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西北狼煙 第72章 夜半歌聲
皇帝趙禎對摩尼教的態度,隻有一個字“殺”。王懷舉在京畿十六縣走了一圈兒,殺得人頭滾滾,摩尼教遭受滅頂之災。綠林道風聲鶴唳,紛紛逃竄,遠離京畿,以免池魚之殃。
回到京師,王懷舉有了新的任務。清查禁軍和朝臣,抓捕潛伏的摩尼教信徒。尤其是殿前司諸班直,讓皇帝心生忌憚。貼身近衛竟然是摩尼教徒,這讓皇帝如何睡得安穩?
王懷舉回京之前,何正已經將京城清洗了一遍。和襄陽王府有牽扯的文臣武將抓了一堆,全都關押在皇城司大獄。有喊冤的,也有罵娘的,大獄都成了菜市場。
合該他們倒黴,碰上了滿身殺氣的王懷舉。叫嚷最凶的幾名文官,被王懷舉當場砍了,沒有審問,不需證據。一下子,鎮住了滿大獄的人,個個噤若寒蟬。
此時,這幫人似乎明白了,皇帝要大開殺戒,士大夫的身份不好使了。站在王懷舉身邊的何正,渾身顫抖,他已經嚇傻了。做夢也沒有想過,有一天,殺士大夫如屠狗。
後麵的審問很簡單,舉報者可以活命。王懷舉隻問一句,沒有想要的答案,直接開殺。屍體和人頭就堆在牢房裏,鮮血積成了血泊,腥臭氣彌漫。
一夜之間,大獄成了屠場。剩下的人,現在連聲音都不敢發出來,瑟縮著躲在他人的身後。更有不堪的,已經失禁,癱軟在地。
為了自己活命,誰還顧得上別人?有一個就有兩個,開了頭之後,被舉報出來的人越來越多。早有軍兵等候一旁,一待問出姓名住址,立即就有人帶隊前去抓捕。
等到了天亮,這裏還活著的,已不足之前的一半,但是攀咬出來的人更多。然後,就是又一場殺戮。
當然有冤枉的,但是誰會在乎呢?王懷舉清楚,皇帝要的不是真相,而是震懾。隻有冷酷的殺戮,才能維護皇權的威嚴。燒毀皇宮的恥辱,隻有鮮血可以洗刷。
王懷舉心思通透,自然讀懂皇帝的用心。襄陽王謀逆,數十名清貴文臣投效,甚至宰執重臣也牽涉其中。何言忠君?哪裏還有士大夫風骨,隻是一群蠅營狗苟的利益之徒。
偏偏是這些鑽營之輩,犯言直諫,大義凜然。一次次把皇帝的尊嚴踩在腳下,博取直名。畢竟,國朝不殺士大夫,這個護身符讓滿朝文臣肆無忌憚。
現在機會來了。皇帝的命令是清查禁軍和朝臣,而不是清查摩尼教餘孽。自然是要借機,給日益驕狂的士大夫敲響警鍾。皇帝至上,不容褻瀆。
惡人隻能王懷舉來做,誰讓自己是皇帝的爪牙呢?也許今天,也許明天,朝堂就會震恐,士大夫的反擊就會到來。那時,就是自己的末日了。他要抓緊時間,再快一點,多殺一點。
“稟官家,皇城司查出,殿前諸班直四十八人,上四軍三百七十人,七品以上朝官三十二人,吏員、商人、歌舞伎等二百八十人,其家眷侍從不計。”
何正躬身稟報,眼皮直跳。王懷舉太狠了,大牢裏已經血流成河,屍體堆積如小山一般,抓捕來的人,已經沒有地方關押。他稟報的這些數字,很多都是屍體了。
“可有查實拿獲?”皇帝沉吟片刻,問道。
“回官家,已經全部拿獲,沒有漏網。皆是被同夥供出,有口供為證。”何正心道,能沒口供麽?不說當場砍頭,誰能頂住?
“嗯。”皇帝趙禎發出一個音節,再沒有表示。沿著花木森森的小徑,慢悠悠的走了。何正愣住了,啥意思?怎麽處置啊?給個聖旨呢。這啥也不說,是幾個意思?
