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溫情
而溫嵇隻覺得背上寒意直冒,卻仍舊不敢開口。沒想到多年未見,這位當年就已經頗顯能力手段的長公主比從前還要難應付。
他甚至有些懷疑當年桓儇去皇陵為亡母祈福,不過是她用來掩人耳目的法子罷了。
原本還是冰冷的目光陡然間溫和下來,桓儇囅然莞爾,“溫太傅年事已高,還請早些回去休息吧。本宮剛剛的話隻是說笑罷了,沒打算將溫氏如何,請寬心。”
溫嵇走出宣政殿,陽光灑落在背上才堪堪將寒意驅散。長舒一口氣回頭看了看已經闔上門的宣政殿,忍不住長歎。
這大殿下不愧是讓兩任帝王都親自教養過的論心計手段,她從不遜色於任何人。
溫嵇入宮覲見桓儇的事情,連同桓儇意欲升裴重錦入六部的事情一塊傳進了裴重熙府裏。
剛剛從宣政殿出來的高儉站在裴重熙身後不遠處,就算二人隔了不少距離但是他仍舊能感覺到,裴重熙渾身散發出來的森冷氣息。
他又忍不住往後挪了好幾步。他才把大殿下意欲提拔裴重錦入六部的事情說出來,裴重熙就立刻變了這個模樣。
就這麽一言不發地站在窗前不說,渾身氣息更是森冷至極。高儉隱約覺得裴重熙如今怕是在生氣,隻是因何故生氣他不敢猜測。
裴重熙目光冷銳地盯著窗外開得正豔的海棠上,半響冷聲開口,“你回去準備調任文書吧”
“啊?”
“怎麽,你不明白本王的意思?”
高儉察覺出裴重熙語氣隱含的怒意後,慌忙應了一句即刻退出去。
待高儉一走,裴重熙攏在袖間的手忍不住握緊,聽得指節哢哢作響。匿於暗處的玄天不由自主的往外挪,免得主子生氣起來殃及無辜。
要說來大殿下也真是的,明明知道主子極其厭惡裴家以及裴重錦,卻仍舊要提拔裴重錦,這不是明擺著打主子的臉嗎?
天知道主子這會子正忍著多大的怒氣……他抬眸悄咪咪地打量了眼裴重熙,恰好對上裴重熙猶如冰霜般的目光,在裴重熙目光的注視下垂首了站出來。
“主子,人都是會變得。以前大殿下厭惡裴家到底誰因為年紀小,如今她這般年紀那裏還能全憑喜好行事。”
玄天說的話十分中肯,裴重熙的目光略有鬆動仍是沉聲道:“備馬,本王要入宮”
等裴重熙入宮的時候,由於桓儇連日未曾歇息好實在乏得很,屏退了伺候的徐姑姑及一眾宮女,獨自一人躺在殿內軟榻上小憩。
見到一身冷意的裴重熙,白洛等人原本是像上前阻攔,但是被裴重熙冰冷的目光一看不由自主往後退開。
徐姑姑見此迎上來,看著裴重熙折膝行禮語氣柔和,“熙公子,大殿下剛歇下沒多久。您要不要晚點再來?”
聞言裴重熙目光陡然間和緩下來,微微點頭隨即步入了宣政殿。見此徐姑姑隻得輕手輕腳地將門掩上,留下二人待在殿內。
殿內光線有些昏暗,隱約可見重重簾幕後的軟榻上躺著一個纖細人影。他知曉桓儇向來睡得極淺,故而放緩了腳步走了過去。
進宮之前身上還帶著怒意,此刻已經消失的蕩然無存。
睡著的桓儇麵上少了往日的淩厲與冷淡,眉目間漸漸透出溫和安寧。
裴重熙側身坐在軟榻上仔細端詳著桓儇的麵目,唇角微勾。
搖曳的燭火在桓儇麵上投下了明滅不定的光影。瞧著眼前那張熟悉的麵孔,裴重熙目光從光潔額頭一寸寸滑落在唇角,絳唇欲滴與緋色襦裙相襯,真叫人心甚悅之。
壓住心頭欲念,俯下身在額頭上落下一吻。
不過一瞬間的功夫桓儇驀地睜開眼,呆愣地看著他。朦朧迷離的鳳眸中水波流轉,卻恰好映出他的模樣。那一瞬間四周仿佛陷入了寂靜無聲中,二人目光相對良久無言
緋色順著耳根一寸寸爬上臉頰。如果此刻有麵銅鏡的話桓儇敢保證,她一定能看見自己臉上紅得發燙的模樣。
慌亂至極下的桓儇倉皇地坐起身來,移眼盯著裴重熙麵上柔聲問道:“你什麽時候來的,怎麽外麵的人也不知道通傳一聲?”
“不一會,徐姑姑與我說你剛歇下。我怕擾了你所以沒讓她們通報。”裴重熙柔和的目光落在桓儇麵上,抬手替她拂開額前碎發,瞧著她眼中的驚慌失措溫聲喚了句,“阿嫵。”
阿嫵兩字似乎觸動了桓儇心中某一處柔軟,長睫一顫。垂首盯著襦裙上繁雜富麗的花紋,手指順著其上紋路一點點勾勒起來。
“景思,好久沒聽見你喊我阿嫵……”
她此刻並未自稱本宮,周身淩厲也消失的一幹二淨。阿嫵是她的乳名,除了血緣親近的人以外也就隻有裴重熙知道她乳名阿嫵。
這聲阿嫵倒是讓她回想起許多往事,忍不住喊了句裴重熙的字景思。
“是啊,很久了。除了先帝和你母親外旁人哪裏敢喚你阿嫵呢?”裴重熙眉眼間笑意溫和至極,驀地伸手替她將珠釵重新戴好後笑道:“阿嫵,你我也很久沒有好好說過話。”
話落耳際桓儇抬首迎上裴重熙溫和的目光道“今日你不是休沐麽,怎麽會突然入宮?”
她大抵已經猜到了裴重熙之所以會入宮的原因,極有可能是得了她要提裴重錦入六部的消息,所以特意來興師問罪的。她知道裴重熙有多厭惡裴家和裴重錦,桓儇心中忍不住暗想自己這番舉動會不會令裴重熙氣惱。
“想你,所以我就來見你了。”
“我原以為你是……”剩下的話桓儇沒說反倒是把目光投向一旁的窗戶。
聞言裴重熙目光一凝收回手,頗有些無奈地看著她失笑道:“氣惱歸氣惱。可是你又不是小孩子,行事哪裏能全憑自己的喜好。況且溫太傅能入宮,我如何不能入宮見你?”
聽出對方語氣裏的戲謔之意,桓儇微微勾唇。
“那你這算是吃醋嘛?”桓儇抬眸看著裴重熙忍不住嗔道。
雖然沒感受到怒氣,但是桓儇越發覺得自己身邊這人身上酸味甚重。大約眼前這個人是個千年醋壇子成精吧。
“是啊,本王醋得很。”裴重熙迎上桓儇揶揄的目光,伸手在她頰上一掐,“醋得恨不得日日與你見麵。”
話落耳際桓儇睨他一眸,說出來的確卻是另一句話,“既然來了,就留下來一塊用午膳吧。淇栩下晌會來這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