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西北狼煙 第99章 一日三驚
江湖上,人人皆知白玉蓮花。
秦紅英久曆江湖,自然認得,此乃是白蓮宗宗主,謝蘊南的信物。白玉蓮花有個說法,若是白玉無瑕,說明仇怨不深,爭鬥一番比個高低,事後兩不相欠。若是白玉染血,那就是不死不休。
見到白玉蓮花,秦紅英不由暗歎。她知道,陳景元和白蓮宗有過節。現在,人家來尋仇了。謝蘊南可是成名已久,傳聞他武功深不可測,出道至今,從未嚐一敗。
秦紅英仔仔細細的看過,白玉無瑕,心頭略略放鬆。當初陳景元放過了柳寶兒,想來,對方也承了這份人情。但是江湖人,麵子比命重要,是一定要比過一場的。
人在江湖,爭的就是一個麵子。
一時間,秦紅英有些神思恍惚。於飛等人在旁邊看著,一個個麵麵相覷,不知道發生了何事。不就是一朵蓮花嘛,怎麽就一下子心事重重?香草嘴快詢問,秦紅英卻是不說。
“沒有你們的事,不用擔心。”秦紅英說道。說著不用擔心,其實她心裏很是擔心。當初柳寶兒,可是潛進皇宮,欲對皇後不利。誰知白蓮宗圖謀什麽?此次,謝蘊南親自出馬,隻是尋仇嗎?
房裏一時無人說話,顯得頗為沉悶。門口光線一暗,有內侍進來稟報,說是國舅曹佾來了。話說,這個曹國舅,從來無事不登門。今天一大早上門,指定又有什麽事。
“殿下,救命啊。”一進門,曹佾話帶哭腔,倒是讓於飛吃了一驚。他這個舅舅,天生的樂天派,啥時候都是樂樂嗬嗬。這般做派,於飛還真的沒見過,好奇心大起。
“舅舅這是被人追著討債麽?”於飛逗趣說道。曹佾的買賣越做越大,如今遍布大宋十五路,哪裏都有物流集團的身影,身價巨萬。說他被人追著討債,那就是笑話了。
“比被追著討債還慘,我被人劫了。”曹佾苦笑。
原來,不是曹佾遭劫,而是物流車隊,被一夥強人劫了。若隻是一些普通貨物,曹佾也不會當回事。但此次丟失的貨物,卻是大宋錢莊,托運的五十萬貫銅錢。
大宋錢莊,如今正在飛速擴張,分部一處處的開下去。較遠的地方,隻是開設到路一級。近處的,已經開設到州、縣。大宋的金融脈絡,正逐漸成型,慢慢的顯出威力。
精明的一賜樂業人,並不滿足儲蓄和放貸,已經開始異地存取的業務。但是這樣一來,銀錢周轉速度加快,異地運輸變得急迫。大額的銀錢押運,錢莊交給了物流集團。
這本是一件好事,也順利的運行了數月。但是十數天前,物流集團押運五十萬貫銅錢,在去沂州的路上,被一夥匪徒劫走了。隻有管事的沒有跟隨車隊,所以逃了性命,其餘全部被殺。
“最要命的不是銅錢啊,還有霹靂彈。”曹佾愁眉苦臉的說道。
“怎麽會有霹靂彈?有多少?”於飛猛吃了一驚。
霹靂彈現在嚴格管控,沒有皇帝的準許,誰也拿不出一枚來。曹佾怎麽會有?還裝備給了物流車隊?於飛心念電轉,猛地恍然。暗暗的歎息,他覺得自己想明白了。
朝廷成立了軍器監,霹靂彈自然歸軍器監管理。衙門大了,自然什麽鳥都有。何況,從判軍器監事,其下令、丞、監作、典事,皆是文官。
這些文官,卻是絲毫沒有保密的意識。曾經就有文官,將大宋軍械製造之法,直接寫進書裏,而且大漲旗鼓的發行,恨不得天下人皆知。知是知了,連遼國都知道了,按照製造之法,人家也造出來了。你讓大宋邊軍,去哪裏罵娘?
即便身在軍器監,這些書生也是在當官,而不是在做事。文官們有個怪癖,叫做不厘實務。他們在衙門公幹,也就是蓋個章、畫個押。具體實務細物卻是不管,全都交由手下吏員打理。
胥吏逮著機會,豈不上下其手?看看曹佾就知道,花點錢就能買到霹靂彈。為了點錢,軍國重器都敢賣,還有什麽是他們不敢的?縱然安排了保衛力量,也防不住他們啊。
“不多,隻有五十枚。”曹佾哭喪著臉,聲音越說越小。
曹佾身為國舅,自有辦法搞到霹靂彈。他見識過霹靂彈的威力,震驚之餘就是火熱。若是給物流車隊,都裝備上霹靂彈,路上的歹徒,還有哪個敢奓刺兒?
曹佾想盡辦法,舍出錢財,從軍器監買了八百枚。但這哪裏夠分的?沒辦法,隻能緊著大型的、重要的運輸,給裝備霹靂彈。就這,每個車隊分到手的,也不過是幾十枚。
誰能想到,裝備了霹靂彈的車隊,會被劫了呢?
現場沒有爆炸的痕跡。也就是說,歹徒迅速的控製了車隊,連引爆霹靂彈的機會都沒有。管事的已經報官,當地的官府,也派出了人手查找。
隻是這麽些天過去,一點消息都沒有。曹佾害怕了,他現在寧願銅錢都不要,隻求把霹靂彈找回來。隻是這怎麽可能呢?
