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起疑
眼下所瞧見的盛世太平就像一塊布滿汙點的白布,其上的汙點被人為地抹去。自以為能夠掩蓋一切,熟不知內裏已經腐朽不堪。顯露於人眼前的不過是冰山一角,其下不知還有多少陰私藏匿其中。在這個世道裏有人要粉飾太平,亦有人要劈開這太平假象。
縱然如同桓儇這般半生玩弄權謀、算計人心但也向往真正的太平盛世。同時他們也很清楚安平之下必有犧牲,在某些必要的時候犧牲一些人是在所難免的。想要成就一番事業,總得更狠一點。
“本宮幼年的時候,一直是養在忠武皇帝身邊的。那個時候成帝剛剛繼位不久,許多事情都不如祖父看得明白,也就隻能找祖父請教。本宮記得有一日,成帝因為削藩一事和祖父起了爭執,二人鬧得不可開交。成帝走了之後,祖父問本宮,如果換做是你的話,你當如何處理這些以功臣自居,吸食朝廷血肉之人?”桓儇轉頭看向一旁仍舊是一臉哀婉的韋曇華,放緩了語調。
“那您是如何回答的?”
聞問桓儇舒眉一笑,眼中露了幾分傲然之色,“本宮當時指著祖父所說的名錄,這些人仗著先祖蔭庇,便為非作歹。如今父皇剛剛登基,而且祖父您還在威懾著他們,他們當然不敢造次,可若是您百年之後呢?這些人就是狼,對於狼當然要拔掉他們的利爪尖齒,然後再給與他們相應的賞賜,這些即便他們有怨言,也要考慮後果。畢竟祖父您留下了他們的性命,沒有趕盡殺絕。”
“那忠武皇帝停了這話之後沒說沒說麽?”說著韋曇華好奇地看向桓儇。
“自然是說了。當時祖父說我這個法子好是好,但是過於強硬。若是用得不好,反倒不能震懾住對方,對於猛獸固然要馴服,但是也得有對應的法子。與其磨掉他們的尖齒利爪,倒不如先讓他陷於危難中,在他奄奄一息的時候,給予一定的幫助。”說到這裏桓儇挽唇哂笑一笑,“這樣無論如何,他們都要感激你。從而聽命於你。”
話聽到此處,韋曇華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見她如此桓儇半倚在榻上,寬大的袍袖覆蓋在麵上,“曇華,你既然跟在了本宮身邊,以後要走的路還長著呢,可不能掉以輕心。等此次回去以後你就接管韋家吧。”
“曇華明白。您可否要現在傳膳?”
“不用了。本宮乏了想暫且歇一會。你也先回去吧,今日不必陪著本宮。”
聞言韋曇華頷首,躬身疊步退了出去。留下桓儇一個人倚在榻上闔眸小憩。
比之益州行宮內的風平浪靜,才回到自己府上的段漸鴻可算得上愁容滿麵。
不久前他收到了行宮那邊傳來的消息,說是大殿下在他離開後,又單獨留了徐朝慧下來。二人與水榭中密談了許久。可惜的是那眼線冰不知道二人談了些什麽,隻知道徐朝慧臨走的時候頗為喜悅。
想到這裏段漸鴻歎了口氣,抬首望向懸在廳中正上方‘忠君體國’四個大字。這是前幾日桓儇派人送來的,她一日送一字,連送了四日。
那字寫得蒼勁有力,頗具忠武皇帝的飛白體之風。可是桓儇好端端的突然贈字給自己,她到底想幹什麽?這一點實在是讓他疑惑重重,倘若自己踏錯一步,隻怕就是步入死局。
“自從大殿下來了,郎君你每日都是心事重重的。”一雀藍襦裙的婦人接過侍女手中的朱漆木盤,緩步入內,“今日你去了益州行宮可是發生了什麽事麽?”
聞言段漸鴻轉過身拉著婦人的手,示意她把木盤擱下,與他一塊坐下來,“阿虞,這大殿下絕非等閑之輩。她來益州目的不明,我自然要小心提防。今日她在益州行宮以改稻為桑一事試探我,我覺得她應當是知道了什麽事情。”
“可我瞧大殿下是個溫善的,許是郎君你多慮了?不如明日我親自帶女兒們去益州行宮,求見大殿下。有些事情你不方便試探,但是我們女子間總歸都有相似之處。”說著阿虞把手中的白瓷碗遞給了段漸鴻。
“你不了解她,她是被忠武皇帝和成帝教養過的。當年她不過是個無依無靠的棄子,卻能在劣勢之中反製柳家,又暗中聯絡溫氏和裴氏一塊對付鄭氏。接著逼宮篡位,最後讓本就野心勃勃的柳家,承擔了所有的罪名。”撥弄著碗中的銀耳羹,段漸鴻眼中浮起一絲讚賞,“那個時候的她,不過剛剛雙十罷了。”
話落耳際阿虞詫異地看向段漸鴻,隨即沉下眸去。
捧起手中的瓷碗一飲而盡,段漸鴻斂眸沉聲道:“由她去吧。若是不讓她查改稻為桑一事,隻怕才是後患無窮。比之桓儇,我更擔心的是長安哪位。探子來報,說是裴重熙並不在長安。”
“可是那位新上任的中書令?他怎麽好端端的離開了長安,我記得之前聽郎君你說過此人去了慈恩寺為母祈福。”聞言阿虞麵上染了擔憂,緩聲開口,“難不成去慈恩寺隻是幌子,他早已經離開了長安。”
“難說。我也擔心裴重熙另有目的,如今桓儇尚在益州,諸多事情都不能隨心而行。所以我想她指不定在等著機會和裴重熙聯手,但是我手下的人查不到段裴重熙的任何行蹤。”話止此處段漸鴻抬首看向窗外開得正豔的荷花,喟歎一聲。
此話入耳阿虞含笑看著他,伸手拍著他的手臂,寬慰道,“郎君莫要過於憂心。我倒是覺得裴重熙未必會和大殿下聯手,畢竟你也說過此人狼子野心,之前大殿下還在皇陵的時候,朝中勢力隻有他和溫家。如今大殿下回來對他和溫家算得上多有製衡,以他的心性未必會幫大殿下。”
“你說的也有道理。算了,時候不早了去歇著吧。”
話止阿虞微微頷首,二人相攜往內院而去。
那日從行宮回去之後,得了桓儇旨意的徐朝慧開始在益州各處查訪改稻為桑一事。
是以徐朝慧時不時來往於益州行宮,借著給桓儇稟報改稻為桑一事的名義,來回稟其他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