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2章 對比
“微臣桓嶠叩見大殿下。”
桓嶠在桓儇溫和的視線下,斂衣折膝。以額抵地,禮數莊重且周全。
凝目望了桓嶠好一會,桓儇微微抿唇。沉聲道:“起來吧。”
二人身旁皆無人跟著。桓儇揚揚下巴,示意桓嶠同她一塊走走。察覺到桓嶠隱下的憤恨感,桓儇駐足,眼露深意。
“你有事要說?”
“長平死了。”桓嶠迎上她的視線,揚唇苦笑起來,“傳信的人說她積弊成疾,又因嶺南多瘴氣。不幸染了風寒以至病故。”
話落,桓儇眸光一晃。唇齒囁喏半響,最終皆化為一聲歎息。
“此事本宮很抱歉。你既已完成本宮交代的事情,帶著郭太妃回去吧。以後無事不必來長安。”斂了眸中歉意,桓儇淡淡道了句。
廊下階前枯草猶存,遊廊蜿蜒如蛇伏於其上。梅枝存露,半枯半盛。寒風拂過吹得枯葉席卷而下,冬日的暖陽靜靜傾灑於屋簷上。二人的影子附於光影中。
偶有灑掃宮人從二人身旁路過時,想要行禮。可是察覺到氣氛不對,連忙躬身離去。
從外飛入宮中鳥兒,於枝頭咄咄而鳴。
站了許久的桓嶠仍舊沒有開口,桓儇與他四目相對。似乎都在等著對方啟唇。
成帝子嗣不多不少,統共加起來也不過十多位。從先帝登基後避權者不在少數,大多數寧可在封地做個閑散王爺,也不願意卷入是非中。
比之已死的兩人,她和桓嶠的關係。雖然算不上親厚,但是這些年看在郭太後的份上也未曾虧待過。不過長平的死,還是在她意料之外。
時辰在彼此的靜默中流逝。
桓嶠終於揚首看向桓儇,哂笑起來,“皇姐。長平何其無辜才會卷入此中。您當日為算計河南王叔,放任楊家行事時,可有考慮過長平要怎麽辦?”
如果說許多事情,一開始未曾明白。可隨著時間一長,也能察覺出端倪來。因此桓嶠不願意在掩飾下去,反正再掩飾也未必能有個好下場。
聞問桓儇眯了眯眸,兩問一問未答。不過勾唇輕笑,“此事本宮何須回答你?”
短短一句卻昭示了二人的距離。一個是掌權的大殿下,一個隻是無權無勢的親王。兩廂一對比,便分了高低。
她受兩任帝王教養,行事手段更是遠超常人。六年前又一力策劃了永寧之亂,親自率軍勤王保駕,斬殺柳氏逆賊。
而桓嶠雖然是皇子,但是不過隻是成帝手中的一枚棋子。為棋子時,如履薄冰。好不容易等到先帝登基,也未能如何。
二人間所差的距離,何止一星半點?
“皇姐為了手中大權,當真不顧念一點手足之情?”心中感慨,桓嶠忍不住斥道。
聞言,桓儇凝眸。
帝王家的手足情?若天家真有手足之情可言,那麽民間也不會說無情最是帝王家。通往禦座的路,向來都是白骨嶙峋。父殺子者,子弑父者,手足相殘皆存於此中。他們既然生於此中,就得為權而生。
鳳眸半斂,桓儇溫和的嗓音在耳邊蕩開。
“若本宮真不顧手足之情。你覺得你還有機會從當年的事情裏逃開麽?”掀眸與桓嶠相視,桓儇聲音裏摻了哂意,“太極殿上的禦座向來冰冷徹骨,淇栩年幼心血還熱。可本宮不一樣,本宮隻會比它還要冷。若不如此,天下如何安寧。”
迎上桓儇的目光。在他視線裏這位殺伐果斷的皇姐眸中毫無半點溫情可言。原本豔麗無雙的麵容,可是因為多年浸於朝堂中,已將喜怒不形於色,甚至可轉眼而換。
深吸一口氣後桓嶠冷笑起來,“嗬嗬,皇姐當真是愛護陛下。可是你又能為他遮蔽多久的風雨呢?他是天子,當高坐明堂,聽四方臣言,護天下百姓。”
“他既然在其上,又怎能避風雨?隻不過眼下還有些早,沉屙未除如何安心。”桓儇眼中利芒灼灼,“本宮奉旨輔政,自然是要護他此行無礙,再守天下太平。”
“那臣隻能祝大殿下早達心願。臣明日便會帶母親返回封地,還望大殿下批準。”說完桓嶠折膝再度跪了下去。
“既然你不願留下來,那麽本宮也不會強求。明日便走吧。”
“臣恭送大殿下。”
穿過廊廡牆垣,桓儇邁向宮城外。在政事堂附近站了一會,掉頭往比部方向而去。
捧著一大堆書涵而來的樂德珪,剛好看見桓儇朝此走來。忙迎上前,拱手作揖。
“大殿下您怎麽來了?”領著桓儇去一旁的公房歇著,樂德珪從櫥子裏翻出兩個茶盞。以熱水燙過後,斟滿茶水,“散朝後宗離貞來了一趟,旁敲側擊地打聽了山東的事情。”
“嗯?看來宗家賊心不死……德珪你還看出什麽來麽?”
聞問樂德珪折膝坐到了下首的位置,“和之前的差不多。不過有一點微臣很奇怪,山東的賬大多數都集中在軍資用物上。微臣已經查過了山東這些十分太平,並無外寇滋擾。”
話止桓儇凝眸,原本叩擊案幾的手指頓在了原處。
屋內的火盆燒得劈啪作響。
“多了還是少了?”桓儇手擱到了膝上,鳳眸中浮起譏誚,“以往的時候都是拋出塊餌食來,爭搶多少全看本事。如今他們反倒喜歡自個伸手討錢,陛下的家越發難當起來。”
“您的意思是宗離貞今日是來施壓的?若是微臣再有行動,則性命不保。”
“嗯。落雪觀那邊已經可以動手了。明日日子不錯,可借此挫其銳氣。”桓儇饒有深意地看他一眼,挽唇道:“煮茶論道,交由阿韻吧。”
“微臣遵旨。”
眼瞅著桓儇提步邁過門檻,樂德珪急忙出聲,“微臣願為大殿下赴湯蹈火。”
“行了。與其表忠心,不如替本宮把事情辦好。事情辦好了,另有嘉獎。”桓儇揚唇柔柔一笑,轉身緩步離去。
在政事堂的吵鬧聲中,終於看見了緊閉門扉敞開的時候。那襲緋色襦裙的好似一團火一般飄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