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8章 見麵

  見二人相繼離去,桓儇揚唇輕哂。從屋脊上利落地翻下來,躥進了高台內。四下打量起來。


  緊跟在她後麵的裴重熙,倚著柱子抱臂而立。


  “這地方視線可真不錯。居高臨下不說還能眼觀六路。”裴重熙朗聲笑道:“想不到這宗師道比溫嵇還要有趣。”


  桓儇移步至白玉欄前,眸色漸深,“他未必有溫嵇機敏。雖然三朝元老的身份不容小覷,但是比起溫嵇擅長的韜光養晦來說,他還是遜色不少。”


  拂來的春風吹落了滿樹新葉,吹得桓儇發間步搖泠泠作響。


  眼角餘光瞥見一隊朱袍內侍正碰著錦盒從下麵走過,桓儇抿唇。不過一瞬功夫,拂袖沿著石階而下。


  “溫初月又賜東西給溫家了。”似乎是想起什麽,桓儇步伐一滯。偏首望向裴重熙,“安在長樂宮的眼線告訴我,這段時間溫初月都在靜心禮佛。”


  “禮佛?溫初月可不像是慈悲心腸的,指不定兄妹倆又在密謀什麽。”裴重熙忽地伸手拉住桓儇,十指相扣。溫聲道。


  瞥了眼前麵走過的宮人,桓儇聲音漸輕,“好在她還不算糊塗,知道依靠本宮。隻是我擔心淇栩年幼會被有心人利用。”


  二人並肩走在一塊,垂下來的衣袖遮住了交疊在一起的手。此時要是有一陣風拂過,是可以看見的。


  裴重熙素來敏銳,又浸淫朝堂多年。一言便聽出桓儇意有所指,手上力道一緊又鬆弛下來,溫和地眄著她。


  二人彼此默契,有些問題並不需要問。


  “那日淇栩問我可又想過稱帝。”


  聲音極淡,似是隨時都能隨風而去。


  裴重熙手上力道再度一緊,眼中閃過一抹藏得極深的痛苦。在桓儇看不見的範圍裏,微微斂眸,斂去了此中異色。


  在夢境中令他恐懼的事還是發生了。很多人都沒發現,如今這位年幼帝王,有很多時候並不像先帝,反倒是有幾分成帝的影子。


  而他的阿嫵,偏偏又是那麽的……


  仿佛是有千言萬語,最後皆化作一聲微不可聞的歎息。


  裴重熙撫了撫桓儇腕上的佛珠,語氣柔和,“他在那個位置上待久了,會有這樣的問題並不奇怪。反倒是你……要是有機會讓你稱帝的話,你待如何?”


  聞問桓儇步伐一滯,看了裴重熙一會。又移目看向搭在自己腕上的手,神色忽而變得幽遠起來。


  “你是說那個術士為本宮批的命?紫微式微,太陰長明,女主天下。”桓儇用力將自己的手抽了回來,神色寡淡地掃了眼裴重熙。


  察覺到桓儇情緒的變化。裴重熙麵上浮起無奈笑意來,沉聲道:“我不信命。我隻是覺得你比淇栩更適合在那個位置上。”


  “那個位置冰冷刺骨,絕情絕愛有什麽好的。”


  說到這桓儇深吸口氣,伸手揉揉額角。麵上浮現出倦怠來。


  似乎是不願意聽見桓儇剛才的話。裴重熙上前一步,抓住了桓儇的袖子。一字一頓冷聲詢問起來。


  “若真有那麽一天呢?到了性命攸關的時候,你也不願意稱帝麽?”


  掃了眼落在自己袖子上的手,桓儇掀眸打量起裴重熙來,在對方那雙恰似無波古井的鳳眸中,瞥到了一閃而過的驚慌。


  以她的裴重熙的了解,他甚少會有驚慌的時候。


  “突然這麽問我是幹什麽?莫不是你有事瞞著我。”在無意下桓儇的聲音不由自主地揚高了幾度,“你想幹什麽?”


  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引起了桓儇的敏銳。裴重熙伸手摸了摸桓儇臉頰,將她擁入懷中。耳際貼在他胸廓處。


  在呼吸延綿間,可聽見沉穩有力的心跳。


  “不想幹什麽。若我真的有事瞞著你,還能像這樣麵不改色心不跳的?”裴重熙聲音裏卷了笑意,“我隻是隨口問問。阿嫵,隻要你在一日,我甘爾為臣一日。”


  “倘若我不在呢?”桓儇抬眸,眸色清明地望著他。


  “你不會不在。你若不在,我自當陪你一道。”


  聽見這樣的話,桓儇眸光一怔。目光流連在裴重熙眉眼間,似乎是在思考什麽。


  半響後桓儇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溫聲嗔道:“你平日裏究竟看了多少話本,對其他女子使過多少這樣的手段,才能如此的厚顏無恥。”


  “是朱天他們幾個沒事就喜歡看這些話本子。我日理萬機的,哪裏有空?不過阿嫵你是唯一一個,值得我如此的。”說著裴重熙垂首在桓儇額上落下一吻,神色十分的虔誠。


  見他如此,桓儇忍不住腹誹了一句。果真是狐狸心思,捉摸不透。


  “朱雀門的事情還是要解決完。我先去那邊,晚些時候再去禦史台。你若是無事的話,要不要陪我一塊去朱雀門轉轉?”


  這剛問完裴重熙自然地牽起桓儇的手往朱雀門的方向而去。


  如同桓儇所預料一樣,朱雀門前依舊是十分的熱鬧。離門口的長名榜不遠的地方還站了不少人。


  二人站在城樓上,居高臨下地往人群中看去。恰逢此時,張桎轅和那日的醉酒者抬起頭正好對上了二人的視線。


  此前張桎轅已經見過桓儇,仔細想想也猜到了身旁那人的身份。和大殿下關係不錯,年輕的紫袍高官,隻有那一位。


  禮貌地點頭後,張桎轅示意醉酒者也跟他一塊拱手作揖。那醉酒者似乎還沒回過神,怔愣了好一會,在張桎轅的催促下連忙斂袖行禮問安。


  短暫停留一會,桓儇又移目看向喧囂的人群。站在城樓上辯聽下麵的隻言片語。


  掃了眼下方的朝臣,裴重熙譏誚道:“宗師道丟了盤爛棋給你。一時間真要罷免這麽多人,朝廷的一切運轉必然停下來。”


  “他打得主意很明確。之所以挑這個時候入宮,無非就是想讓我看見他那些門生對他的態度如何。”桓儇屈指拂過城磚上所刻銘文刻印,語氣寡淡,“大約是像讓我投鼠忌器。”


  “很可惜他這個主意並不算好。”


  “走吧。也到了該下去的時候。此事不破不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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