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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西北狼煙 第127章 機宜文字

  延州城牆上,此時,刀槍林立,已經站滿了軍兵。箭矢、礌石、猛火油,一應守城的器具,都被搬上了城頭。城門口,拒馬犬牙交錯,阻斷了進出道路,守兵吆喝著,盤查過往行人車馬。


  一夜之間,西夏來犯的消息,已經傳遍了全城。大街小巷、酒樓茶館,到處都是議論紛紛。延州城久曆戰火,百姓早已習慣。但習慣歸習慣,大戰的緊張氣氛,還是陡然間彌散開來。


  秦征一身甲胄,領著百名霹靂軍,此時正集中在城門口。特異的軍服、整齊的隊列,讓周圍人嘖嘖稱奇,指指點點。都在猜測,這是哪裏來的隊伍。


  昨夜,梁適驗看印信,可是嚇了一跳。此前麟州大戰,霹靂軍一戰成名,天下皆知。再看到大宋官家、政事堂、樞密院,聯合開具的通關印信,哪裏還敢耽擱?立即傳令,連夜為秦征補充霹靂彈。


  城門前,幾十輛大車,裝的滿滿登登,一溜兒排開。每輛車都蒙著油布,遮的嚴嚴實實。大車的旁邊,一部廂兵正在等候命令,他們負責將霹靂彈,運送到麟州。


  不過,這幾十輛大車,裝的也不全是霹靂彈。還有一車烈酒,卻是軍醫院的配給。隨著行動的,還有十幾名健壯婦人。


  聞說,朝廷成立了軍醫總院。招募健壯的婦人,擔任醫護兵,專門救治戰場傷殘。如今,已開始在全軍推廣。不過,麟、府之地,暫時還沒有。倒是延州,設立了一所戰地醫院。


  秦征清楚這事,當初二皇子起意,組建了一支醫護隊,用烈酒清洗傷處,很是有效。再配合用藥調養,十之七八的傷患,都能痊愈。


  軍伍戰場搏命,誰敢說不會受傷?


  在過去,受了傷卻治不了,隻能躺著等死。每場大戰之後,傷病營就是地獄。無數同袍,從戰場活了下來,卻因傷口化膿、高燒不退,最終死於傷患。怎不令人絕望?


  如今,烈酒能治傷,戰地醫院能活人。又將有多少傷兵,可以幸運的活下來?二皇子能人所不能,活人無數,那是整個大宋軍伍的恩人。秦征感慨萬千。


  正想著,一匹快馬奔來,到了跟前,猛地勒緊韁繩,戰馬一聲嘶鳴,穩穩的停下。種詁翻身下馬,快步走到秦征麵前。


  “讓安民久等了,恕罪恕罪。”種詁抱拳說道。


  “大質兄來送,小弟心中感激,怎會怪罪?”秦征說著,把住種詁臂膀,向一旁僻靜處走去。


  種詁知道,秦征心急麟州戰事,一刻也不願耽擱。兩人多年未見,竟是連頓酒飯,都沒有時間吃。匆匆相見,又要匆匆而別。本是約好,今日相送,奈何家裏的事,一樁接一樁。


  於飛的神奇,種詁早已見過。除了唏噓感歎,就剩下欣喜。鄒七姐垂死之際,竟被於飛救了回來。石彪子感激涕零,種詁卻是隱隱自得。這可是他撿回來的神童,自己的徒弟。


  老郎中又被請了回來,一搭脈,頓時驚詫萬分。


  鄒七姐原本氣若遊絲,七魂走了三魄,已是再無生機。如今,不過頓飯功夫,竟是轉危為安,氣血旺盛、生機勃勃。隻要調養些時日,自可恢複健康。這般神奇變化,讓老郎中難以置信。


  此事一了,種詁記起秦征之約。正要出門,卻又被擋了回來。大門外,梁皓帶著一隊軍兵,端著袍服印信。種詁不能怠慢,親自迎了梁皓,至大堂裏坐下,吩咐上茶招待。


  一番寒暄客套,梁皓說明了來意。大戰將至,鄜延路經略安撫使司,要征召種詁為幕僚,擔任帥司管勾機宜文字。讚畫軍機,掌往來機密文書。


  梁皓言道,“學士初來延州,兩眼一抹黑。如今西夏來犯,身邊卻少可用之材。懇請大郎為之臂助,萬莫推辭。”