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曹佾不敢隱瞞皇帝。但他隻說錢被劫了,卻沒敢說霹靂彈的事兒。一旦霹靂彈的事漏了,很多人的下場,都不會太好。起碼,軍器監敢私賣霹靂彈,於飛就放不過他。
“元童,去傳個信兒,讓秦徹進宮來。”於飛沉思半晌,抬起頭吩咐元童。他要讓秦徹好好查查。
既然曹佾能買到,別人自然也能買到。那究竟流失出去多少?又去了哪裏?被什麽人掌握在手裏?這可比當初軍械流失,要嚴重的多了。於飛想想,都覺得頭大如鬥。
“舅舅,那逃回來的管事呢?”於飛問道。
“現下在我府裏,關押著呢。”曹佾說道。
“很好,你一會帶著秦徹,一起去審審這個管事。”
“殿下,你是懷疑管事?”曹佾驚詫。
“隻是問問罷了。”於飛眼神閃爍,分明另有想法。
兩人正說著話,冷不丁一條大白狗,從門外竄了進來。曹佾嚇的一聲尖叫,“噌”的一下撲到於飛跟前,一把抱起於飛。竟是迅疾無比,可不像他肥胖的身手。
白澤的身後,緊追著又進來一人,卻是徽柔。見到屋裏的情景,很是詫異。白澤乖巧的趴在一邊,曹佾閉著眼,卻雙手舉著於飛。於飛雙手抱頭,一臉的無奈。
“你們幹什麽呢?”徽柔看不明白。
“公主?”曹佾驚魂稍定,睜眼看見徽柔,轉頭一看,大白狗趴在一邊,吐著舌頭喘氣。“這是公主養的狗?”
“這是白澤,乖巧懂事,不咬人的。”徽柔笑道。
曹佾放下於飛,長出一口大氣,一屁股坐在矮榻上,腦門上全是汗。曹佾怕狗,大狗小狗皆怕。剛才那一下,隻怕三魂走了兩魄,可是嚇的不輕。
曹佾如此怕狗,但下意識的動作,卻是抱起於飛。這個不經意的舉動,讓於飛心中感動。曹佾是真的在意他,親外甥一般疼愛的。讓人把白澤牽出去,才看著姐姐徽柔。
“姐姐不是在學女紅麽?”於飛問道。
“唉。”徽柔一聲長歎,歎的於飛眼皮直跳。到底經曆了怎樣的折磨,才能歎的如此滄桑?徽柔從小好動,爬樹挖洞、摸魚抓蝦,那都是行家裏手。
可要讓她靜靜的坐著繡花,不出一刻鍾,全身就像爬滿小蟲子,扭來扭去,煩躁至極。徽柔眼看十一歲,德妃再不遷就,逼著她習練女紅,隻是效果不大。
“你看看,這還是手嗎?”徽柔把手伸到於飛眼前,甚是委屈,白生生的小手,都是針紮的血點。“這是笊籬。”
於飛哈哈大笑,實在忍不住,抱著肚子在矮榻上翻滾。曹佾也是忍俊不禁,不過笑的含蓄,不像於飛這般張揚。
“大宋的公主,舉著兩隻笊籬,豈不有失朝廷體麵?”
曹佾再也忍不住,失聲大笑。於飛早已經笑的抽了,捂著肚子,長長的出氣,還是控製不住,臉憋的通紅。徽柔卻不理他倆,顧自牽起白澤,哼了一聲,轉身走了。
“白澤,我們滑冰去。”門外,傳來徽柔的聲音。
此時,已是十月下旬,天氣很是寒冷。宮裏的池塘,都結了厚厚的冰。城外汴河已經結冰,不能行船,所有的運輸,都停了下來。要等到明年三月,才能解凍。估計再過幾天,黃河也要封凍了。
前幾日,於飛抱著小金蓮,在廊道下玩耍。看著屋簷上掛著的冰溜子,忽然靈機一動。立即找來工匠,一番指點,幾塊木板,下麵鑲上兩根薄薄的鐵片,頃刻就做好了一個滑板。
放到冰麵上,讓白澤拉著跑,飛馳如風,頓時感覺如飛翔一般。小金蓮坐在於飛懷裏,興奮的大喊大叫,小臉通紅。
金蓮的叫聲,引來了徽柔和三皇子。這二人哪裏玩過?新奇不已,立馬趕走了於飛,將滑板搶了去,惹得小金蓮大哭。幸好,工匠還在,很快做出來四五個,人人都有的玩。
“殿下,那滑板若是再大一些,豈不是可以冰上運貨?”曹佾心思細膩,卻是從玩具上,看出了大用途。
“舅舅果然慧眼,的確可以載貨。”於飛笑道。
他還真的沒想那麽多,隻是給金蓮做個玩具。但是用滑板在冰上運貨,卻是很有價值。尤其是現在,汴河封凍,運輸停滯。若開發出滑板,冬天也可以暢通無阻。
秦徹還沒有到來,但是一條消息,卻從內東門傳進皇宮。宋軍在渭州定川寨大敗,兩萬大軍全軍覆沒。及至晚間,豐州陷落的消息,也傳入皇宮。
這一整天,全是壞消息。於飛沒有詳細的情報,不知道戰事到底如何。但他卻不能不擔心,兩百少年軍,分赴兩個戰場,也不知他們怎麽樣了?但願他們都能平安吧。
冷冽的風,從敞開的窗戶進來,在房間裏打著旋兒,帶著所有的溫度,又掉頭衝入漆黑的夜裏。空中,無星無月,濃黑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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