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青磚烏瓦馬頭牆
“若不是嬌生慣養的千金，怎不欲人把話說完。”
顏子櫻仍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卻到底耐著性子聽江歌兒把話說完。
“顏老夫子貴為鴻儒，桃李滿天下，子玉哥亦是滿腹詩才，我知你身在如此家庭，詩詞歌賦自不再話下，既如此，定懂三人行必有我師焉的道理。”
“你那論語不過是哄騙孩子的玩意，怎拿來誑我？”顏子玉皺著眉頭反駁，目觸顏子玉時，見他劍眉微挑，顏子櫻心中膽瑟，氣焰已低了許多。
知她強言狡辯，江歌兒唇齒輕揚，眉眼如彎月，笑言：“你若不曾拜讀，又怎知三人行必有我師焉出自《論語》？”
“我左不過.……左不過.……”顏子櫻無語凝噎，隻好氣鼓鼓的將頭撇去一旁，倒也好玩得緊。
江歌兒並不深糾，輕啟貝齒言道：“你且容我細說，這小黃鴨和唐老鴨的魅力可不隻是平平無奇的當個花樣。”
顏子櫻張嘴欲駁，可到底礙著顏子玉的眼色不敢多言。江歌兒笑笑亦不多纏，招手叫來了在草叢裏追逐的二三頑童：“幫姐姐去廚娘那借些針線和布頭。”
“諾！”一群小人兒嬉鬧著離開，不大一會兒，一衩裙布衣的娘子，手持著籮筐匆匆往這邊趕來：“也不知姑娘要針線布頭作甚，這些個粗布爛線當不當用。”
江歌兒拿眼一瞧，確是些清灰色的粗布，再打往廚娘身上瞧去，當真是樸素的要緊。廚娘眼神不錯的緊釘江歌兒的神情，見她並不動手挑揀，便知是不能用的，尷尬的絞了絞衣裙，正欲開口，江歌兒便先笑了起來：“當用，這些布頭正好當裏子，不過外頭還是鮮亮些，孩子才喜歡。”說罷從貼兜裏取出二三碎銀：“煩勞娘子替我跑一趟布莊，替我買些素白，湖藍的綢布段子。”
“不礙事，不礙事。”廚娘麵紅耳赤的伸手接過銀錢，步履匆匆的便往門外趕。江歌兒亦不多言，心頭盤算著這個年代黃色，朱紅乃帝王專用色，不知渾身雪白的“小黃鴨”是否還保留有現代的魅力，若是不堪用，換成流氓兔的樣式亦可。
蹲坐在江歌兒身側的顏子櫻還道江歌兒不欲多理自己，賭氣的瞥頭看著院外的風景，青苔漫濕石，溪水潺繞牆，青磚白瓦馬頭牆，古樹饒郭亭外走，處處倉璞歸淨，無一處花紅柳綠地，倒是頗符自己心境，總算這個書局也不是一無是處。
顏子玉倒是習以為常，斟一壺雨後清明慢飲，在茶香嫋嫋間，見那廚娘步履匆忙的返回，手裏捧著兩匹鮮亮的綢緞並一些碎銀子。
江歌兒隻拿了兩匹來，伸手卻將那幾兩碎銀推回廚娘手中：“年關將近，給自己置辦兩身像樣的衣服，討個新年的好彩頭，指不定蒙哥兒就給你考個狀元回來。”
廚娘聞言一笑，飽經風雪的臉龐，突然有了少女的嬌羞，卻還強忍著喜意回道：“蒙正貪玩得緊，天資本就不如少爺，竟連用功程度都還趕不上少爺一半多。若是少爺得中狀元，蒙正能捧回個榜眼已是萬幸。”
呂蒙正日後乃是內閣首輔，官拜丞相，這是江歌兒一早便知道的，故而廚娘如此這般說，江歌兒亦並未放在心上，隻笑著回應：“檀哥兒自幼愛書，喜與書墨打交道，我便由著他，至於功名利祿，我從不奢求於他，若心懷寬廣，與人為善，身在廟宇或江湖，又何相幹？”
“是了，姑娘這般心善，別是多少讀書的兒郎都比之不過。”廚娘的話七分真心，三分奉承，可對於江歌兒而言，又有什麽相關，隻不過兩人言辭間的謙虛，卻讓顏子櫻沒了性子，若不是顏子玉拘著，隻怕早已摔盞走人。
廚娘自是眼力出眾，不敢多瞧顏子櫻的臉色，匆匆告退。江歌兒自不會多留，撿起籮筐裏的剪子，動手裁起布來，因著第一次做，雖胸有藍圖，卻還是將唐老鴨做成了“醜小鴨”。好在布偶形式新穎，顏子櫻一瞧便會，細細的描了花樣，依樣畫葫蘆的做出隻渾身雪白的“小黃鴨”，瞧著怪是可愛，連在一旁飲茶的顏子玉都愛不釋手，大讚這奇思妙想，江歌兒粉臉微赫，也不知是被誇的，還是被手中的“醜小鴨”給羞的。
“若是多做些，春節時讓孩子們當街叫賣，圖個樂嗬如何？”江歌兒提議道。
“君子遠庖廚，好好的學童不當，怎能自賤至街邊叫賣？”顏子櫻張嘴便駁，也不管對與錯，反正就是要跟江歌兒唱反調。
“職業無高低，人心才有。沿街叫賣並不會折了身份，反而對這些孩童來說，是個不小的鍛煉，他們本就來自窮苦大眾，不應為多學了幾個字便覺得自己高人一等，若是當真如此，那我們費這許多功夫又有何用？”
“歌兒所言有禮，合該如此。”顏子玉無有不可，細思便覺出妙味來。
“不過為著安全考慮，還是讓年長些的孩子先出去練練膽氣，年幼的便留在學院打下手，待販出銀兩來，便讓他們自己存著，平日裏買個零嘴泥人的也是極好的。”
“正是此理！”顏子玉附手讚道，顏子櫻亦找不出話來駁，隻酸酸道：“早些天我應了祖母繡一副淨瓶指柳的觀世音大士，隻怕沒時間陪你們在這兒玩樂了。”
江歌兒無謂的翻轉著手中的“醜小鴨”：“無礙，到時我讓廚娘尋些巧手的鄰裏，再不濟去繡樓臨時找幾位繡娘，總是有辦法的。”
“如此大費周章舍銀子不說，若是被別人學去了精髓，隻怕你要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此物貴在巧思，不在手巧，學得了一時，難不成還學得了一世？”江歌兒渾不在意，心下隻覺好笑，這顏子櫻強得很，明明想著參與，偏偏又裝作不在意的模樣，江歌兒確是不樂意哄的，有這閑功夫不如多賣兩碗紅燒肉來的值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