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東京風華 第50章 元夜殺官
玉璋苑很熱鬧。因為過年,香草和六毛等人,都回到了玉璋苑。再加上二十名少年軍的孩子,整個院子裏想不熱鬧都不成。
今天十五,皇後給宮裏的孩子們賜了花燈,每人都有一盞,各式各樣,很是精美。天光尚還大亮,已經有人等不及,點了燈四處遊蕩炫耀。
於飛躲在房裏悶悶不樂,他想出宮。大宋的元夕,東風夜放花千樹的絢麗,一夜魚龍舞的狂歡,於飛前世已經耳熟能詳。如今身在大宋,身在東京,怎能不親身體驗一番?
可是他找不到陳景元,三天了,蹤影皆無。雖然有禦賜的玉佩,但是沒有陳景元陪同,他出不了宮。新娘娶進房,媒人扔過牆。於飛憤憤的腹誹。
他知道陳景元求婚成功。得了於飛的主意,陳景元當晚就闖進翠雲樓,十分強硬的擄走了秦紅英。秦紅英假意掙紮,心裏早已樂開了花。對於飛佩服的是五體投地。
陳景元租下了一個小院兒,作為秦紅英暫時安身之地。他要下聘迎娶,總不能去妓院吧。安頓了秦紅英,又馬不停蹄的進宮,鄭重的向皇帝稟告,某要成親了,你給點什麽禮物吧?
皇帝大喜,他一生唯一的朋友,要成親了。頓時說道,“和叔隻管等著成親即可,其他的事就不要操心了。”皇帝一句話,陳景元啥都有了,賜了東華門外一座宅子,又賞下無數的金銀玉器、綾羅綢緞。至於迎親的一應事務,自有宮裏內侍全程操辦。
但是,你不能玩兒消失吧?於飛很是無奈的想著。陳景元現在隻等著成親就行了,還能有什麽事?香草也不清楚陳景元的去向,隻說已經好幾天沒有看見師娘了。當然看不見了,在家等著花轎呢。
“殿下,國舅來了。”香草從外麵進來,稟告道。
“請。”於飛懶洋洋的提不起精神。
曹佾是年前從江南回來,帶回來一堆的玩意兒、果子、吃食,玉璋苑很是興奮了幾天。這次來,估計是又要出門了。沒辦法,現在買賣越做越大,滿天下的跑。
曹佾聽從於飛的建議,已經開始在各路主要城鎮,建設中轉倉庫。收購當地土產,通過中轉倉庫,流通天下。隻是時日尚短,還沒有建成幾座,但是已經顯現出威力。南方的水果、香料、綢緞等物,已經在東京城隨意看到了,價格低廉,再不似以往稀有昂貴。
“殿下,看著情緒不高啊。”曹佾卻是和於飛處的慣了,說話也很是隨意。看著於飛蔫蔫的,打趣道。
“唉,我要是能住到宮外去,那該多好啊。”於飛一歎。
“嗯,再過十五年,就可以了。”曹佾認真的說道,眼裏全是笑。
曹佾說的不錯,大宋的皇子,二十歲成年。到那時,就要出宮居住,不能再留在宮裏。也有賴在宮裏不願意出去的,那多半是有些別樣的心思。
“殿下,最近還是留在宮裏,外麵現在不太平。”見於飛仍是不甘心的想出宮,想到近日的傳聞,遂說道。
“有什麽不太平?”於飛果然被轉移了心思。
“最近,京畿祥符縣,出了一個殺人狂魔。”曹佾說著看了於飛一眼,見其沒甚反應,接著說道,“每到月圓之夜,這個狂魔就要出來殺人,還專殺和尚。”
於飛愣了愣,專殺和尚?跟和尚有仇?
