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得隴望蜀
隨著響箭射出,兩側的山崖上,突的嘈亂起來。一道道雞蛋粗的繩索,從崖上甩了下來。不少人,攀著繩索,從崖頂墜下。個個身似靈猿,異常矯健。不一時,峽穀前後,被堵的嚴實。
尹端的隨從,常走江湖。像今日這般,早遇到無數次。隻要有尹端在,次次都能化險為夷。因此,這些人並不害怕。很熟練的背靠崖壁,圍攏車馬,設置成半圓形防禦圈。
車上藏有長刀,早取出持在手上。這些隨從護衛,大多都是尹家族人,雖說武藝不高,但忠心沒有問題。此時,聽過山虎調度,將尹端圍在中間,遮擋的嚴嚴實實。
尹端負手而立,看著山匪接近,並不慌張。
此時,太陽早已落山,峽穀裏更顯昏暗。
山匪舉著火把,嗷嗷亂叫,刀槍亂晃。堵在峽穀兩頭,並沒有一衝而上。細數火把,倒有四五十號。
至於山崖上,定然還藏著有人,隻是不知有多少。
峽穀本就狹窄,被人兩頭一堵,真是無路可逃。
過山虎麵色凝重,握緊手中刀,一言不發。劫道的山匪,他見過不少,大多烏合之眾。更有一些,刀槍都配不齊,舉著鋤頭木叉,就敢攔路搶劫。那些人,不過是虛張聲勢。
眼前這些山匪,卻明顯不同。隻從下崖的動作,就能看出,這一支山匪很不簡單。他們攀著繩索下崖,行動迅速、身手靈活。所有山匪,都是相同的動作,這說明什麽?
再看列陣,長槍在前、刀手在後,弓箭手三人一組,張弓搭箭護衛在一側。有規有矩、章法儼然。明眼人一看,就知訓練有素。一處草莽山匪,竟如軍陣一般,煞氣凜凜。
不過這些人,終究是山匪。雖列出軍陣,卻是咋咋呼呼。眼見肥羊被困住,一個個得意忘形。揮舞著手中刀槍,毫無軍紀約束。軍陣凝成的煞氣,頓時,泄了個幹幹淨淨。
“呔,前麵的人聽著。”有人跳到一塊大石上,高聲喝道,“想要活命,留下錢財貨物。敢反抗,一個不留、斬盡殺絕。”
山匪也不傻,麵前這夥人,人數不少。而且,前後被堵,竟然並不驚慌,顯然,是有些依仗。山匪劫道,也是看人下菜碟。招子不放亮,碰上狠茬子,可是要吃大虧。
此刻,嘴裏說著狠話,不過是詐唬罷了。
“哪位當家的在此,還請現身說話。”過山虎喝道。
“少廢話,留下錢財,饒你等性命。”
山匪不接茬,顧自威脅。但過山虎什麽人,豈會被唬住?挽一個刀花兒,順手將長刀,插在身前地上。“噌”的一聲,沒進去一尺多深。隻這一份手勁兒,就沒有幾人比得。
腳下的山地,砂石混著泥土。長年累月,早踩踏的堅硬。一般人雙手持槍,槍尖都插不進。何況單薄的長刀?過山虎隨手一插,已顯露不俗的武功。山匪也有懂行的,直看的眼皮直跳。
“道兒上的朋友,”過山虎雙手抱拳,“在下河東尹虎,在洛陽有些買賣。今日路過貴寶地,備下一份薄禮,還請高抬貴手。”
“財貨留下,趕緊滾。”山匪中,走出一人。揮揮手,顯得極不耐煩。此人一襲長衫,竟是士子打扮。臉龐白皙,很是英俊。但一雙三角眼,破壞了相貌,平添幾分陰鷙。
過山虎火氣上來,眼一瞪就要發作。這他娘的,油鹽不進啊。話說他過山虎,可不是好脾氣。既然說不通,那就殺出去。
“區區財貨,留下就是。”尹端施施然,走到過山虎身邊。
“恩公。”過山虎不想放棄。
尹端也看出來,這夥山匪,不好相與。過山虎的武藝,他自是信得過。但沒必要,為了區區財貨,舍命與人拚鬥。在他的心裏,過山虎的分量,可比財貨重多了,不容有失。
尹端一轉頭,衝著隨從說道,“咱們走。”
尹端不容分說,向前走去。過山虎大驚,山匪正擋在路上,哪敢讓尹端獨自過去?抽起長刀,護在尹端身側。全身緊繃,冷冷盯著山匪。一眾隨從,跟著兩人,慢慢前行。
山匪讓開一條道兒,舉著火把,靠近山壁站著。火光突突亂閃,映照在山匪臉上,忽明忽暗、變幻不定,好似一群魑魅魍魎。
“站住。”剛走到一半兒,突聽文士一聲喝。
眾山匪呼啦一下,刀槍一挺,又圍了上來。此刻雙方,離的可是極近,臉對臉、身挨身,擁擠在一起。過山虎長刀一橫,護在尹端身前。山匪懼他武力,倒也不敢過分靠前。
“你待怎樣?”過山虎喝道。
“你是同盛號大東家,尹端?”文士不理過山虎,目光灼灼,盯著尹端問道。由於激動,雙手抱在一起,不停的搓動。
“你認得老夫?”這條路,尹端幾十年來,走了無數趟。或有山匪認得他,倒也並不奇怪。同盛號不是小買賣,天下十五路,路路皆有同盛號,乃是響當當的大商號。
