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美人色衰如草芥
“文曲星下凡?”皇帝淡淡複述,嚇得司天監監正立刻跪地磕頭,好在官家不予多說,隻淡淡揮手讓其退下,監正腳步踉蹌,出了朱紅門,被風一激,方知自己早已出了一身冷汗,幸得官家未曾追究殿前失儀的過錯。
觀天象,判吉凶,本就是古籍上的廖廖數語,什麽文曲星,紫薇星,不過是各方勢力想讓司天監開口說的話罷了,挾天意以令聖意,古往今來皆是如此。
官家望著案幾上被明燭晃得模糊不清的詩詞,大手一揮,便有管事太監知人善解的離了殿前。
翌日清晨,一隊司儀官在禦林軍的陪伴下浩浩蕩蕩出發,王侯將相派出探子無數,一路追蹤到了閩洲安家。
昨夜一場秋雨,打落荷塘裏最後幾抹碧色,與綠意消散無蹤的,是荷塘的主人——張娘子,此刻的她亦如一塘衰敗的荷花一般苟延殘喘,丁禹兮的一腳,踢飛的不止是她的兒子,還有這一生的榮華富貴。白皙水嫩的皮膚被艾葉熏得蠟黃,黑絲般的秀發,也如同幹草般,雜亂的堆砌在枕頭後,背後一陣濡濕,那是久躺不起的後遺症,此刻她的麵前坐著的妹妹,卻是像春日裏嬌豔欲滴的鮮花,她脖子上一粒粒紅色斑點,鮮豔的刺目,她知道那代表著什麽,後院揚州瘦馬無數,張若穎能獨得恩寵,這背後少不得老太太的助力,原以為她是疼惜自己,原來隻不過因她是張家女子罷了。
“長姐,你好好養好身子,至於江歌兒那兒,我定會讓老爺替你報仇。”張若穎滿身珠翠,剛染的鳳仙指甲亮眼奪目,她別過頭去不理,站在一旁的張李氏上前來勸:“女兒,事已至此,方要想開些才好。切不可讓正房太太得了意。”
“所以,我尚在昏迷,娘親和妹妹著急的爬上老爺的床,也是為了讓正房太太膈應嗎?”
張若穎沉了臉色,不悅的抽身離開,張李氏立馬慌亂的追著出門安撫,連一聲告退都無,是了,她已然是個廢人了,是一個不能為他們某來榮華富貴的廢物了,他們何必還要給我表麵尊重,張娘子環視屋間,數日之前,這裏還是丫鬟緊簇,花香鳥語不斷的安樂窩,如今竟陰冷得像個牢房,人生如夢,不過須臾間。
張若穎奪門而出,在安府中橫衝直撞,竟悶頭紮到了安太太的懷中,被荷香眼明手快的推落在地,後頭的張李氏一看安太太的架勢,立馬跌倒在地,抑揚頓挫的開始惡人先告狀:“來人啊,不活啦!好個心思歹毒的將門之後,先是害我大女兒落胎,如今小女兒剛懷上,便又迫不及待的使上下作手段,真是泥地裏橫行的螃蟹,半點心腸也無!”
安太太光明磊落,從不愛使這些陰謀詭計,這張家的女人著實可惡,從老到小都讓人惡心,安太太厭惡的看著地上哀嚎的母女兩,轉身欲走,張李氏爬行幾步,死死抱住了安太太的大腿攔截,任憑荷香如何用勁,竟鉗得安太太死死的。
張若穎打眼見自己母親被荷香又掐又推的,竟撇下哀嚎的母親撿小路逃開,一路跌跌撞撞的跑到菊苑,將釵環打亂,滿麵淚痕,口呼救命的跌倒在苑前,鬆芝聞聲,打門簾而出,先是出言嗬斥了看門的小丫鬟:“老夫人尚在午睡,如此大的動靜,鬧醒了夫人,小心吃巴掌。”
張若穎暗恨,麵上卻楚楚可憐:“鬆芝姐姐,求你快稟告一聲老祖宗,若她再不現身庇護一二,我與娘親今日便要橫屍安府了。”
“什麽死不死的,嘴上沒個把門。”老太太一掀門簾,顫顫巍巍的拄著拐現身,她腿腳本沒什麽毛病,卻喜耍威風時用拐擊地,急促的“篤篤篤”聲,好似能成倍放大她的怒火,這是奴仆噗通噗通的跪倒一地,哀求老祖宗息怒時,她的虛榮心便能得到極大的滿足,自此,拐杖成了她手不離物的老物件兒。
“老祖宗,快去救救我母親,她在碧草間石亭處,快被太太打死了!”
“她敢!”老太太用拐擊地,已有幾分發怒跡象:“前頭領路,我倒是好瞧瞧將門女子的野蠻勁。”
張若穎不敢懈怠,一路疾跑,生怕母親寡不敵眾,放跑了安太太,所幸到的還算及時,母親還抱住安太太的大腿大呼小叫,張若穎一個疾呼,便撲倒在安天天麵前,懇切安太太放過張李氏,安太太原是一頭霧水,如今見老太太滿麵橫肉的坐軟轎而來,哪裏還有半分不懂,合著竟是做局殺人呢。
“請老太太安。”安太太萬分不願,卻還得強裝柔順的衝老夫人打了個千。
“請安?你是巴不得我張家人死絕,你才心安才是,青天白日的,竟要活活打殺了親家母。”
“母親嚴重,張李氏忽然發瘋,兒媳已傳了大夫前來診治,哪來打殺二字?”
“巧言善辯,糊弄得了外人,卻糊弄不過我,來人!將惡媳安柳氏捆了,待老爺下衙了再做定奪。”老太太原是鄉野婦人,皆因兒子娶了柳將軍的幺女而得以從鄉裏舉薦孝廉而致仕,鄉人多笑安仲牙靠妻家發跡,暗地裏攥著一口氣苦讀,才取了進士的成績,這安家才算真正的飛黃騰達了。
這安老太太也從一個地裏扒食的農婦,搖身一變成了人人敬畏的老祖宗,可憐她的窩裏漢,命裏沒有富貴命,一聽得兒子中舉,一口痰迷了心竅,竟活生生給高興死了。
“你也別瞪我,你個毒婦害我孫兒殞命,今日無論如何都要休你下堂。”
“原來娘親是要休了兒媳啊,何必如此大費周章,即刻命府中幕僚代寫休書一封,兒媳自請離去,何必要勞動娘親鬧出這般大的陣仗。”安柳氏神色淡淡,莫不是為了一雙兒女,她早不願在府中呆著,如今兒子學業大有進益,隻差女兒還未說和人家,否則不用安老夫人動手,隻怕自己早已裹了包袱浪跡江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