“開封府派了無數兵丁抓捕,卻是連影子也沒有發現。聽說已經死了四個啦。今日又是月圓之夜,保不準那狂魔又要出來殺人。”
原來這事早就發生了,隻是無人關注,故而百姓知道的不多。最近卻不知為何,市井突然沸沸揚揚的傳開,被好事者添油加醋,越發傳說的神奇,已經有無數個版本在流行了。
“舅舅今天來,就是要給我說故事麽?”於飛忽然說道。
“嗯?嗬嗬,當然不是,當然不是。”於飛轉的太快。曹佾今天的確有事,正不知如何開口,見問,正好順竿爬。
“殿下,我是來求救的。”曹佾立馬哭喪了臉。
卻是曹佾的周轉資金出了問題。當初拍賣果酒股份,看著得了不少的錢。但是落在曹佾手裏的,卻沒有多少,如今加大果酒產量,又四處建設倉庫,周轉不過來了。
股份出讓,賬麵兒上是七千多萬貫。但是股東們卻沒有全額付款,隻是付了一少半。不是不付,而是一下拿不出那麽多的現錢。想想也是,商人的錢,要不都在貨上流轉,要不就是變成了地產、房契,誰也不會存著大筆的現錢閑置。
付出的一少半,大頭被皇帝收進了內藏,曹佾隻得到了少部分,用於周轉。如今轉不動了,他又不敢伸手找皇帝要錢,隻能來找於飛想辦法。於飛雖小,但現在的買賣,可都是他想出來的,誰敢再把他當成孩子看待?
其實,皇後也有這樣的問題。香皂發賣權拍賣,一群婦人喊得起勁兒,回到家裏,卻是拿不出那麽多的現錢。隻能轉頭再來求著皇後寬限時日。到現在半年多了,依然沒有結清。總不能逼著他們賣房賣地吧?
隻是這個問題,於飛也不知道如何解決。這又不是賴賬不還,沒有追討的道理。但是,已經影響到自己的周轉,這個問題卻必須要解決了。
思忖了半晌,於飛說道,“我有兩個法子,也不知成不成?”
“殿下請說是何法子?”曹佾一喜,真有法子啊。
“其一,股東的欠款,轉為借款,以房契、地契為抵押,按月支付利息。利息可比市井低一分。”於飛說的簡單,曹佾糊塗了。怎麽就欠款轉借款了?
等曹佾消化了一會兒,於飛接著說,“其二,列一個東京暢銷的貨物清單,訂出收購價格,讓股東自願選擇、采買當地特產,運至中轉倉庫交割,衝抵欠款。”
曹佾還在發懵,門外傳來一聲叫好。“好手段。”
聲落走進一人,卻是曹佾帶來的一名賬房,前段日子還在這裏學習算術,名叫徐峰,三十多歲。他本是站在門外等著曹佾,不想聽到於飛的法子,失口叫了一聲好。走進門來,慌忙跪下請罪。
於飛無意怪罪,隻是好奇。“你且說說,如何好?”
“小人曾在一賜樂業人的商行做過學徒,見過這樣的法子,隻是那些人不肯傳授,小人隻是一知半解。”徐峰有些發抖,聲音顫顫的。這裏本沒有他站立之地,貿然插嘴,可是罪過不小。
於飛恍然。猶太人啊,這可是一個精通生意之道的民族。在大宋東京,生活著一群猶太人。他們獲得了朝廷的準許,定居開封,被稱為一賜樂業人,他們買房置地,開設買賣,甚至學習漢家文化,參加科舉。東京城內,幾乎所有大宗的買賣,都有一賜樂業人的身影。
一賜樂業人擅長一件事,賺錢。
於飛的法子說起來很簡單,後世人人習以為常。宋代也有錢莊,放貸收息,和後世銀行沒啥區別。但是存錢是沒有利息的,反而還要繳納保管費。
欠款變成了借貸,那就要付利息。股東們欠下的錢,立一張字據,改成借款,按月收息,你可以慢慢還。
這就是於飛今後要成立的,大宋錢莊的雛形了。
大宗采購卻是後世大型超市的作法。無限壓低采購價,供貨商還是趨之若鶩。
讓曹佾采取這種辦法,卻是因為他有渠道,流通天下的物流渠道。這樣一來,省去了大筆的采購貨款,貨物隻要流通起來,曹佾的資金周轉,也就活了。
“若有時機,還望舅舅引見幾名一賜樂業人,我想見見他們。”於飛送曹佾出門時,忽然說道。一賜樂業人精通生意之道,對賺錢有著獨特的認識和高明的操作手段。或許,和他們合作,才是更好的辦法。
天黑下來時,於飛跟著皇帝,一起登上了宣德樓。今夜乃是元夕,後宮有位分的妃嬪,都隨著皇帝一起觀燈,與萬民同樂。
