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方（五）
胡斌提出問題，最後確認，他確實能“看”到他們，不是以正常的視角看，更像是上帝視角，那些灰色的人就是喪屍，淡紅色的就是普通的人，至於王剛心髒的地方又一圈淡淡的光，暫時還不知道什麽東西，天上和底下能不能看到暫時不知道，能確定的是，沒有生命的物體他看不到，範圍也很小，現在他隻能看到從車到收款亭的位置，大約三十米的位置，還是直線距離。
胡斌對這種能力還不了解，沒有對別人說，打算明白後再說，而且豆豆身上也發著一圈光暈，不知道是不是胡斌的錯覺豆豆的體型貌似比以前大了一點點。
兩人回到車內，王大力已經睡著，王剛和胡斌誰也沒有說話，安靜的坐在車內。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不知道王大力夢裏夢到什麽大喊大叫，然後一個激靈起來，看向四周後。抹去頭上的汗，舒了口氣，然後茫然的說：“外麵的雨停了嗎，我們可以走了嗎？”
王剛和胡斌的沉默被打破，王剛說：“我們可能出不去了。”
王大力還不明白：“你說什麽？”
王剛將自己知道的事告訴王大力，王大力聽到打開門，瘋狂的跑向那個收款亭，那後又跑向門口，看到外麵兩三個遊離的喪屍。
此時外麵的冰雹已經停了，下著雨，或許是這邊太多偏僻，不管是活人，移動的車輛都沒有，隻有遠處兩三個喪屍怪異的行走著。
王大力捂住嘴，眼淚不受控製的往下落，然後就要往外跑去，被王剛從後背抱住摁在地上，壓抑的嘶吼道：“你找死嗎，外麵是喪屍啊！你出去就是死！”
王大力掙紮著，手扒著地往外爬，因為壓著沒有挪動半步，反而磨出血，血腥味刺激著收款亭裏的喪屍撞擊的更加瘋狂。
“我老婆孩子啊！他們在家裏呢！我老婆啊！我孩子才5歲啊！啊！你他媽的，放開我！我們好不容易才得的兒子啊！我們唯一的孩子！我的老婆孩子啊！啊！你放開我！”
王剛整個人趴在他身上：“你有老婆，我就沒有？你有孩子，我也有，我兩個雙胞胎女兒！我也有！我也有！”說完伏在王大力身上嗚咽的哭起來……
胡斌從車裏下來，拉著豆豆站在一邊，不知道為什麽，他的臉上一片冰涼。
王大力坐在車裏，把頭深深的埋著：“我今年45，我老婆，比我小三歲，42歲，我們一直沒有孩子，在我們放棄時，我孩子，盼盼，我兒子叫盼盼，可是我老婆是高齡產婦，各種孕期症狀出現，甚至出現了昏迷，就算如此，她也沒有放棄，我老婆大出血，好不容易活下來，卻傷了身體，剛過四十，卻像五十的。我兒子，聰明可愛，嗬嗬，你別看我這樣，我兒子可帥了，你看看，我有他的照片，你看看，眼睛大不大！”王大力留著淚拿出手機，讓王剛看，等讓胡斌看時想起他是瞎子，說：“你看不到，你是個瞎子。”
王大力的行為引起了王剛的思念，他也拿出手機，兩個人互相讚美著自己的孩子，彼此的孩子。
說著說著，兩個人坐在車裏哭成一片。
胡斌冷靜的聲音很突兀，卻讓兩人都停下來：“你們想不想去找你們的家人？”
這是一片待拆遷的樓，隻是房子還有幾戶沒有搬走，拆遷款一直沒有下來。
這種老房子有七層，沒有電梯，樓梯菱角已經脫落，牆上貼著各種小廣告，七樓，一位婦女站在窗口上眼裏滿滿的絕望。
這片區域，一牆之隔是一片高檔小區，婦女望著那裏，說：“我以為我是不同的，我以為我能一直美麗美好下去，可是我還是淪為平凡，和路邊忙忙碌碌，忙於奔波的人一樣。我的花期已經沒了，變成與別人一樣的小草……”
房間裏，幾步之遙，一個中年男人站在門口，前麵站著一大一小兩個男孩。
兩個男孩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不停的喊著：“媽媽，媽媽……”
小的男孩隻有5歲，大的已經14歲，哥哥擦去留下來的眼淚，眼睛又被更多的眼淚模糊：“媽媽，你不要跳樓，你有我們，我不想離開媽媽，我不想沒有媽媽，媽媽……媽媽……”
弟弟不懂為什麽，別人哭的那麽淒慘，他也淒厲的哭起來，張著手想要媽媽抱，口中大哭喊著媽媽。
