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龍戰於野
我有種感覺，實際到了洛陽後就開始有了，這個“楊廣”變了，變得深邃了，也變得深沉了，而現在，好像變得清醒了，就像剛剛它說的最後一戰，此戰過後……難道是完成了它一道執念，它便會變得清醒一分？
正想到這裏，突然看到楊廣向我看來，目光認真而又複雜，“小友，可還記得昨日誓言？”
“陛下之令，小子不敢忘，道心起誓，小子不敢忘，君子一諾，小子不敢忘！”
我沒有為被它稱呼小友而受寵若驚，可卻被它複雜的眼神感染，它的眼神有種讓人信服的魔力。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自五胡亂華以來，眾生之苦久矣，先人篳路藍縷，難得天下一片清明，可惜我時日無多，能說服道門不再與民爭利，卻再管不了那些世家門閥……”它靜靜說道，我卻分明感覺，它似乎真的醒了，於是再次開口試探。
“陛下……”
還未說出就已被它打斷。
“道門，山字脈棄徒，楊廣，見過道友！”
“陛下，你是……”
再次被打斷。
“不必多言，我已清醒，我知你疑問頗多，但現在還不是時候，有能力時，你去你們賒刀這一脈的祖地，自然一切明了，此戰，隻為這三軍將士！我大隋男兒，不願困守揚州，隻願龍戰於野，戰死沙場！”
“可是，陛下既然已經清醒，那麽不如放下執念，轉世投胎去吧，佛家也有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道友！佛家此話，太過苟且，沒有善惡之分，不足為信！有人作惡多端，殺人無數，走投無路之際放下屠刀，隱遁佛門，躲避世間律法製裁，佛門為其做主，我輩當如何？”
不得不說，“楊廣”的話極具哲思，佛門這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確實毫無道理，想通此處，我便立刻出言回答。
“佛擋殺佛！世間有世間的律法，天理昭昭，佛門做不得主！”
“這便是你比那李淳風強的地方了，他苟且一生，一輩子也想不通這道理。”
“楊廣”的話讓我確認了陰差老者竟然真的是李淳風，隻是，他怎麽當上了陰差，為什麽我每次召喚陰差出現的都是他？而且，他對我似乎有些格外的熟絡……隻是這些問題問眼前的“楊廣”也是無用，李淳風死於他之後，有機會再問陰差吧，先勸勸眼前這位。
“陛下，此話不足信，可是我道門輪回卻是真實的，放下執念吧，落入輪回，以期來生，總好過魂飛魄散，徹底消散在這天地間。”
不得不說，“楊廣”極具魅力，幾天相處下來，了解了它生前的文治武功，理想抱負，讓我對它頗有好感，實在不想它魂飛魄散，徹底消失世間。
“來生嗎？”它低吟了一聲就陷入了沉默，良久後抬頭，目光炯炯。
“魂飛魄散又如何，來生誰知我是我！”
我終於感到這個道門山字脈棄徒的智慧遠勝於我，與它交談，智慧上總是捉襟見肘，甚至，它總能讓我在心底裏信服，是啊，所謂來生，有用嗎？記憶消散，那來生還是自己嗎？說到底，輪回，是天道的工具，卻不是個人的永生，一個人，隻有一輩子。
想到這，我突然開口，“陛下，沙場之上，小子與你同行！”率性所行，既然認同它，又不能阻止它魂飛魄散的下場，那麽就送它一程吧！
翌日，大軍中央，我打量前方城池前一條長長的隊伍，無邊無盡的甲胄兵士，還有一座高台聳立在隊伍後方，高台之上，有旗兵揮旗指揮，有鼓手敲鼓助威。
“楊義臣”也在打量這個隊伍，良久躬身說道：“陛下，王世充擺出這一字長蛇陣，是要跟我們較量兵法呀，攻頭則其尾至，攻尾則其頭至，攻其腹則首尾兼至，雖隻是十萬人，卻也難破呀！”
“楊廣”笑著說道：“義臣啊，這就是你久為良將，朕卻不讓你為帥統領三軍的原因啊，王世充要與朕較量兵法，可他憑什麽與朕較量！知道宋襄公是怎麽死的嗎？”
說完就不理會“楊義臣”的驚愕。
“傳令，全軍分為三軍，各為十萬，一軍攻其頭，一軍攻其尾，我們中軍攻其腹，直搗黃龍，斬殺逆賊王世充！”
說完又笑著說道，“兵者，詭道者，憑他王世充，竟也敢在朕麵前玩兵法。”
我看著三軍齊動，甲胄雲集，匯聚成三股力量，像三個拳頭一樣直接砸在前麵的所謂一字長蛇陣上，什麽頭尾腹互相策應，現在全部被攻擊，一條長蛇簡直像被三根拳頭砸的癱瘓一般，忽然覺得，瓦崗寨的秦瓊他們，麵對楊林擺出的一字長蛇陣，簡直顯得傻透了。
“楊廣”笑看著大軍雷動，已經將對方好不容易集結的兵力打得七零八落，突然大聲嘶吼，“近衛，隨朕殺敵！”
手執長槊，一騎絕塵，直衝向混亂不堪的戰場之中。
我渾身熱血突然也跟著沸騰起來，雙腿一夾馬腹，就尾隨後麵的侍衛而去，直奔慘烈戰場，馬術不好，人在馬上，控馬尚且困難，何況殺敵了，這才感覺到自己太莽撞了。
到了戰場之中，終於明白“楊義臣”所說的隨心所欲之道，千軍萬馬交戰，明槍暗箭無數，個人什麽武藝技巧都是枉然，隻有速度和力量才是武道殺伐的真諦，左支右絀之際，漸漸捉襟見肘，躲避各種攻擊，已經窮盡我的靈覺感應。
正想著自己會不會喪命於此，突然看到一杆鄭字大旗猛地被人砍倒，隨即就看到“楊廣”躍馬高台，出現在一個同樣頭戴金盔的壯漢麵前，一槊揮出，前方鮮血淋漓，一顆人頭衝天而起，三軍之中斬將奪旗，“楊廣”不負征戰一生的赫赫武功！
一侍衛突然高喊，“大隋威武！”隨即三軍響應“大隋威武！”幾十萬道聲音匯聚成一股洪流在我耳邊縈繞，直達腦海，直入神魂！
“大隋威武！”我也不自禁跟著喊了起來，這聲音是由衷而發，我見證了大隋將士的勇武，見識了大隋末代帝王的英姿，更目睹了這段波瀾壯闊的部分曆史，親曆了大隋最後的尊嚴！
突然，頭腦一陣眩暈，隻感到無數個念頭浩浩蕩蕩鑽入腦海，然後念頭熄滅，滋養著我的神魂，神魂不斷強大，強大的速度簡直不可思議。
一個稍微清晰的念頭在腦海中響起，“我的道，隨心所欲”隨即熄滅，神魂立刻又強大了幾分，並且有了道道殺伐之氣。
最後一個念頭在腦海中無比清晰，有如炸雷一般，“道友，君子一諾！”然後漸漸消散，滋潤神魂，而腦海，卻隨著這道聲音的闖入，終於支撐不住，咣當一聲，砸在地上，陷入深深的昏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