猛然打了個寒顫,何正懂了。估計王懷舉那個屠夫,早就懂了皇帝的意思,沒見他二話不說,直接掄刀砍人嗎?八成兒,大獄裏此時已經沒有活人了。
活人當然有,隻是不多罷了。曆朝曆代,謀逆都是不赦之罪。凡是和謀逆沾上邊,滿門誅殺已是輕的,重則誅九族。無不是殺得人頭滾滾,朝堂為之一空。
趙允良被一根白綾解脫了,襄陽王府煙消雲散。曾經燕王舊屬,除了陳堯佐,其他人可沒有致仕的待遇。甚至陳博古,也沒有逃脫被殺的命運。
殿前諸班直,已經查出有問題的,自然是不能活。但是剩下的人,皇帝也沒有膽量留用了。都跟著高繼宣去並州吧,皇帝心裏想著。
高繼宣的忠心沒有問題,但是他轄下出了這麽大的簍子,不能不承擔責任,處罰還是不能少的,不然如何服眾?那些文臣定會跳出來指責。畢竟,這次文官集團遭受重創,開本朝先河,殺了士大夫。而且,殺得還不少。
王懷舉還是有分寸的,沒有放開了株連。看著殺得人不少,其實還是控製在一個小範圍。從那些文臣家裏搜出的書信,都當場燒毀了。表明了皇帝的態度,到此為止,不會再擴大範圍殺下去。
王懷舉卻是不能再留京城,文官們不會饒了他。文官們暫時不敢跟皇帝奓刺兒,畢竟謀逆之事如刀。一旦被牽連上,哭都找不著地方。但對付王懷舉這個閹豎,為士大夫張目,他們還是手拿把攥。
“一起去並州吧。”皇帝自言自語。
深夜的皇宮,如同匍匐的怪獸。不多的燈火,從殿閣的窗戶透射出來,映照著樹影,朦朦朧朧,晦暗不明。漫步在碎石的小徑上,皇帝趙禎毫無睡意,心事重重。
偌大的帝國,沉重的壓在肩上,讓趙禎沒有一刻可以歇息。看似高高在上的皇帝,每時每刻謹小慎微,如履薄冰。
保障了士大夫的利益,國家負擔沉重;不能保障士大夫的利益,他們隨時可以換一個皇帝。哪有什麽忠臣,都是利益。
這幫士大夫,隻希望自己做一尊神像,立在那裏就好。
忽然有歌聲,從暗夜深處,隱隱約約的傳來。皇帝一愣,誰在半夜裏唱歌?他立定身子傾聽了片刻,循著歌聲慢慢的走過去。歌聲很熟悉,似乎聽過,隻是一下想不起來。
何正一直跟在皇帝身後,此時聽到歌聲,身子躬的更彎了。最好把自己藏起來,不被皇帝注意到。他什麽都不能說,但是,他什麽都明白。
皇帝漫步走到這裏,當然不是偶然。而是何正不動聲色的引導,位置剛好,時間剛好,一切都是算計好的。目的就是讓皇帝自以為,他無意中走到了這裏,無意中聽到了歌聲。
別來半歲音書絕,一寸離腸千萬結。
難相見,易相別,又是玉樓花似雪。
暗相思,無處說,惆悵夜來煙月。
想得此時情切,淚沾紅袖黦。
歌聲如泣,斷斷續續,卻越來越清晰。傳入皇帝耳中,恍如呢儂低語,字字鑽入心坎。
輕輕推開一扇小門,庭院不大,點著燈火。燈火的淡淡昏黃之中,一個白衣女子正在起舞,輕靈如雪花飄搖。
白衣女子並未發覺皇帝,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歌聲裏,烏黑的長發披散,隨著舞動紛飛。黯然神傷,獨自飄零。
歌聲忽的止住,但舞動的身子還在飛旋,仿佛一片花瓣兒,不受控製的隨著夜風起伏,無助的跌向塵埃。
眼看女子就要跌倒,皇帝一個箭步竄了過去,伸手攔腰一抱,將白衣女子攬在了懷裏,隻覺懷中輕若無物,盈盈隻有一握,恍如飛羽。
“我這是在做夢嗎?”懷中女子低語,緊緊抓住皇帝的衣襟。
“娘子,我來的遲了。”皇帝滿心自責,抱著女子的手,又緊了緊。美人張氏淚眼盈盈,哭泣出聲,把頭埋進皇帝懷裏,整個身子縮成了小貓兒一般。
