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兩箱情願金玉緣
待走至沒人清冷處,安柳氏方才垮了笑臉:“你,有負我所托。”
江歌兒應聲道歉:“抱歉,柳姨。”
“玉柔一生安樂,怎一句抱歉了得?”安柳氏帶了三分記恨,七分無助。
江歌兒心裏波瀾不驚:“柳姨,想必你已問過玉柔小姐的意願,她心裏是極歡喜的。”江歌兒話音剛歇,安夫人碎泣聲已起。
“玉柔還小,哪裏懂這些人間險惡。”柳姨含淚望向遠方:“我從未想過進宮會成為她的宿命,甚至我已寫信托了汴京的娘舅幫玉柔選一個州府中上進的青年,家境尚可便行,到時在安府附近安置一套家宅,夫婿安心備考,而我們母女兩也能時時得見。可如今……”安柳氏掩麵而泣,半晌才無力道:“今日一別,怕是再無相見時。”
“怎會呢柳姨?我已問過顏子玉公子,官家對後妃還算優待,時有探親恩旨下達,若玉柔身懷有孕,按慣例有月餘伴親日,時日雖不及日日得見,卻也算時能拂麵了。”
“歌兒,玉柔單純,隻怕在宮中熬不到這般光景……”安柳氏聞言越發難過,拉著江歌兒的手,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
“柳姨,玉柔進宮亦非我所願,後宮險惡我亦有所耳聞,可惜我身如草芥,對玉柔進宮之事亦無可奈何。唯一能做的,便是奉上幾首歌功頌德的詩詞,以便不時之需。”
安柳氏聞言果然大喜,接過詩稿便看,果然句句精妙:“歌兒有心了,隻是能否再多給幾首。”
“柳姨,多少文人窮盡一生而不得一句,如今我默出六首亦是耗盡半生腦力,怕是再絞盡腦汁亦不得一二了。”江歌兒無奈攤手:“玉柔同我感情極深,若有餘力,我怎會輕易罷手。”
“也是。”安柳氏轉念一想,知江歌兒此話不虛,滿心歡喜的將詩稿鄭重藏起,這幾首詩詞保的不止是安玉柔的一生順遂,亦是安家的一世榮華。
兩人這廂談話剛畢,荷香匆匆跑來:“夫人,該起箱了,老爺和少爺已在院中等您。”
安柳氏點頭:“這便去,歌兒可要一同前往。”
江歌兒本意拒絕,可這偌大的安府自己又能安穩的呆在何處,還不若順勢應下,虛耗些時日:“好。”
閩洲嫁女有起箱禮一說,許多官宦門第世家,喜得愛女時,多於門前埋下幾壇上好的清酒,待女兒出嫁時挖出宴客,謂之於“女兒紅”。
而閩洲之地誕女之時,親植樟樹兩顆,待婚嫁之時砍下,請閩洲最好的工匠,打成木箱一對,取“兩箱情願”之意,四方來客將賀禮置於箱中,隨新嫁之女抬如婆家,木箱越重,便能代表新嫁之女在其家族長輩當間的重量,故而讓婆家有所忌憚,不敢輕易欺淩。
當然,安玉柔的娘家自不敢與官家相比,但尋常女子婚嫁的過場,安柳氏亦不肯落於人下,當江歌兒隨著安夫人來自院前,箱子已然打好,胖墩墩的工匠帶著兩名幹瘦的徒弟,正拿著紗布細細摩挲打滑,殷紅的鳳仙花水端來,工匠掐算著吉時將黃橙橙的木箱浸入,再撈出已是鮮紅色,媒婆念念有詞的說著吉祥話,細致的將箱子內部鋪上紅紙,高喊一聲:“見禮!”嗩呐聲歡快響起,圍觀的賓客紛紛從懷中掏出一個個紅布袋子往裏扔,叮叮當當裝滿了箱子,不過須臾間,堆出了兩座金山銀山,賓客們似還不過癮,緊著自己身上值錢的配件也往裏扔去,媒婆適時出聲,高喊:“起箱!”從旁外串出四名大漢,兩兩抬箱,可任憑漢子使勁了氣力,仍動不得箱子分毫,管事的又急忙加了幾個小廝幫忙,十幾個男子生拉硬拽,總算把箱子抬到了馬車上,安仲牙眼瞅著這份重禮,笑得見牙不見眼,仿佛已經看見未來安家在宋朝的朝堂上,有著舉足輕重的位置。
對於安仲牙的淺薄,安知君便沉穩許多,禮儀周到的招呼八方來客,對眾人的諂媚,依舊淡笑應之,見之江歌兒,眼裏方才有了幾分笑模樣:“幾時來的。”
“剛來不久。”
“自你從汴京歸來,你我便甚少見麵,實在有負世子所托,待忙過玉柔出嫁,改日我定好好登門拜訪。”
“玉柔進宮,你竟不曾恨我?”
“進京一事,我已聽得杏香複述,原是玉柔心動,與你何關?母親從小偏疼玉柔,如今母女分離,說話行事便沒個分寸,你切莫放在心上。”
“柳姨拳拳愛女之心,我怎會不懂,還望柳姨看開些吧。”
“待時日久了,娘親自會想開,再不濟我早早成家,生了一兒半女承歡膝下,思女之情終會淡開的。”安知君言至此處,雙頰緋紅,卻是少年思春潮動,忍著江歌兒戲謔的眼神接著說道:“至於玉柔這邊,日後我定加倍用功,早早考取功名入仕,為母親某得誥命,也能時時得以與親人相見了。”
“公子有此誌氣甚好,那江歌兒便祝公子心想事成罷。”
“這心想事成還得讓你助我一把。”安知君湊近求到,江歌兒可是不想再惹是非,忙著退後幾步,安知君一臉受傷的皺著眉頭:“你可是要與我生份了。”
江歌兒尷尬一笑:“非也,隻是這處人多眼雜,你我這般說話已是於理不合,若是被有心人傳話,怕又是一場是非,公子想必心中已有佳人,若是佳人聞之,怕是要心碎了。”
“確是我考慮不周了。”安知君亦嚇得退後幾步,兩人間相隔了數丈遠避嫌,安知君這才躬身作揖言道:“歌兒有所不知,今日吾之所求,便是為了謀佳人一笑。”
“不知公子所求何事?”
“求詩一首。”
又是求詩,這安府真當自己是印詩機不成?江歌兒聞言臉色一沉,淡淡拒絕道:“公子,江歌兒才疏學淺,怕是當不得公子囑托。還請公子另覓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