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解釋
乍然抬眸對上裴重熙溫和的目光,桓儇麵上疑慮淡去不少。凝望片刻後,唇齒翕動,心中揣摩起所有來,最終握住裴重熙的手,“李守禮此人因成帝之故,並不待見我。在皇陵的時候他就多次請旨上書,要求阿兄處置我。你是如何能讓他借兵援助的?”
話音砸地,桓儇自覺話裏摻雜了質問意味。倏忽間低下頭去。
“他再怎麽不喜歡你,也不可能拿大魏做賭注。更何況我命人挾了他母親為質,你知道的他是出了名的孝順。”話間裴重熙眉梢揚起些許笑意來,語氣和緩,“如此一來,他隻能答應借兵給我。”
原是如此。
“很抱歉,我……”話止於唇邊。桓儇掀眸,目光誠懇地看著裴重熙,“我並非有意。”
所言非虛。她二人從少時相識至今,已經有二十年光景。往日匆匆如水逝,故人亦不再,唯有真情如舊。隻是如今二人,各處一方,而且各有各的算計,難免會有不信任的地方。
“我知道。”裴重熙握住她的手,舒眉淡笑一聲。
“走吧,我們也去追段漸鴻。”桓儇斂了眉目間的輕笑一聲:“你讓人去行宮萬氏母女也一塊帶上。”
“阿嫵,我知道你憂心段漸鴻。可是你的身體餘毒未清,我先送你回行宮歇息好不好?”裴重熙想起剛剛瞧見的一幕,不免目露擔憂,“我讓朱天來替你瞧瞧。你且寬心便是,段漸鴻那邊有我在。”
“無礙,正事要緊。況且我身邊不是還有你在麽?”眉目舒展,桓儇莞爾一笑。越發顯得容顏絕豔。
裴重熙神知桓儇倔強性格,但凡決定好的事情,就容不得他人反駁。無奈地一笑吩咐車夫啟行,換了一個姿勢讓桓儇背倚著他。桓儇就這樣懶洋洋地躺在他懷裏,裙擺散開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腳踝來。他的目光順著裙擺滑落到腳踝上,挽唇一笑。
美人在懷,最易勾起些許來。更何況懷裏的人,還是他視若珍寶的存著。
似是想起來什麽,裴重熙勾了勾唇,垂首在耳旁低語,“阿嫵,你先閉上眼睛。我這有個東西要送給你。”
“什麽?”
“乖,你先閉眼。”裴重熙今日心情極好,柔聲哄道。
那嗓音低沉,縈繞在耳際實在叫人心癢。伴著對方均勻的呼吸聲,桓儇耳根處慢慢爬起一絲詭異的緋紅色。轉頭咬著唇,飛快地睨了裴重熙一眸,隨即闔眸壓下了心底的好奇。
桓儇闔著眸在黑暗中隻感覺自己的裙角被掀起,而後帶著薄繭的手指落在腳踝上。突如其來陌生的觸感,讓她不由微微一顫。正當她好奇之際,又是一陣冰涼的觸感傳來,似乎是有什麽東西戴在了腳踝上。
“你對我做了什麽?”聽見腳踝上有鈴鐺聲傳來,桓儇睜眸扭頭瞪了眼,笑意促狹的裴重熙斥道:“你給我戴了什麽玩意上去。好吵!”
聞言裴重熙笑而不答,任由桓儇眸中含怒瞪著自己。目光一直落在桓儇腳踝上,他的眼光果然不差,這鐲子和阿嫵很配。
在裴重熙促狹笑意下,桓儇順著他的視線看去。隻見自己腳踝上扣了一隻銀鐲,銀鐲的兩端分別鑲嵌了四顆紅瑪瑙,圍繞著中間所刻的鳳凰上。鳥喙處銜了一串鈴鐺,鈴舌處又穿了跟細銀鏈繞在鐲子上,鏈上還掛著一串小巧蓮形鈴鐺。
這鐲子做工十分精巧,而且稱得桓儇肌膚勝雪。隻是……如果桓儇不動的話到夜還好,可隻要稍微有一點動作,就能聽見清脆的鈴音。
皺眉看著腳踝上的鐲子,桓儇小心翼翼地往後挪了挪,“你快把它取下來。這這像什麽話……”
“阿嫵,你不覺得你戴著很好看麽?”裴重熙揚唇一笑,神情頗為愉悅。
這鐲子還是他路過一個苗人開的小攤時瞧見的,他一眼就瞧中了這個造型奇特的鐲子。當時他覺得這個鐲子如果戴著桓儇腳上,會很不錯。
那苗人見他買下鐲子,而且又出手闊綽,當下眉開眼笑地問他,這鐲子是送給心上人還是妻子的。他不明就裏含糊答了句送給妻子,那苗人聞言笑得樂不可支,小聲告訴他,在他們那裏男子送給女子鐲子,有永不分離的含義。尤其戴了這鐲子在某些時候,鈴鐺隨著身體擺動,鈴音響起也是格外的悅耳有趣。
“就你覺得好看。”桓儇瞪了裴重熙一眼,皺眉道“你可有派人去拿翟季真和陶寒亭他們?這二人也知道段漸鴻不少秘密。”
