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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稻穀貴比人命乎

  屋外簷牙高啄,高牆之下,無人敢動,屋內匾額威武,官家神情莫測的看著地下慟哭的丞相:“小女福薄,歿於昨晚,有負官家聖恩。”


  “昨夜五更。城門初開,有聞丞相家有馬出城。”官家肅色問曰,不理丞相悲痛。


  “竟有此事?臣昨夜突聞噩耗,悲苦難耐,定是家中妻妾見事發突然,不等更響,便派了車馬回鄉報喪,請陛下治臣管家不嚴的罪名。”


  “丞相痛失愛女,心力交瘁,自然無力掌管家中瑣事,為免相爺煩憂,便放文相回家丁憂數日,再來上朝不遲。”


  “官家,廖相乃為家主,豈有長輩為小輩丁憂之理?此舉不妥。”監察司右使立馬出言反對。


  “一朝重臣,因喪女而無治於一家,何以治天下?”這話便有些重了。


  “臣惶恐!”涕淚縱橫的廖相,聞聽官家此言,心尖止不住的顫抖,哪裏還敢顧著喪女之痛。滿朝大臣亦跑,垂首不敢多言。


  “罷了,朕念你舐犢情深,給你放上兩日假好好歇歇,你手頭的事,便先讓文青接了去吧,文青跟在你身側學藝數載,想必盡得廖相真傳,若真有拿不定的主意,便讓他登門求教。


  廖相訕訕然:“文哥兒青年駿秀,想必羽翼漸豐可獨擋一麵,即便有些差池,想必有官家和朝上眾位同僚看顧著,定出不了什麽差子。”廖相臉色一沉,隱隱泛出青綠色。


  “唉!文青也是你廖家後輩,需得你這個伯父提點才行。”官家提點廖相,可庭下百官誰人不知廖文青與廖述雄同出一族,卻水火不相容,早些年廖老太太還在世,到底是一個門裏走出的廖家人,逢年過節的打照麵,又有廖老太太在中間鼎力說和,自然有三分情誼在,如今廖老太太撒手一去,兩人雖還住在一個府宅間,卻已然井水不犯河水了。


  下了朝的廖相躲在馬車的布幃裏往外望,平日裏悶聲不吭的子侄,如今被阿諛奉承的官吏包圍,亦能談笑風聲,大抵早就存了取而代之的念頭罷,官家亦不過是順手推舟之舉罷了。廖相輕蔑一笑,放下布幃,沉聲吩咐轎夫回府,且由他得意幾日吧,能臣諫官,都敵不過一個開朝功臣來的有分量許多。


  “官家,可是要回寢宮歇息。”


  “這一幫子老家夥虎視眈眈的看著,朕如何能高枕無憂?”


  隨侍的太監聞得此言,不敢吭聲,隻把整張臉埋在青灰色翅帽下。


  “怎你也不敢和朕說心裏話了?有時候朕真懷念年少時的美好,雖每日五更便得起床溫書習字,可下了課,便可到處瘋玩,記得有一次,鹹豐宮的官稻長成,你同我說稻裏有蛐蛐青蛙,待抓了蛐蛐,用線綁了釣青蛙,可惜啊,宮裏的稻田始終比外頭平民百姓間的稻田寡淡冷清許多,別說蟈蟈青蛙,便是連雜草都尋不見一根。”


  “奴記得那次,官家同奴尋不見蟈蟈,卻不小心踩倒了一株稻穀,被司禮監上奏彈劾,恐遭天奴,先帝震怒,欲將奴打死扔出宮外,是官家同太傅說情,言奴之命比之稻穀更貴,若因損一穀而取一命,怕才會真正惹天家不滿降罰。”


  官家輕輕一哼,像是想到了什麽厭惡之事:“可惜那些滿腹經綸的士大夫卻個個是個榆木腦袋,口口聲聲詭辯道,一穀之命雖薄,若因惹天家降劫,而令百姓生靈塗炭,便是萬死難辭其疚。”


  “幸而那年風調雨順,奴這才算撿回了一條性命。”


  “如此算來,你也算是天家眷顧之人了。”


  “奴不敢,奴留得此命,全因官家慈愛,若無官家替奴向天家許願,怕是奴留不下這一條賤命。”侍從慌忙跪地,連連推怯頌恩,鬢角隱隱泛出幾縷銀絲,瑟瑟發抖之影,頗令人憐憫。


  “你怕什麽,朕又沒說你什麽,怪隻怪這些文臣難纏,處處以天家之名以令君家,不容朕有任何出軌之舉,可他們呢?夜夜歌舞升平,肆意縱情聲樂,朕心頭不喜,這才比對著那些官員,隔三差五的在後庭中舉辦宮宴,他們不是喜愛舉宴歡聚嗎?朕偏要將他們拘在後庭之中,有酒不敢肆意喝,有舞隻許眼觀而身不得動,朕高坐庭前,看著那些個老家夥臉色,別提多暢快了。”


  “官家皆是為了奴,這才背上喜宴無度的名聲。”


  “與你何幹?是朕生來不喜那些個官僚做派,這些個先帝留下的老臣,越發倚老賣老了。”官家眉頭輕挑,這是發怒的前兆,侍從不敢接話,半響才聽得耳中傳來微沉的聲音:“廖述雄之女可探到送往何處了?”


  “探子回報,昨夜出城車輛非廖小姐所在,隻怕此刻應還在廖府,而棺中之人已驗明乃是廖相府中歌姬,與廖家小姐有三分相似,可要奴尋一對老者上門尋親?”


  “罷了,容他把這場戲唱完,朕倒想知道他到底打了什麽算盤,竟狠心讓嫡長女炸死,被撤了官碟,這廖家小姐,可就真成了活死人了。”官家說罷,起身彈衣,剛出殿外便有兩宮女候著。年長的宮女是皇後身邊的老人,上來便言明了來意:“皇後娘娘新釀的青梅酒今日開壇,邀官家一品。”


  “青梅做酒,朕定要前去嚐嚐。你在此處又是作甚?”官家轉頭問那個略微麵生的侍女。


  “安娘子早起發病,奴本想稟告皇後娘娘,正碰見嬤嬤來尋官家,想著官家平日裏對娘子的寵愛,便自作主張的跟著一道來,同官家說上一聲。”


  “朕又不是太醫,尋朕何用?此次便繞你一次,下次勿在自作主張了。”說罷官家已然提衣走人,徒留小丫頭一人泫泫欲泣,不知該如何同宮中的嬤嬤回稟。


  紅牆黃瓦,百花謝盡,草木褪綠,冬日速增萬物蕭條之感,若不是牆圍裏,那一顆顆金黃的柿子,這偌大的大宋皇城,便也隻剩下一股死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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