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8章 茶肆
在吏部批卷的日子裏,長安下起了雨。連綿的雨水順著簷上溝壑滑落,形成一道細密的雨簾。
不比江南落雨時的溫婉,長安的雨尤為颯爽。砸在地上時泥水飛濺。長安城內的茶館依舊是人滿為患,所有人都在等待結果。
可惜不是晴日,不然曲江池上定然是格外熱鬧。
比起城外的翹首以盼,皇城內反倒是十分淡定。除了四份考卷暫且被束之高閣外,其餘的答卷該留者留,該放者放。
選人的答卷一批完。褚晏行親自把其送到了三省複批,隻要三省那邊批完。吏部這邊就能開始著手準備長名榜。至於製舉者的卷子也批閱的差不多了,等全部批完也能發出去。
在連綿春雨中,一輛馬車從景風門出。在光宅坊停留片刻,悠悠往西市而去。眼下這才是長安城最熱鬧的地方。
馬車停在了一間茶肆門口,兩人踏著矮凳從容下了馬車。最先下來的玄衣男子,伸手牽了一襲雪青襦裙的女子下來。
二人並肩邁入,隨行的侍衛緊跟其後。
進了茶肆後,原本在櫃台打盹的掌櫃。掀眸瞧了眼二人,多年的自覺告訴他,進來的人非富即貴。連忙打發走欲迎上前的小二,親自上前迎接。
“兩位可有訂位置?”掌櫃笑眯眯地打量二人。
“不曾。隻聽說掌櫃家的茶水有異香,所以特意過來看看。”玄衣男子聲線平和,“沒想到人居然這麽多,掌櫃看看哪桌可以讓我們擠一擠,免得讓我白跑一趟。”
見玄衣男子談吐優雅,而且又是為了自家名茶群芳妒來的。麵露為難地打量起周遭來。
如今在茶肆裏坐著的。雖然都是各州府來長安參加考課和銓選的官員,但是要說貴也算不上。可到底是官員,指不定來日回到長安能成為京官。要是得罪了他們……
正當掌櫃猶疑的時候,坐在窗邊一深青色圓領袍的中年男子笑著開口。見二人看他,頷首作揖。
“那兩位客官不如去那邊坐坐?”掌櫃含笑指向中年男子所在的方向。
聞言二人點頭走了過去。朝中年男子頷首致意後,二人先後坐下,女子解下帷帽擱在一旁,臉上掛著微笑。
“阿嫵,想吃些什麽?”玄衣男子斟茶推到她眼前,語氣溫和,“先喝口茶吧。”
若是有見過二人的人會發現。這兩位突然出現的客人,不是別人。正是大長公主桓儇和中書令裴重熙。
掃了眼麵前冒著熱氣的茶水,桓儇捧茶飲下,神色淡淡地讚了句,“入口果然是香氣四溢,這茶不錯。”
“是很不錯。某也是第一次喝到這樣的茶水。”坐在對麵的中年男子似是想起什麽,麵上浮起憾色,“不然我可以買些帶回去給娘子和小女嚐嚐。”
聞言桓儇悄悄掃了他一眼。走進了才發現這中年男子身上穿了件半舊的袍子,袖口還打著補丁,就連襆頭也洗得發白。瞧上去十分的清貧。
“說起來還不知道,老先生你姓什麽。”裴重熙勾唇問道。
“先生就免了。老夫隻是一個小小的太原庫錄事,談不上這些。”中年男子搖頭,沉聲道:“鄙人姓張,名桎轅。”
確定了張桎轅的身份,桓儇微笑,“張錄事。”
“不必那麽多禮數。說起來你們兩位又叫什麽,這麽大的雨也願意跑出來喝茶。”
聞問二人對視眼,各自頷首。最後還是裴重熙開了口,“我姓趙,這是我夫人趙鸞兒。”
“你們倆倒是有趣,居然是同姓。”張桎轅捋了捋胡須,望窗外看去,“也不知道這雨何時能停。停了我們也好去朱雀門問問看,到底何時才能放長名榜出來。”
張桎轅的聲音落下,原本就嘈雜的茶肆這會更是跟炸了鍋似得,七嘴八舌的議論聲響徹不停。
見此桓儇耐下性子聽了一會。又把目光看向張桎轅,剛剛參加完銓選的流外三等的諸倉府錄事。會不會是宗家手中的棋子。
移目看向張桎轅,桓儇挽唇而笑,“也許明天就停了吧。說起來張錄事對這次銓選有幾成把握。”
“這我也不知道。不過既然來了還是希望自己能得個好的,不然又得回去了。這回我南選的成績是上等,銓選也該也不會太差。”說到這裏張桎轅訕訕一笑,低下頭飲了口已經冷掉的茶水。
到底還是沒把握。畢竟流外的銓選沒那麽看著四才三實,更看重對事情的處置能力。要是自己能通過銓選,入九品之列。也算是了卻先人心願。
將張桎轅的異態收入眼中。桓儇神色複雜地看向裴重熙,二人正欲開口的時候。他們身後的位置,不合時宜地響起了一聲酒嗝。
響亮的酒嗝聲落下,眾人的目光皆落在了他身上。男子端起酒盞顫顫巍巍地站起身,望了眼前麵張桎轅的位置,持著酒壺步履蹣跚地走了過來,並不坐下,反倒是一直盯著桓儇和裴重熙看。
“我好像見過你們。”男子晃了晃手中酒壺指向桓儇,“小二給小爺我把酒滿上,來小娘子你也過來陪小爺我喝一杯酒。這長安的魑魅魍魎……嗝……實在是可怕。”
裴重熙伸手擋開了渾身酒氣的男子。將桓儇護到了身後。一旁的小二見狀連忙遞了新的酒壺過來。
接過酒壺飲下一口,男子又把酒壺遞到了桓儇麵前,“來小娘子我們喝酒。喝完……我就帶你去騎馬遊長安。”
見他這副模樣,張桎轅連忙將他拉開。可是哪裏抵得過喝醉酒的人,對方一揮手,整個人就摔倒在地。齜牙咧嘴地望著他。
“你剛剛說你見過我們?”桓儇掀眸,語氣微冷地道。
“嘿嘿,不知道。好像是見過。”男子想要推開裴重熙,可一看到裴重熙那雙含了怒氣的鳳眸,手僵在半空中。又飲了口酒,“反正你們都是長安城裏魑魅魍魎。嗝……都喜歡拿人把柄作協……什麽平步青雲簡直就是屁話。”
他聲音落下,其他人也附和起來。
離得最近的人看了眼地上的張桎轅,搖搖頭,“張桎轅你說你一個小小的流外錄事,憑什麽通過銓選。也就隻有你會做這種夢。”
另外一人歎了口氣,把張桎轅扶了起來
“也不能怪他,我們誰不想脫了這身青皮衣。可是我聽人說這次銓選有貓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