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天明方知歸處
“大抵都是命吧。”筍哥兒也跟著感歎一句,初時王家富貴盈門時,他雖隻是門房,但眼之所見都是老爺親善,家人友睦互助,怎一吵架,便都跟變了人似的,筍哥兒想不通,隻能暗暗心疼小姐少爺。
“莫不說這些了,我祖父同我來問你要些銀錢去訂席麵。”
呂娘子自是聽得堂前敘話,早已備好了銀兩,如今筍哥兒來,便順手把包裏的二錢銀子倒與筍哥兒。
筍哥壓低了聲音問:“可還有些,這些怕是連跑堂費都堪堪才夠用。”
“京中席麵竟如此之貴?”
“這是自然,王家盛世時,時常派我出外酒樓定席,莫不說老爺夫人們所吃的,便是府裏有些門麵的丫鬟慶生,央我出外定席,要的下等席麵也要十多兩銀錢,如今這二錢真真是不夠。”
“竟要這般好多。”呂娘子震驚片刻,咬牙道:“你且在此處等等。”
不多時便塞了個布包給筍哥兒,入手一摸,不似銀錢,筍哥兒拿出一瞧,卻是根古樸的金釵,釵頭上一朵荷花已染了些汙漬,一看便是有年頭的物件了。
“這是?”筍哥兒遲疑的不肯拿。
呂娘子強笑道:“這本是我出嫁時,爹娘給買的嫁妝,希望我在呂家能夫妻和美,誰知竟應了和離之事,此不詳之物,還請筍哥兒幫忙送去當鋪典當了,也好解解今日困境。”
筍哥兒義正言辭,將釵環鄭重放在桌上:“這算哪門子困境,竟然如今隻剩二錢銀子,我便買些街邊小吃便是,有多大錢辦多大事,哪還有哪些瞎講究,正好也該讓老爺明白明白,王家如今的處境了。”
筍哥兒不容分說,拿著二錢銀子便出門而出,杖著打小在京城長大的優勢,愣是給置辦了八葷八素合好意頭的席麵,待日頭漸微,掐著飯點的時辰,二房的叔嬸穿著華麗的錦緞帶了籃雞蛋上門,見著王禪俱涕淚橫流,兩兄弟抱著哭了一場,又追緬了片刻老太太,便安心坐下喝茶,宛如戲子在按劇本點到即止的表演著,江歌兒心裏冷哼不止,冰著一張臉在旁聽他們敘話:“大哥好福氣,竟能找到這般好看的新嫂子。”
“二弟過獎,我倒是羨慕你們夫妻一體,福難同享。”王禪有些眼羨的看著王仲夫妻兩身上的嬋娟絲綢,若是從前娶個富商嫁的姑娘.……可轉眼想想檀哥兒的娘親亦是書香門第,在自己初入仕時,亦有幫襯,若非如此,老太太斷不會強行將其塞給自己,而使得自己與菲菲二人各自嫁娶,也幸得這場青州案風波,謝斯禮獲罪斬首,其家眷同自己一起發配邊疆,這才使得有情人舊情複燃。
“大哥與大嫂的感情才真真令人動容,原以為自此再無瓜葛,誰料竟有今日的光景,真真應了句人若有情,連老天爺都幫襯著呢!”二嬸子八麵玲瓏,慣會說這些場麵話,不痛不癢的追捧,卻讓王禪和葛菲菲兩人頗為受用,本是寡婦鰥夫兩破鞋,因著私情連帶著一個家族折損,被二嬸子巧嘴這麽一張,卻成了連老天爺都看不下去的苦命鴛鴦,這般巧舌如簧的好舌頭,不拿來涮火鍋真是可惜了。
江歌兒頻頻冷笑,且看他們能厚顏無恥到何種程度。玉梅見識過江歌兒的厲害,身上又複有重任,不敢輕易招惹是非,隻低著頭,幫忙端茶遞水,這份謹小慎微很是得葛菲菲欣賞,對著她臉色也和緩許多。五人貌合神離的熱聊著,好不容易等來筍哥兒置辦來的席麵,見之有八葷八素,拿著瓷盤子盛了,很是名貴的樣子,心裏已有幾分滿意,招呼著二房落座,夾之入喉,不似先前吃慣的席麵,滋味卻更甚從前,料想這姐弟兩身上還有些銀子,不禁有了主意,殊不知這些不過是街巷裏尋常的小吃食,拿油紙包了回來,讓呂娘子拿醬油白糖回鍋翻了翻,鮮味便翻了倍,至於這些個白盤子不過是江歌兒燒玻璃時,順帶的燒了幾套白瓷盤子,不止多少沙土價錢。
可葛菲菲卻不知這裏頭的明細,待送走二房親戚,便迫不及待的進言:“禪郎,如今我既做了你的妻子,家中一應事務自然由我來安排妥帖,歌兒與檀哥兒還小,若是被刁仆哄著,把家低全掏空了怎整?”
王禪酒色正酣,拉著葛菲菲在懷上下其手,福滿避過不看,難得逾矩的擋在江歌兒麵前。
“哦,不知這位葛姨娘道誰是刁仆呢!”江歌兒不甘示弱,沉臉冷聲問。
“歌兒莫要誤會,為娘不過是怕你年紀尚輕,怕會無端揮霍銀兩罷了。”
“姨娘這話真是好笑,我娘在地底下生怕我與檀哥兒二人吃不飽穿不暖,怎會心疼吝嗇銀子。況且家中所有銀錢已化作今夜你們的腹中物,再無多一文錢,明日我就算想揮霍亦沒了揮霍的銀錢。”
“此話當真?”葛菲菲自然是不信的,打心底裏篤定是江歌兒不想交出銀兩。
“自然是真。”江歌兒譏笑道:“姨娘身上可有銀兩?既然想做王家的當家主母,明日裏我們這一大家子的吃穿用度可還仰賴著姨娘張羅。”
“我與你們的父親今日剛從苦寒之地歸來,如何能有銀錢?”葛菲菲擰眉,滿是不悅。
“哦,姨娘剛從苦寒之地回來身無分文,怎卻篤定我們從閩洲流放歸來便有安生立命的銀兩?”
“我聽玉梅說,你們在閩洲頗有營生,所賺白銀可供上百乞丐吃喝用度,怎會奉養不起雙親?”
“我道玉梅在閩洲之時揮金如土,怎此刻會如此衣衫襤褸伺立人後呢?”江歌兒譏諷一笑:“傳言,不可信也!”便噎得葛菲菲說不上話來。
江歌兒慵懶起身:“今夜尚無空房可睡,我已讓福滿叔將廳堂的長桌鋪上被褥,你們暫且屈居一晚,待天明還是趁早另尋住處吧。”
“不孝女,你竟然如此對待父親,怕不是想傳出不孝的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