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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西北狼煙 第76章 鼙鼓西來

  從白馬縣到東京二百六十裏,走了四天。躺在馬車裏,秦徹麵色好看了很多,身體終於有了一些恢複。


  從興慶府逃出來,一個多月的時間,時刻緊繃著心弦,睡覺都不敢閉上眼睛。身上的傷勢原本不重,但是一路上一邊打、一邊逃,根本沒有時間治傷,胡亂的拿塊布包裹一下,就緊趕著逃命。


  到了後來,甚至連喘口氣的空檔都沒有,更顧不上傷勢了。如今,一下子發作了。連著兩天高燒不退,若非陳景元精心救治,秦徹的性命,八成就要丟在白馬縣了。


  秦徹坐起身,伸手掀開了車簾兒,探頭向外看去。熟悉的原野,熟悉的味道,熟悉的鄉音,一切都那麽親切,一切都讓人心裏感覺到溫暖。


  向著前方望去,遠方的地平線上,一道宏偉的城牆躍然而出。匍匐蜿蜒,沉鬱蒼涼,橫亙在天地之間。


  隨著一點一點的靠近,秦徹激動起來,眼淚止不住奪眶而出。翻身下了馬車,撲通一聲跪在大路當中。


  “爹,娘,孩兒回來啦。”秦徹痛哭出聲。


  三年潛伏西夏,日日夜夜提心吊膽。


  二十三人一起去,活著回來的隻有他一人。沒有人知道,他們曾經曆過怎樣的煎熬,也不會有人能記起他們是誰。


  他們從生到死,都是一群飄蕩在異國他鄉的遊魂。


  路人詫異的看著秦徹,不明白這個漢子發了什麽瘋。秦紅英眼圈兒發紅,淚水在眼眶裏打晃。她想起了自己的那些年,一個女子餐風露宿,滿天下尋找陳景元,吃盡了苦頭,嚐盡了相思。抓著陳景元的手臂,不知不覺越來越用力。


  城門看著近在眼前,但是還有不短的距離。一直到傍晚,他們一行才進了城。將西夏密探送進皇城司關押審問,稍事休整,陳景元帶著秦徹,來到福寧殿外。


  “小的見過道長,道長何時回京?”何正站在福寧殿外,一眼瞧見陳景元,慌忙見禮。


  “何都知,官家可在殿中?”陳景元問道。


  “官家與二皇子正在殿中說話。”何正恭敬的說道。


  “嗯。”陳景元點點頭,他有禦賜金牌,隨時可以出入宮禁。但聽著說二皇子也在,令他有些好奇。這父子倆可是很少在一起,就算在一起也沒有話說。


  自從皇後有孕,這父子兩人就起了變化。陳景元知道,皇帝對年幼的二皇子,起了防範之心,再不像曾經那樣親近。而小皇子似乎也明白皇帝的心事,非有必要,肯定不會出現在皇帝麵前。


  皇家之人,個個都是九曲玲瓏心,陳景元猜不透。


  於飛正在給皇帝算賬。大宋錢莊開張數日,趕著馬車來存錢的人,堵塞了東華門大街,看著好像買賣不錯的樣子。


  但是皇帝搞不清楚,他要如何賺錢?存錢的人越多,他付出的利息也越多,怎麽算都是賠本的買賣啊。皇帝當然知道放貸收息,但一進一出,到底能賺到多少?皇帝算不出來。


  他抹不開臉請教三司使,隻好把於飛抓來詢問。


  利息差很容易明白,皇帝一聽就懂。存錢的年息二分,借貸的年息四分,淨賺二分。雖然存錢和借貸不可能平均,但於飛也懶得糾正了,大概是這個意思吧。


  他的重點是異地存取的手續費。大宋商業繁榮,行商多如牛毛。出門進貨,銅錢要用車拉,就算換成金銀,也是不輕的分量。


  況且,現在的大宋可不安定,路上盜匪無數。哪個山頭上,都聚著一夥強人,專拿這些商人下手。


  若是在東京存一筆錢,開具票證,到了江南憑票證,從當地的錢莊取錢出來,豈不方便?收取些手續費,豈不是名正言順?大宋多少商人?每天多少交易?這才是大錢。


  皇帝聽明白了,瞬間心頭火熱。瞪眼瞧著於飛,就好像看著一個聚寶盆。真是缺什麽來什麽啊,老天待我不錯。


  不算不知道,一算嚇一跳。於飛把皇帝所有的收入一列,果酒的,香皂的,物流的,錢莊的。皇帝一個人的財富,就蓋過了國家每年的賦稅。這些並不是死錢,而是在不斷的滾動,每天都在變大。


  我竟如此有錢?皇帝被嚇著了。


  “爹爹如此多錢,大娘娘的新宮殿,可要蓋得漂亮點。”於飛算完了賬,順口說道。內侍省正在規劃,重新修建坤寧宮。


  皇帝沉浸在有錢人的快感中,隻覺意氣風發,渾身都充滿了力量。想象著自己在朝堂上,終於可以變得強硬,再不用受到大臣們擠兌,更不用因為吃個海鮮,都被言官說三道四。


  直到何正走進來稟報,皇帝才清醒過來。


  “和叔回來了。”皇帝說道。


  “陛下,我帶回來一人,乃是兵部派去西夏的暗探。”陳景元說著,一招手,秦徹從外走了過來,向著皇帝跪倒行禮。


  “臣兵部職方司翊麾校尉,秦徹,叩見陛下。”


  “起身說話。”皇帝很是和藹。


  “這是二皇子殿下。”陳景元一指於飛,秦徹忙又躬身行禮。


  隨後,秦徹“刺啦”一聲扯破了自己的衣服。正當眾人驚疑不定,秦徹卻從襯裏兒,拽出一卷白絹,輕輕展開鋪在地上,足有七尺長。上麵繪著城池村莊、山形水勢,標注著密密麻麻的小字。


  竟是一副軍事布防圖。


  “這是臣等二十三人,花費三年時間,繪製的西夏十二監軍司以及橫山軍事布防圖,兵力、裝備、防禦、地形、水文,皆有記錄。”


  皇帝的手抖了一下,心情有些激動。自從大宋對西夏兩戰兩敗,朝堂日夜都在擔憂,西夏會不會再度侵犯大宋。滿朝文武一個個戰戰兢兢,拿不出任何方略。


  誰曾想,早有軍士潛進了西夏腹地,舍生忘死,竟帶回一副軍事布防圖,卻是在為進攻西夏而準備。兩相比較,他的大臣們就是個笑話,怎不讓人心生感慨?