“哈哈,天降財神啊。”文士欣喜若狂。半晌,笑聲一點點小下去,他臉上的笑容,也一點點褪去。狠狠盯著尹端,三角眼裏,射出陰冷寒光。猛然一揮手,大喝一聲,“全部擒下。”
——————————————————————————
文士打扮的山匪,名叫歐允文,飛龍寨二當家。
飛龍寨名聲響亮,方圓百裏無人不知。老寨主盧飛龍,原是武勝軍禁軍虞候,武藝十分了得。因為得罪上官,不得已落草為寇。麾下二十多個同袍,兄弟情義深厚,隨著他一起反出軍營。
這些人,武藝高強,又懂得練兵。盤踞龍潭峽穀,占山為王。沒有多少時日,飛龍寨打出名聲,人馬也壯大起來。
五年前,盧飛龍被人暗算,死於非命。盧飛龍的兒子,十五歲的盧勝,被眾人推舉,成為飛龍寨大當家。盧勝年紀雖不大,但天賦異稟、力大無窮,一身好武藝,勇猛無雙。
這幾日,盧勝帶著厚禮,往伏牛山去求親。
山寨中事,交給了二當家歐允文。
歐允文此人,原是一個落第秀才。屢試不中,不免心灰氣喪,因此狷狂放浪,每每抨擊時政、痛罵贓官。
兩年前,歐允文得罪權貴,被人一頓好打。偏巧,被路過的盧勝撞見,仗義出手、救下歐允文,兩人因此相識。
在盧勝眼中,歐允文一介書生,卻有豪俠之氣。不畏權貴、敢怒敢言,令盧勝十分欣賞。幾杯酒水下肚,越發投機。惺惺相惜,結為異性兄弟。歐允文年長為兄,盧勝為弟。
歐允文此人,功名之心難滅。自打上山來,一心想說服盧勝,謀求招安之路。願意親自出馬,往官府打通關節。他認為落草為寇,終非長遠之策。搏一個封妻蔭子,才是對的起列祖列宗。
隻不過,盧勝不為所動。
盧勝的爹爹,原本就是禁軍。是以,盧勝從小,聽多了官府醃臢事,不是驕橫跋扈、貪贓枉法,就是克扣軍餉、欺壓良善。這樣的官府,隻能砸爛殺光,哪值得大好男兒效命?
盧勝不願受招安,老輩的叔伯,同樣不願。他們深受其害,哪裏還會再回去?更有脾氣衝的,沒頭沒臉,將歐允文一通好罵。
歐允文受了敲打,一時有些灰頭土臉。
這幾日,盧勝去伏牛山求親。整個山寨,歐允文當家。
時近傍晚,山下眼線來報。說有一隊商旅,載著不少財貨,進了峽穀。走走停停,遊山玩水,一看就是錢多人傻。
歐允文大喜,當即下令,出動寨兵截住車隊。
山寨原有規矩,貨取三成,不傷人命。但眼見數十車貨物,歐允文心頭火熱。山寨的規矩,早拋到九霄雲外。
一番詐唬,果然得逞,歐允文心中得意。話說,行路的商旅,碰上拿刀持槍的劫匪,不趕緊逃命,還要怎地?畢竟,舍命不舍財,那就是說說而已。真碰上硬茬,命、財皆不保。
尹端是個名人,太有錢。本來離得遠,天又黑,歐允文沒有認出來。但此時走到身前,是以一眼認出。歐允文難以置信,隻覺自己的心髒,砰砰跳的急促,眼裏一下冒出火來。
尹端啊,人間財神。家財億萬,買賣遍天下。市井傳言,尹家的財富,根本無法計數,唯有富可敵國四字,可堪形容。
此番若擒住尹端,潑天的財富,豈不是予取予求?
“擒住他們。”歐允文嘶聲尖叫,激動的渾身顫抖。
“你他娘找死。”過山虎怒吼,刀如電射,橫掠而出。
過山虎早有防備,隨時準備出手。歐允文話音兒剛落,他已經一刀掠出,快如閃電。麵前的山匪,根本不及眨眼。隻見寒芒一閃,血水已經噴濺而出。捂著脖子,栽倒在地。
過山虎一招得手,裹起一片刀光,直向歐允文衝去。
左劈右砍、殺出血路,勢若猛虎。
混戰陡然開始,喝罵慘叫,混亂不堪。尹端的隨從,腹背受敵,形勢極為不利。不過一眨眼,山道上,已倒下了大片。
實在是兩方之人,離得太近,倉促動手、死傷慘重。
十多名隨從,圍成一個圈子,將尹端護在中間。雙手握刀,拚死抵抗山匪進攻,不時有人倒下。萬幸,此時雙方交錯,山匪的弓箭失去作用。若不然,箭雨激射,那就是屠殺。
過山虎心中焦急,他明白,想要脫身,唯有擒住匪首。
他一路砍殺,離著歐允文,已經不遠。
突然,過山虎揚手一甩,一把金錢鏢,激射而出。
擋路的山匪,撲通撲通栽倒。一個個捂著臉,痛苦慘叫。過山虎抓住機會,一躍而起,以山匪頭顱借力,直撲歐允文。
歐允文嚇了一跳,轉身就跑。哪知山路坎坷,撲通一聲,被山石絆倒。剛慘叫一聲,還不及站起,森冷的刀鋒,已經橫在脖頸。歐允文渾身一個激靈,亡魂皆冒、抖成了篩糠。
“全都住手。”過山虎拎起歐允文,一聲大喝。
歐允文貪心不足、得隴望蜀,終罹大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