於飛被震撼了。站在宣德樓上,俯瞰萬家燈火,恍似回到了後世。城下一去十數裏,燈火匯成了海洋,煙花從天而降。流光溢彩,絢麗奪目。夜色下,竟真的好似東風夜放花千樹,繁星閃爍落如雨,再找不到更恰當的形容。
徽柔聽到了於飛不經意的自語,驚奇的大叫,“二哥兒,這句東風夜放花千樹,當真是絕妙。”
城樓上人很多,有後宮的妃嬪,也有皇帝的近臣和家眷。不少人聽到了徽柔念出的句子,皆是附和的叫好,看著於飛分外驚奇。於飛恨不得把姐姐的嘴捂住,但是明顯遲了。
“莫不是隻這一句?”又是這個高滔滔。
“你也做一句念來聽聽。”徽柔聽出高滔滔的不善,眉頭一皺。她知道高滔滔投壺輸給了弟弟,一直不忿。但她可不懼高滔滔,立時擠兌道。
“螢火豈敢和皓月爭輝?”高滔滔和徽柔頂上了。
“要不,再關撲一局?”於飛剛說完,徽柔已是撲哧笑出聲來。她的這個小不點弟弟,一貫的,哪壺不開提哪壺。果然,高滔滔小臉兒刷得一下通紅,眼看就要氣哭了。
“我來與殿下關撲。”話音一落,就見趙宗實從樓梯口走了過來。於飛一見他,立時來了精神,心道,英雄救美的人又來了。
“你還有馬麽?”於飛問道。徽柔已經很沒有形象的笑倒了,就連不遠處的皇帝和一眾妃嬪,也是抿嘴輕笑,這個小不點,太壞了。
“殿下。”趙允讓笑嗬嗬說著,走過來為兒子解圍,“東風夜放花千樹,確是神來之筆,若是完整做出一首,我送殿下一匹大宛神駒。”
“兄長莫要慣著最興來。”皇帝趙禎忽然開口說道。按照輩分,趙允讓乃是趙禎的堂兄,今日與民同樂,自不能擺君臣的禮儀,而是居家的稱呼。
“嗬嗬,官家,殿下年紀雖幼,但天縱之資,文采飛揚,官家難道不想見到一篇佳作問世?”趙允讓笑嗬嗬的說道。
宣德樓上忽然安靜了。這兩位笑意和煦,話裏卻是綿裏藏針,一股無形的氣浪蕩漾開來。城樓上什麽都沒有改變,但是氣氛卻忽然變得詭異。
徽柔有些擔心的看著於飛。她聽出來了,趙允讓這是拿話擠兌她的爹爹呢,於飛若是作不出,或是作的差了,爹爹可就丟人了。
此時的於飛,卻在心裏默念,“辛老爺子,對不住了,都怪我嘴欠,隻好拿你老的元夕過關了。”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寶馬雕車香滿路。
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娥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
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
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宣德樓上一片肅靜,無論是大的眼睛,還是小的眼睛,目光都匯聚到了於飛身上,難以置信。徽柔張大了嘴巴,呆呆的盯著弟弟,已經忘記了儀態。
噔噔的腳步聲,從台階上傳來,很是急促。
“臣,王拱辰參見官家。”王拱辰一臉的急迫。
“嗬嗬,狀元公來的恰好。”皇帝趙禎此時興致很高,“有一首青玉案,卻是需得王卿點評。”
“官家,出大事了。”王拱辰很無奈,拂了皇帝的雅興,但是他要稟報的事,卻真的容不得拖延。
“哦?出了何事?”皇帝終於注意到王拱辰的異樣。
“回官家,半個時辰前,禦史台,監察禦史裏行盧允,被人當街刺殺,身中七刀,當場喪命。”王拱辰沉聲說道。
嗡的一聲,宣德樓上就像炸開了鍋。大宋文官,被當街刺殺,開國以來頭一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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