  種詁不願為官,不想接受征召。沉吟著,怎麽拒絕的婉轉些。畢竟是延州同知,多少要留些情麵。種詁不願為官,卻是由來已久,並非自今日始。


  種詁崇拜自己的叔祖,隻想隱居山野,讀書練武,平靜的生活。朝廷曾恩蔭官職,種詁不受,推給了自己弟弟種診。而今,種診在清澗城為將,哪有種詁逍遙自在?


  見種詁沉吟不語,似有推辭之意。梁皓忙道,“大郎昨日傳信,遼人竟混入延州。恰巧此時,軍中霹靂彈流失。此間種種,想必有些聯係。若如此,延州豈不危矣?”


  種詁聞言,眉頭倏地皺起。這句話,說中了種詁心事。遼人暗諜肆虐,意在挑起蕃漢之爭,圖謀非小。此時西夏犯境,大戰在即,延州卻是萬萬亂不得。


  “大郎久居延州,熟悉軍中情勢。機宜之責,正在處置機密,清掃敵方暗諜。此一職,非大郎莫屬,萬勿推辭啊。”


  “這個?”種詁猶豫了。說真的,他從小跟在父親身邊,見多了官場傾軋,對當官分外排斥。但敵國暗諜不除,延州難安。甚至有可能,導致更糟糕的後果。


  “師傅。”於飛跨進門來,手裏端著茶水。“此一職,師傅當仁不讓。”於飛上了茶,恭敬的說道。


  “哦?”梁皓有些詫異,轉眼盯著於飛。不管他是誰,但這番話,卻是對他有利。當下嗬嗬一笑,也是跟著附和。


  “胡鬧。”種詁佯怒斥道。轉臉對著梁皓,說道,“劣徒尚年幼,言語無狀,讓梁先生見笑了。”


  “小哥兒且說說,如何當仁不讓?”梁皓笑道。


  “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莫名的,於飛腦海閃過一句話,順口說了出來。


  梁皓騰的站起身,驚詫的看著於飛。想不到一個小兒,年不及十歲,竟能說出這番話?這句話言辭質樸,但凜然之氣,卻是撲麵而來,令人油然而生敬意。


  一個小小少年,未曾磨礪,不經生死,說不出這等境界。他寧願相信,這是種世衡的家教。


  梁皓是讀書人,也曾有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之願景。但世事蹉跎,早已拋卻了初衷,一心蠅營狗苟。如今細品此話,如芒在背,不覺竟冷汗森森。


  種詁張大了嘴巴,一副驚呆的模樣。有一刹那,種詁恍惚覺得,站在他麵前的,不是於飛,而是自己的父親。正疾言厲色,教訓自己瞻前顧後,置延州安危於不顧。


  這句話驚醒了種詁。父親常說,為國戍邊、何敢惜身。種家軍為何能戰?若失去保家衛國的軍魂,如何還能舍生忘死?延州危在旦夕,挺身而出,才是種家當為,豈能趨利避害?


  “這機宜之職,種詁接了。”種詁鄭重抱拳。


  梁皓終於回過神,“種家忠義,在下敬佩之至。請受梁皓一拜。”梁皓整整衣冠,麵色肅重,深施一禮。


  送走了梁皓,種詁坐回椅子上。盯著桌上的袍服印信,半天也不言語。雖然接受了征召,已是帥司機宜文字。但他著實還沒想好,要從哪裏著手,擔當起這份職責。


  出了一會兒神,也沒理出個章法。猛然記起秦征之約,慌忙命人備馬,急匆匆出門,直奔西城門而來。


  聽種詁說得了新差事,秦征卻是大喜,“大質兄一身本事,肯出來做事,卻是延州之福。小弟道喜了。”


  “安民謬讚了。”種詁連忙擺手。


  “大質兄任機宜,延州才可安穩。”秦征話裏有話。


  秦征心細,早發現延州不妥。那梁適一介文官,一無退敵之策,二無統軍之能。況且,延州軍伍之中,對梁適怨氣極大。打不打的勝另說,梁適敢用嗎?指揮的動麽?