  “卿等二十三人,真壯士也。”皇帝不吝褒讚。


  秦徹虎目含淚,撲通跪倒。“臣等願為陛下效死。”


  心情稍定,秦徹細細的稟報了西夏經曆。西夏並沒有想象的那麽強大。資源匱乏,就是西夏的硬傷。除了青白鹽,西夏啥也不產。


  由於戰爭爆發,大宋禁止青白鹽入境,使西夏失去了直接的經濟來源。不僅缺錢,糧食、絹帛、銅鐵、布匹、茶葉,所有的生活用品樣樣奇缺無比,造成物價昂貴,西夏官府根本無力抑製。


  民窮財盡,人怨沸騰,內亂不止。這就是西夏的現狀。


  “臣等探查到,元昊欲再度起兵犯宋,強奪豐州。隻是未及探查到具體計劃,已被暗堂察覺。僅有臣一人撤出興慶府,其餘諸人都被抓捕殺害。”秦徹有些黯然。


  “豐州?”於飛不知道豐州在哪裏,卻恍惚有些前世記憶。隻記得曆史書中有些記載,好像是慶曆元年,西夏攻占了豐州。可不就是現在麽?


  軍國大事,皇帝趙禎不敢大意。縱然秦徹說的模糊,但是對西夏的狼子野心,再小心也不為過。何況,皇帝現在很有錢,足以支應一場大戰。立即傳召宰執重臣入宮,連夜商議應對之法。


  皇帝自己都沒有發現,自從有了錢,他的心態已經發生了極大變化。從前很多不敢想、不敢做的事,現在從容的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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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高繼宣的話說,殿前司被一粒老鼠屎,禍害了一鍋湯。殿前諸班直中,被王懷舉查出四十多人謀逆,這個數字讓皇帝趙禎驚怒不已。甚至對整個殿前司失去了信任。


  哪裏有那麽多?高繼宣自然不信,都是被攀咬出來的。王懷舉那廝太可恨,高舉屠刀,早將那班人嚇的心驚膽戰,隻要能活命,還不是讓說什麽就說什麽?

  自高繼宣以下,當夜值守的諸班直,全部受罰。近千人被降等遷並州駐防。高繼宣被貶為並州兵馬鈐轄,從高高在上的殿帥,一擼到底。他明白,自己被牽累了,不然,皇帝無法服眾。


  隻要皇帝的信任還在,過個兩年,自然可以回京。


  但是,跟著一同出京的諸班直,卻如喪考妣。本是天上的鳳凰,突然從天上掉下來了,而且還是落在了泥潭裏。這裏可是邊塞,戰爭的陰霾就在頭頂。


  指不定什麽時候,敵人就會打過來。儀仗走的再好,上了戰場屁用沒有,那可是要真刀真槍的玩命兒。


  高繼宣當然知道手下的德性,根本不能依靠。二話不說,諸班直全部打散,編入當地駐軍,降為最低等軍卒,日日操練。但有不服,立時嚴懲。


  沒過兩日,王懷舉也緊隨著來了並州。若說諸班直最恨誰,王懷舉排第一。都是因為這個閹人,自己才落到如此境地。


  一眾班直自是恨得牙癢,看著王懷舉,一個個麵色不善。怕是隨時都會暴起,好好的將之收拾一頓。但王懷舉武功不弱,卻是無人敢於動手。


  高繼宣很不待見王懷舉。但沒辦法,王懷舉受命擔任並州走馬承受,乃是皇帝的耳目。負責將並州的一舉一動,稟報給皇帝趙禎,並且也有著監軍的職責。


  這對兒難兄難弟,在京城就是搭檔。現在貶黜並州,又被皇帝攪和到一起。再看不順眼,也隻能認命。兩人的公廳,一個在南,一個在北,一副老死不相往來的架勢。


  並州的情報係統,也是歸屬皇城司管轄。王懷舉名義上,隻是並州走馬承受,但是哪個下屬也不傻。這是他們頂頭上司的頂頭上司,皇城司真正的老大,誰也不敢怠慢。


  王懷舉哪裏是被貶,簡直就是出京視察。被下屬侍候的舒舒服服,比在京城還要愜意。但王懷舉是有野心的,沒有逍遙幾日,就開始投入公事。


  王懷舉學著少年軍的做法,將探事察子分成了情報組和行動組。情報組負責情報收集整理分析,行動組負責偵查刺探。


  刺探的觸角,不再局限於並州,而是突入了敵國境內。需要收集的內容更加廣泛,經濟、文化、政治、軍事,無所不包。隨著情報線的延伸,王懷舉越發變得耳聰目明。


  既然來了邊塞,自然不能放過搏軍功的機會。因為皇宮大內有著榜樣。他的前輩秦翰,一生征戰,屢立戰功,官至彰節度使。乃是無數內侍心中的傳奇。


  這一日,京中有內侍趕到並州傳旨,高繼宣擢捧日天武四廂都指揮使、恩州團練使、知並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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