皇帝趙禎大為情動,抱著張氏向室內走去。何正將小院門關住,自己就站在門外。暗中跟隨保護的侍衛,分外熟練的布置警戒,隱入暗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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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飛盤腿坐在床帳之中,雙目微閉,氣息悠長。隨著他的呼吸,絲絲靈氣遊走在髒腑之間,滋潤著身體百骸。
氣府內藍色的水滴,懸浮在大湖之上,光彩奪目。水滴緩緩旋轉沉浮,吞吐著天地靈氣,一絲絲轉化為藍色的混元一氣。沿著任督二脈行走一個周天,氣府就壯大一絲。
於飛按照無相功法,調動混元一氣從膻中穴出,上行進入缺盆穴,與足少陽膽經交叉,從肩關節沿上臂外側下行,穿過肘關節,行於前臂外側,至腕關節背部,沿手背行出於第四、五掌骨之間,至無名指末端方止,是為少陽經。
一連串清脆的骨骼爆響,於飛手臂似乎蠕動了一下。是的,蠕動。手臂關節似乎變軟,骨骼可以扭曲變化。雖然幅度很小,但已顯出無相神功的神奇。
藍色氣流,閃爍著淡淡熒光,在筋肉骨骼之間穿梭,從少陽而陽明,從陽明而太陽;接著,從少陰而厥陰,從厥陰而太陰。陰陽離合,三陰三陽循環往複,一遍一遍淬煉身體。
一夜時間轉瞬即逝。於飛才覺得幾個周天,天已經亮了。很是感慨,難怪說修煉無日月。他真的要凝神修煉,怕是三天三夜也不會停止。但此時無奈,隻能收功。
微一凝神,神念探入紫府。雞蛋形狀的紫府,依然是安靜的,好似靜止的時空。周圍的灰霧,依舊絲絲縷縷的被白果吸收。要說變化,那就是白果的顏色,似乎變得暗了一些,不像原來潔白,但依然是皺皺巴巴。
於飛的神念嚐試過,他想看看灰霧裏是什麽,奈何無法靠近。一股神奇的力量,阻止他的神念。每次一靠近,就會被推開。
於飛沒有這方麵的見識,根本不知道那是什麽。隻能慢慢的修煉吧。依著無相神功的法訣,他要修煉到煉氣化神境界,才能如意操控紫府。
於飛雖然機緣巧合,開辟了紫府修出神念,但是神念稚嫩,而且因為境界不夠而無法修煉。所以,現在的神念無法離體,隻能進出紫府,卻不能傷敵。隻能等到第一層境界大成,引混元一氣入靈台,與魂魄相合,才能修煉後續的功法,逐步擴張紫府,強大神念。
神念的神奇,於飛早從邪道人的記憶得知。無形無質,神鬼莫測,一經發出,無聲無息、斬魂奪魄。那種境界,已經超出了於飛兩世認知,根本無法想象,但他很是期待。
一大早剛起床,就有內東門司的內侍求見。原來是廣備指揮衙門的一名官員,他進不了皇宮,隻能轉托內侍,傳了一句話進來。
“廣備指揮向殿下稟報說,焦炭場被鹽鐵司查封了,匠人也被抓了起來,請殿下拿個主意。”內侍說完,行禮走了。
“他娘的。”於飛惱的罵娘。打虎殿下的名聲,都不好使了嗎?這誰啊,連他皇子的麵子也不給,直接封門抓人?
於飛不用想也知道,焦炭場肯定會說,這是二皇子的產業。既然報了名號,還要抓人,那定然是不懼他二皇子,擺明了硬頂到底。可是為什麽呢?
於飛一時想不明白,難道是擋了別人財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