男人眼中暴怒：“你別跟我整這麽文藝！你就是這麽自私，你就是撇下兩個孩子什麽都不管不顧是不是！你平凡，誰不是平凡，你以為你是明星啊，想要光鮮亮麗！你有那個本事嗎？！”
婦女扭頭看向三人，眼中絕望：“是啊，我沒有那個本事，我已經喪失了那個本事，本來我可以飛，可是卻飛不動了……那時候的我青春靚麗，自信張狂，散發著所有的美好，我以為我可以繼續美麗，繼續天真下去，可是現在呢？我已經喪失了所有的自信，沒有了所有的美麗，我不怪別人，隻怪我自己，我努力了，努力的去奮鬥，想要改變自己，改變你，改變我周圍的環境，可是不管我怎麽努力，周圍的一切像是泥潭一般，抬起一隻腳，另一隻腳陷得更深，不管我怎麽努力，都不可能拿回屬於我的自信。”
男人哪裏懂得那麽多比喻：“誰沒年輕過，就算是再漂亮，老了也一樣醜！我不嫌棄你醜！”
聽到男人的話，婦女哭的更厲害，捂著眼睛說：“是啊，你不嫌我醜，可是你整天說我醜！真醜！我有多久沒有買過衣服？我有多久沒有換過發型？一分錢掰成兩分錢花，我想要繼續學習舞蹈，你說花錢太多不願意，我努力自學，你說我在浪費時間，說家裏沒有錢，讓我放棄夢想。為了你，為了家，為了兩個孩子，我把我的夢想全部撕碎拋棄，可是你知道嗎，我喜歡在舞台上盡情的跳，想要翩翩起舞……是你！是你毀了我，用為了家，為了孩子的借口毀了我！”
男人無奈：“我也努力掙錢，你看不到啊！在你眼裏我就是廢物，我就那麽大的本事，你不掙錢，我養著你們三個？！要不你就是找別人！”
女人留著淚嗬嗬的笑著：“是啊，你就那麽大本事，我也那麽大的本事，是我自己選擇為了這個家，放棄夢想的，是我……是我不夠努力，淪為平凡的，是我怎麽努力都成為路人甲一樣令人轉眼忘記的存在。”
女人站起來，扶著窗欞，眺望遠方：“人生的路從來都是可以自己選的，要麽成全自己，背負罵名，要麽成全別人，毀了自己編織的夢……藝兒，媽媽想要成全自己，在這個吃人的社會，你照顧好小望好不好，媽媽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可是媽媽已經走不動了，前麵的路無望，回頭望去的快樂全部變成堅韌的刀刺向我，我走不動了。藝兒，對不起，來世，希望我能變成堅毅的人，變成有能力堅持夢想的人……”
說完，女人張開雙手，在窗口一個旋轉越向遠方，她選擇以最後的美麗結束自己的生命。
男人奔向窗口，隻看見女人穿著她最喜歡的大擺裙在空中旋轉落下，開出猩紅的花……
那個裙子是她曾經最喜歡的裙子，從她生了小望之後再也沒有穿過，他以為那裙子已經扔掉了，沒想到一直在。
隻是女人的身材哪有年輕時曼妙……
女人目光空洞，望向上空，她沒有看一直深愛的孩子，一直維護的家，那裏，當初有多愛，後來就有多恨，而她恨的最多的還是她自己，恨自己的無能，恨自己渺小，恨自己妥協，恨自己這麽一直平凡下去。
她的兩個孩子，老大跟著爸爸後麵，停在窗口，雙腿軟著跪在地上，泣不成聲，弟弟茫然無措，哭的已經嘴巴發紫。
小藝用最大的力氣摟住小望，失去母親的孩子，心裏最大的溫暖全部消失。
媽媽那麽愛他們，舍不得打，舍不得罵，努力學習，努力將最好的給他們，為了他們可以付出一切，為什麽最後，愛他們的媽媽要拋棄他們呢？
是他們做的不好嗎？小藝看向爸爸：“爸爸，媽媽呢？媽媽怎麽了？”
男人不明白，誰不是平凡的，大家不都一樣，為了家庭，為了老婆孩子努力，為了吃飽喝足加油，為什麽，她就受不了，她就堅持不下去？
等小藝再次重複，男人從窗口往回退，他害怕，更無助，目光轉到兩個孩子身上，外麵的世界暴戾殘忍，他怎麽辦？這兩個孩子怎麽辦？該如何跟兩個孩子交代，相處？未來又該怎麽辦？
以前從沒覺得女人重要，無非是看孩子，做家務……比起他在外麵掙錢打拚，這多容易啊！可這一刻，男人突然發現，這個家，沒有了女人，他都不知道下一步該邁那隻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