  憑著這等人?守得住延州麽?隻有請種詁出來做事,借種家軍威望,以穩定延州軍心。秦征窺一斑而見全豹,眨眼間,把整件事來龍去脈,猜測的七七八八。


  兩人沒有敘談幾句,秦征告辭而去。麟州戰事不容樂觀,每時每刻,都在遭受西夏人肆虐。看著秦征的背影,種詁長長一歎。家國不幸,烽火連天。人在軍伍,亦身不由己。


  種詁有些怏怏,騎著馬慢慢溜達。拐過西大街路口,正要往南去。忽然間,一陣琵琶聲傳來。琴聲冷冽勁急,直如西北勁風,驟然掠過樹梢兒,讓人心神不由一緊。


  下一刻,有歌唱道

  塞下秋來風景異,衡陽雁去無留意。


  四麵邊聲連角起,千嶂裏,長煙落日孤城閉。


  濁酒一杯家萬裏,燕然未勒歸無計,


  羌管悠悠霜滿地,人不寐,將軍白發征夫淚。


  種詁駐馬路邊,聽的正入神兒。忽聽酒樓上,嘭嘭啪啪響成一片,杯盤桌椅順著窗戶,被人丟了出來。樓裏樓外,頓時大亂。不一會兒,有人從酒樓跑了出來,卻是個道士。種詁認得他,可不就是冒充神醫的騙子。


  緊跟著,有人追了出來。一邊喝罵,一邊追打道士。好吧,這位他也認識,自家四弟種詠,頓時明白發生了何事。


  今天一早,種詠眼見鄒七姐無救,心下惶然。神醫可是他找來的,這把人給治死了,他哪裏脫得了幹係?當下,帶著幾名老兵,滿城尋找騙子神醫。直到現在,終於讓他找著了。


  不想這道士武力不弱,一時竟沒能拿住。被他跑出酒樓,眼看就鑽入人群。正在這時,一匹馬輕踏幾步,正好擋住道士去路。道士往旁邊一竄,馬匹也跟著一竄,又擋個正著。


  幾名老兵追上,一通拳腳胖揍。道士再能打,也不是四五人對手,直接被打的趴在了地上,哀嚎不止。


  “這臭道士,假冒神醫,治死人命。”種詠眼見道士被製住,向著周圍拱手,一個羅圈揖,憤憤的說道。


  “送官,送官。”


  “這種無良之輩,就該打死。”


  “治死人命,必須償命。”


  百姓最恨無良騙子,尤其是假冒神醫。家有病人,已然痛苦。再遇到騙子,更是雪上加霜。一時間,街道上擠滿了人,高聲怒罵、人人喊打。再看道士,早嚇得縮成一團。


  道士終於看清,擋住他去路的,正是種家大郎。此時騎在馬上,戲謔的看著他。道士福至心靈,突然躍起,一把抓住種詁衣襟,叫道,“種爺,種爺饒命啊,我有密報,我願將功贖罪。”


  “哦?有何密報啊?”種詁氣樂了。


  “此處人多,不太方便。”道士左右看看,有些為難。


  “小四兒,把他送去衙門。”種詁一揚聲,叫著種詠。


  “不不,種爺,我真的有密報。”道士急了,湊近種詁,壓低聲音說道,“事關霹靂彈。”


  種詁吃了一驚,定定的瞧著道士。道士吞了下口水,忙不迭點頭,躬身打拱,滿眼祈求之色。


  他是真的道士,也沒有害人之心,隻不過騙些錢花罷了。所謂金丹,也是大補之藥,雖治不好病,也吃不死人啊。哪知道,種家這般喊打喊殺,可是真的嚇住他了。


  “小四兒,帶著他,走。”種詁也不多說,吩咐一聲,騎馬而去。種詠摸著頭,愣愣的問老兵,“大哥啥時候來的?”合著他,一直盡顧著人前亮相,根本沒瞧見種詁。


  “四哥兒最出風頭的時候。”幾名老兵怪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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