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章 追賬

  在七嘴八舌的議論聲中,桓儇如同投餌入水者。安然立於岸邊,看著他們你爭我奪的爭吵起來。


  殿角的更漏滴過一輪。桓儇側目看了眼閉目眼神的裴重熙,微微抿唇。如今關隴皆在裴重熙手下,今年山東那邊要來爭口糧,那麽便意味著關隴那邊要少給。


  而裴重熙似乎對此並不關心。


  深吸口氣,桓儇移目看向群臣。持起手旁奏抄,重重地敲在了案幾上。


  這一聲敲得恰到好處。原本爭得麵紅耳赤的幾人,霎那間收聲。齊齊轉頭看向上首一臉高深莫測的桓儇。


  “吵出結果來了麽?”神色悠然地抿下口茶水,桓儇啟唇溫聲道。


  聲音雖然溫柔,但是卻並無半分暖意。


  聞問薛文靜和楊弘法互看一眼,誰也不敢先開口。


  “怎麽。吵了這大半天,還沒想出來該由誰來擔這筆賬麽?”桓儇抬手拂過袖子,仿佛在拭去其上灰塵一樣。神情疏漠。


  “大殿下,老臣以為這些賬還是由兵部來承擔比較好。那些帳篷是戶部替兵部準備的,又經戶部的手借給工部使用。”溫行儉眼簾一抬,捋了捋胡須,“帳篷這東西又不是用完了就不能再用。兵部下次還可以使用,歸根結底這賬還是要走兵部的。”


  眾臣聞言紛紛點頭。


  話落耳際,楊弘法冷笑一聲,“這帳篷是兵部讓戶部幫忙的不錯。但是根本沒經過我們就到了工部手裏。不走工部的賬憑什麽走我們的?”


  桓儇持著翁蓋一下下摩挲著杯沿。兩者碰撞在一起的聲音,十分清脆。清脆到隱約有些許空靈的意味,有些朝臣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手中的杯盞。


  那聲音仿佛如同重錘一般,直敲打在他們心上。沒由來的泛起一陣恐慌感。


  溫和的目光從朝臣身上掠過,桓儇將茶盞擱下。以手抵額,意味深長地望了眼溫寅。


  本就對桓儇心存畏懼的溫寅,陡然間被這麽一看。心下驚慌,支支吾吾半天也沒說出一句話來。


  “走工部?我工部所行之事,上利國家下利百姓。山東水患以致河堤潰決,朝廷撥款給工部修河堤。隻是暫時借用下的帳篷安置災民和工人。如何要走我們工部的賬?”說完這話溫寅眼角餘光小心往桓儇的方向看了看。見桓儇神色如常,這才鬆了口氣。


  “所以你們爭了半天隻爭出個這樣的結果來?”桓儇擰眉掃過幾人,揚唇譏誚一笑,“看來是本宮高看了你們。帳篷既然是兵部尋戶部所置辦。工部隻是暫時借用而已,按道理的確該讓兵部自己出。不過.……”


  話止此處,桓儇有意停頓一二。


  原本就提心吊膽的朝臣聽得這話,更是瞪大了眼角。眼巴巴地看向桓儇。


  “不過這帳篷既然挪給了戶部和工部,來安置百姓。那還是由工部擔吧。這些帳篷以後可不能再挪作他用。諸位覺得如何?”桓儇麵上冷意盡散。笑眯眯地望向一眾朝臣。


  “大殿下高見。”


  眾臣拱手高呼。


  在眾臣的高呼聲中,裴重熙挑眉望向溫行儉,“這就對了嗎。大家同朝為官,最講究的就是個和字。若不是為臣者不合,為君者又豈能安心。溫仆射你說呢?”


  被點到名的溫行儉,捋了捋胡須。沒有理會裴重熙有意的挑釁,反倒是看向桓儇。


  “大殿下這個主意雖然好,但是山東的問題還是沒有解決。大殿下有所不,山東來討要軍費,並非他們一時所想,乃是多年積弊所致。”溫行儉摩挲著衣角,睇目四周歎了口氣,“山東和關隴不同。關隴可靠軍功升任,但是山東倚靠的卻是文臣。太祖皇帝以武開國,講究文武並治。”


  聞言桓儇唇梢挑起。屈指輕輕叩擊著案幾,似乎是在斟酌溫行儉話裏的意思。


  “是本宮倏忽了。山東的問題若是不解決,隻怕今年有得鬧騰咯。溫仆射素來與山東交好,你覺得山東這筆錢該怎麽給?”


  君相分權,而政事堂領諸部百官。說來說去這燙手山芋終究還是要推回到政事堂身上。


  被桓儇這麽一看,溫行儉眼底掠過鋒芒。勾了勾唇,“這個麽?山東呈上來的是多少,撥他們多少便是。山東難過,山東的士子也不好過啊。權衡一下,我們也不能在這件事情有失偏頗。”


  話落耳際,桓儇揚眸看了眼溫行儉。摩挲著杯盞上所繪的圖案,眯了眯眸。


  “山東呈來的賬冊本宮已經過目。若真要給,也不是不行。隻是若是如此必然要加收百姓的賦稅,這並非本宮願意看得到。”說著將手中的茶盞移到了靠近裴重熙的位置,手背靠著杯壁,“可不能苦百姓啊。謝公覺得呢?”


  一直在閉目養神的謝安石,睜開眼看了眼一側的桓儇,“老臣以為還是要撥給山東。山東士族林立,士子皆向往於此。依老臣之見,不如酌情給吧。”


  眾臣聞言眸中各自浮起深色。


  謝公這酌情給二字用得實在是妙。若真如此的話,要撥多少給山東全然是朝廷說了算。不過看大殿下如此的態度,莫不是山東的賬有問題?

  “是應該酌情給。謝公果然是個明白人。”裴重熙順手拿過桓儇擱在一旁的杯子。垂首望向杯內,隻見杯內沉了張紙條。


  “如何酌情給,謝公不如給個明示?”溫行儉睨了二人一眼,眼露不屑,“總不能關隴給得多,山東給得少吧。”


  話音落下桓儇眸中倏忽浮起冷意。抓起麵前的賬冊狠狠丟向溫行儉。


  雖然溫行儉對桓儇一直心存防備,但是他沒想到桓儇火氣居然這麽大。被這麽一砸,倒吸口冷氣。一言不發地望著桓儇。


  “溫行儉,你的意思是本宮偏頗關隴?”桓儇深吸口氣,目光冷銳地盯著溫行儉。


  政事堂內的人瞬間噤若寒蟬,各自對視一眼。


  “臣沒有這個意思。臣隻是覺得大殿下行事有失公允。”溫行儉察覺到額角有溫熱的液體流下,也不敢去拭。


  桓儇聞言揚唇輕笑起,目光凝在了溫行儉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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