔細你的舌頭。”


  原本走在一塊的朝臣,瞥見桓儇來了。很自覺地讓出一條道來,齊齊作揖行禮。而桓儇目光未曾在他們身上停留過一下,徑直往太極殿而去。


  踏進承天門時,謝長安忍不住回頭看向身後安靜如雞的朝臣。不禁心生感慨,偏首斜眄眼桓儇。


  “他們好像很怕您。”


  桓儇聞言譏誚一笑,睇向遠處石階。朱唇開合,“他們怕本宮才是正常。不過我倒是好奇宗師道接下來會走哪一步。”


  提裙沿著石階而上。站在門口觀察著各處的侍禦史,一瞥見玄色從下方緩緩遊來,立馬站得直挺如鬆。在玄色完全出現在眼前時,躬身高呼。


  “大殿下千歲。”


  洪亮的聲音入耳,桓儇頷首。在敬佩的目光中邁過太極殿的門檻。


  百官皆倒,肅色迎候著聖駕。而桓儇和裴重熙,前者著玄色朝服,後者紫袍玉帶站在玉階上。


  三聲禮唱畢。柘黃袍服的桓淇栩,昂首從群臣中走過,斂衣坐在禦座上。群臣在桓、裴二人的帶領下山呼萬歲。


  “朕登基不過一年。皇姑姑體恤朕,這才上書希望朕能夠開考課和銓選。”桓淇栩抿抿唇,眼角餘光瞥向桓儇。沉聲道:“這次考課和銓選的結果,朕已經看過。”


  話止朝臣抬頭迎上年幼帝王的目光。明明才不過是八九歲的年紀,經過一年的磨煉已經頗具威嚴。端坐在禦座上,一絲不苟地盯著底下的朝臣們。


  “陛下所言甚是。”


  話止朝臣們,紛紛附和起來。


  “可是朕聽說昨日有朝臣聚在朱雀門。說是皇姑姑此舉私心頗重。朕不明白,這怎麽就叫私心呢?”


  鎮紙砸在禦案上,清脆的響聲回蕩在太極殿。


  朝臣對昨日在朱雀門發生的事,也是知曉的。更明白陛下突然提及此時,絕非是為大殿下出頭而來。


  “陛下聖明。臣等知道大殿下此舉絕非私心,隻是那日聚眾者手中所持名錄,也得不讓人深究。還望陛下下旨明查此事。”考功侍郎王氏舉起笏板看了眼四下,沉聲道。


  話止桓儇抬眸望向王考功,黝黑幽深的鳳眸中掠過譏誚。撫平衣袖上皺褶,唇際浮起淺淡笑意。


  “隻是一份名錄就能把事情往大殿下身上扯?王考功此舉是不是有失偏頗,再者那些人分明是對朝廷不滿。”說著中書舍人高舉笏板出言,“臣以為是不是有人想借機抨擊朝廷。”


  “簡直就是荒謬。為了這種事情,賭上自己的前程值得麽?”


  “嗬,如何不能?大殿下此舉是為朝廷著想不假,可是同樣也觸碰到別人的利益。隻怕是有人想要借機除掉大殿下。”


  朝臣們咄咄逼人的議論聲入耳。桓儇不禁斂眸喟歎一聲。不過她仍舊沒有開口,反倒是直到桓淇栩身邊低語起來。


  耐心聽完朝臣議論的桓淇栩,對著桓儇點點頭。咳嗽幾聲,“行了,朕相信姑姑。那份名錄根本就是子虛烏有。諸卿如此咄咄,似是鐵證如山。”


  “青州長史不明不白死於台院。當時在場者皆稱是其行刺大殿下在先。臣想問進推鞫房前為何不先搜身?到底是怎麽讓他帶著銳器進推鞫房的。此事若不查明,臣等隻怕日後寢食難安。陛下又如何給天下一個交代。”


  新帝登基不過一載,可是各方勢力都蠢蠢欲動。去歲的時候劍南刺史意圖謀反,隴西內亂又和河南王的事撞到了一塊。再加上一個科舉舞弊案,種種事情堆積如山。


  而這一年來身為鎮國大長公主的桓儇,也遊走在裏麵,想盡辦法扶持新帝坐穩皇位。畢竟皇帝到底年幼,宗室窺探者不少。要是再引起君臣矛盾,這朝政如何能清。


  不過看桓淇栩的樣子,對此事儼然毫無興趣,而且又十分信任桓儇。


  眼下正處於風口浪尖的桓儇,毫不在意地一笑。神色悠哉地把玩起腰間禁步。


  此時朝臣中忽然有人道:“昨日大殿下為何會出現在推鞫房?為什麽青州長史會突然行刺您。”


  “還有仵作驗屍的結果到底是什麽。臣以為大殿下出現在推鞫房實在是奇怪。”


  “臣等懇請陛下查明此事。”


  話止桓儇抬頭看了眼剛才說話那人。神色如常,唇角微勾起一絲弧度。這些人兜兜轉轉還是把矛頭指向了她。


  桓儇從進殿開始就沒說過話,安安靜靜站在上首,但她仍舊留意著每一個人說的話。這些說話的朝臣各有各的立場,心思也算不上複雜,隻是想法和所見利益不同。


  逼著皇帝徹查青州長史暴斃一事,無非是想借機看看朝廷對山東道的態度。而矛頭忽然指向她,多半是對自己行徑有所不滿,而且又相信名錄的事,想借此機會瓦解自己的力量。


  剩下那些兩者都有參與的,勉強算得上中立派。一來也關心朝廷如今的態度,二來也希望銓選和考課能查出紕漏,他們好從中獲利。


  世間眾生百態,忽聚於此。實在是熱鬧。


  大臣們聊得熱火朝天,可是上首的三人一直都沒有說話。


  桓儇麵對大臣的逼問,也自始至終保持著溫和態度。


  過了好半天,桓淇栩皺著眉。正要開口的時候,卻聽見右下首傳來一陣輕笑。


  移目望去。隻見桓儇以袖掩唇笑著,譏誚地望向下方,“沒想到今日的朝會居然這麽熱鬧。姚禦史。”


  “臣在。”


  從三品的禦史大夫猶豫了一下,緩緩地舉起了笏板。


  “禦史台有規定說,宗親不能出現在推鞫房麽?”


  年近五十的禦史大夫姚襄眯了眯眸,斟酌著回話,“並沒有這個規定。”


  “那麽……”聲音驀地一頓,桓儇麵上浮起一笑微笑來,“本宮倒是好奇諸位這麽在意本宮會出現在推鞫房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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