聞問裴重熙勾唇輕笑,露出一副掌握全局的模樣,“謝長安想要我替他和荀鳶牽線,總得拿出點誠意來吧?再說了,那兩個人還輪不到我親自出馬。”
“這倒也是。不過我還是想用用徐朝慧,節度使府出了事,圍觀的百姓你也瞧見了。我擔心段漸鴻會利用民望做些事情。前些日子想辦法為徐朝慧鋪了路,如今也到了該用他的時候。”說著桓儇掀簾對著車外的徐姑姑,吩咐道“徐姑姑,你立刻回行宮。讓曇華去找徐朝慧,要徐朝慧想辦法控製住益州局麵,莫讓段漸鴻有可乘之機。”
“阿嫵,你費盡心思甚至不惜赴鴻門宴,難不成就是為了給我個救你的機會?”挑唇一笑,裴重熙語調如同流水般輕緩。
抬手去勾垂在眼前的青絲,桓儇斂眸挽唇,語氣柔和,“你都已經猜到了幹嘛還要問我。我原本布這個局,就是想逼迫段漸鴻對我出手,這樣一來朝廷就有理由捉拿段氏。如今段漸鴻指使宋之嵐謀害我,倒是替我省了不少麻煩。”
“那我隻能誇你高明,挖了這麽大個坑給段漸鴻跳,還逼著他笑。段家兄弟不合,此番利用他二人對付段漸鴻委實不錯。”伸手拂開了桓儇不安分的手,裴重熙笑意溫潤,“隻是此舉過於冒險。你傳信給我的時候,我真擔心段漸鴻會提前動手。”
“他素有名望而且行事謹慎,想要對付他絕非易事。我想了許久才想出這麽個主意來,不過這主意還是有紕漏,我忘了還有宋之嵐在,險些把自己搭進去。”話止桓儇掀眸麵上露了無奈。
話裏仍存幾分擔憂意味。
“好了,徐姑姑還等著呢。”
說著裴重熙擺了擺手示意徐姑姑離去。
待徐姑姑領命離去後,桓儇放下簾子將目光轉回到裴重熙身上。神色中露了幾分無奈,驀地歎了口氣。伸手揉了揉額角,麵上倦怠顯露。
“怎麽了?阿嫵是不是哪裏不舒服。”見她如此,裴重熙原本放下的心陡然間又懸了起來。
“沒什麽。隻是想到我這一路所見,感慨頗多。景思,我剛到益州的時候去過一次城郊,我原本以為隻是能見到繁華的,可是沒想到竟然是那般慘狀。”說著桓儇斂眸喟歎一聲,“到底是長安多有倏忽,才給了段漸鴻可乘之機。”
聞言裴重熙鳳眸中籠了溫柔語氣沉穩,“阿嫵,此事不是你一人之過,沒必要把過錯都往自己身上攬。忠武皇帝在位的時候,就想打壓段家,可是那個時候吐蕃虎視眈眈,隻能作罷。後來到了成帝手上時,你也知道發生了什麽。再到先帝手上時,已經是有心無力。”
“話雖如此。可是想起來的時候,還是叫人覺得酸澀。”
最後一句桓儇說得極輕。若非裴重熙靠得近隻怕也聽不見這一句。他知曉桓儇看起來不好相與,但是內心尤為記掛百姓。
若非如此,也不會在處理完河東事後,又親自來益州對付段漸鴻。
“好了,別想這些事情了。陪我一塊歇一會不好?”話止裴重熙拿起一旁的薄披風蓋在了桓儇
身上。
抬頭看了看眼下籠著青灰的裴重熙,桓儇蹙眉點了點頭。到底還是情誼尚存,瞧見這樣的裴重熙,內心不免有些心疼。
二人手指相對牢牢扣在一起,寬大的袖子也交疊成一塊。
桓儇麵上緋色漸消,卻仍舊縮著腳不敢亂動一下,生怕讓人聽見裙下的鈴聲。幹脆閉目養神依靠在裴重熙懷裏。
伴著熟悉的龍涎香,裴重熙平穩的呼吸聲傳到耳際,麵上浮起倦怠的桓儇闔眸小憩起來。
見此裴重熙的目光落在桓儇的臉頰上,鳳眸中陡然聚起厲色。憶及多年前所見幕幕,神色刹那無奈,若非當年忠武皇帝一番話,隻怕成帝也不會對阿嫵那般忌憚。
如今想來,他的阿嫵從來不是屈居於後宅的籠中雀,當是草原鷹隼。利爪翅羽皆是她的武器。
斂了思緒裴重熙掀起簾子一角,“炎天,你即刻去尋謝長安還有楊逸飛。告訴楊逸飛讓他拿手中名錄去尋那些士子,斷了段漸鴻的退路。”
“喏。”
吩咐完炎天以後,裴重熙轉頭看了眼躺在自己安穩睡去的桓儇,唇際浮了笑意。喃喃自語了一句,你要是能一直都這麽安靜就好了。
四周寂靜無聲,唯聞桓儇腳踝處的鈴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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