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祈福

  臘月初八長安雪大,庶人桓璘、桓毓因謀大逆,陛下賜鴆酒命二人自盡於牢中。二府家眷以及同黨,按罪大小論處,家眷中老者皆徙嶺南。


  在這場鬥爭中那二人的死如同驚鴻掠水般瞬息無痕。朝廷又恢複了往常的忙碌,百姓各自安居樂業。


  自然也沒有人關心那二人的屍首會是什麽下場。


  在臘月十一這一日,盤桓長安多日的吐蕃使臣終於拜別天子。帶著一大一小兩具棺木以及盟約返回吐蕃。自此吐蕃王庭向大魏稱臣百年。


  稱病幾日的桓淇栩也終於回歸到朝臣的視野中。而那位代帝行事的大殿下在交付完手上的事情後,開始閉門不出。對外自稱為亡母祈福。


  聽得這事眾臣才憶起來。數十年前那場籠罩在長安城的血色。每每提及此事,無有不懼者。


  桓儇閉門為母祈福,政事堂的事情自然又回落到裴、溫幾人手中。雖然對桓儇的不出現顯得有些不習慣,但是很快也就適應下來。


  隻是常常有宮人看見裴重熙會在朝會結束後,與鄭毅交談幾句。然後才匆匆忙忙地返回政事堂或者中書省。


  棲鳳宮上下皆換縞素,不見葷腥,不聞絲竹。


  一身素衣的桓儇,披散著頭發。僅在發間插了幾隻玉簪,在她的手邊堆了一遝紙箋。上麵皆是字跡絹繡的經文,好幾處的墨跡暈染開來。


  坐在殿前燒黃紙的徐姑姑,擔憂地望了眼桓儇。搖頭喟歎一聲囑咐白月去小廚房把熬好的粥端過來。


  “大殿下,您先吃點東西吧。不吃東西怎麽能行。”將食盒擱到一旁,白月溫聲道。


  “好。本宮等會就吃。”桓儇手上動作未停,沉聲道:“把這些經文拿過去給徐姑姑。她知道怎麽做。”


  “喏。”


  白月小心翼翼地抱起抄好的經文,回到徐姑姑身邊坐下。一言不發地往銅盆裏扔祭掃之物。


  燃著火焰的銅盆裏除了元寶紙錢外,大多數都是經文殘頁。這些經文都是這幾日來大殿下親筆所抄,逐字逐句。每次抄的差不多都會讓她們拿過來燒。


  若是等經文全部抄完後,桓儇則會屏退她們。自己坐到銅盆旁,一言不發地把經文丟進去。有時候這樣一坐就是一天。


  雖然很是心疼桓儇,但是徐姑姑很清楚這個時候桓儇最不喜歡有人打擾。


  “咳咳咳。”


  不知是被煙氣熏得還是寒風吹得,桓儇突然掩唇咳嗽起來。


  聞聲徐姑姑忙將經文遞給白月,快步而來拾起擱在一旁的狐裘披在她身上,“殿下,您總是不知道愛惜自己。若是老夫人知道您這般不愛惜自己,指不定又得心疼您。”


  “本宮知道。”桓儇擱筆歎了口氣,將食盒打開望著裏麵的白粥,“等用完膳。本宮親自為母親祈福,你們都不必留下來。”


  “是。”


  將粥飲盡後桓儇走到殿外樹下的軟墊前坐下。徐姑姑等人也退了下去。


  看著自己所抄經文被火苗一點點吞噬,桓儇眼泛淚意,喃喃自語起來。


  “母親您放心,阿嫵如今過得很好。想來您一定見到了兄長吧?”


  桓儇神色柔和地坐在火盆旁邊喃喃自語起來。回應她的隻有風,和被風吹得四處打轉地灰燼。


  “母親,阿嫵隻能再陪您說兩日的話。再不回去,淇栩一個人未必撐得住。”說著桓儇將手中最後一張經文放入火盆中,“淇栩這孩子真的很不錯。前幾日還同我說姑姑你白發那麽多,以後不要那麽辛苦了。”


  話至此處桓儇聲音戛然而止,最後化作一聲歎息,“可惜兄長看不到了。對了母親您記得轉告兄長一句,如今沒人可以傷到我。他不必因當年的事情感到愧疚。”


  “母親,您來生莫入繁華莫入帝王家。”


  桓儇忽地斂衣折膝,朝著皇陵的方向叩首三下。


  朱牆外的裴重熙看著手中的紙箋,又望了眼在圍欄上啄雪的白鴿,眼中浮起心疼。他的阿嫵,從來都忘不了那件事。甚至於在大獲全勝後,也甘願在皇陵為母親抄了整整六年的經書。


  “你記得轉告徐姑姑她們一定要好好照顧大殿下。”


  “是。屬下告退。”


  今日長安的雪比前幾日小了不少。不過棲鳳宮仍舊大門緊閉,桓儇依然坐在案前抄寫經文。


  她抄多少徐姑姑他們便燒多少。如今她已經抄了整整七日的經書,棲鳳宮中的筆墨紙硯也被消耗地一幹二淨。


  “總算要過去了。”徐姑姑將手中經文擱到火盆中,望向倚著憑幾小憩的桓儇。壓低聲音對著白洛道:“你去小廚房把藥粥端來。再讓她們把地龍燒暖些。另外尚宮局那邊再準備幾壇郎官清送來。”


  “是。可是姑姑大殿下能飲酒麽?”


  “不能。但是晚上殿下若是看不見郎官清會生氣的。今夜是最後一祭。”


  白洛聞言頷首緩步離去。


  這幾日桓儇幾乎日日都隻睡一兩個時辰就起來抄經文。徐姑姑勸了好幾回都沒讓桓儇打消這個念頭,隻好變著法讓太醫局的人準備好藥膳。


  唯一令徐姑姑開心的便是裴重熙悄悄來過一趟,囑咐她們務必要好好照顧桓儇。又命人送了許多藥材,給桓儇做藥膳。


  在忙碌七天後,棲鳳宮內自己開了次宴。宴上幾乎都是棲鳳宮內的宮人。


  “辛苦諸位陪著本宮。”說著桓儇舉起酒觴對幾人舉杯後,揚唇柔聲道:“這幾人你們也辛苦了,徐姑姑。”


  徐姑姑聞言起身,從身後的木盒中取了十幾個大小相等的荷包出來。交給白月逐一發下去。


  “這是大殿下的心意。大殿下說你們在宮中多年,雖有例錢但是也沒有多少。這些錢給家裏還是自己用都行。”


  眾人因上次的事情就對桓儇頗具好感。如今聽了徐姑姑的話後,齊齊跪地叩拜桓儇。高呼多謝大殿下賞賜。


  不過祭期尚未過去,眾人雖然高興,但也不敢表示出來。各自飲酒小聲交談棲鳳宮內各項事情。


  唯有桓儇一人在燈影中悄然離去。就連徐姑姑也沒發現她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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